"掌珠,你就穿這樣出去?"方運生微蹙眉,過去女兒經常徹夜不歸,要不就是打扮怪異,現在她卻穿著室內脫鞋往外跑?
"我……有個朋友……"美俐的眼神有如驚慌小鹿,慌張的神情讓人有些緊張。
"發生什麼事了?"方太太竟關心地輕聲問道。
"沒什麼。"她立刻掩飾地笑了笑,從不說謊的靈魂卻笑不出來。"只是……一個很久沒見的朋友……""她低下眼睛囁嚅著說道:"我在門外聊聊天而已,很快就會回來了。"
方家夫婦對視一眼,沒有發表意見,他們的女兒卻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嗎?"
那一聲"可以嗎"幾乎教方運生高興得跳起來,他握住妻子的手,表面上仍是一派鎮靜。"當然可以,要不要多披一件衣服?"
美俐搖搖頭,轉身往外走,而方家夫婦面面相覷,對這樣的女兒既感恩又驚異,但是他們沒有說話,只是兩個人的坐姿都明顯地鬆弛了許多。
未來,他們也不需要再像過去一樣,只能各據沙發的兩端,連在一起看電視的自由對沒有了。
他們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只輕輕微笑著對視一眼——
但是,還有人,還有人的磨難才正開始。
美俐急急忙忙地衝到門口,隔著鐵柵欄看到那擁有自己身體的陌生靈魄,不知道為什麼,霎時千頭萬緒齊湧上心頭,竟像看到至親一般,不由得悲從中來,還沒開口,眼淚已經先掉下來。"我……"
掌珠似乎可以明白她的心意,只悶悶地比比柵欄旁的小工人房。"開關在裡面,先出來再說吧。"
美俐用力吸氣點頭,走進工人房裡開了開關,然後努力忍住淚水走出來,心裡明明有千言萬語,卻連一句問話也說不出來。
她們在月色下走了一小段路,終於在一座廟前停下腳步,在石梯上坐了下來。氣氛很尷尬,誰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但總不能一直這樣沉默下去,掌珠深吸口氣,慘慘地攤手一笑:
"我只是想來問你一件事……"
美俐侷促地點頭,眼光有些畏縮。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都這麼愛你?"問出了這句話,她才知道自己其實有多激動。她的聲音發抖,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頭,牙齒死命咬住,以免自己聲音裡的破碎洩露出來。
美俐怔怔地看著她,萬萬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怎麼她不問她為什麼偷了她的身體嗎?怎麼她不問她為什麼霸佔了她的家庭嗎?
"你不知道嗎?"掌珠猛然回頭瞪著她看,似乎在責怪她竟如此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知道林媽媽、小安、丁大風,還有那些整天吱吱喳喳,像一群麻雀的女人們是如何的愛護你嗎?"
"不不不,"美俐連忙搖頭。"我當然知道,雖然我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原因,但是我的確知道她們是如何的愛護我,我當然知道!"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
"為什麼?"
她挫敗得要命!想到自己竟和一個如此笨拙的女人交換了處境便更覺荒謬。"你是豬啊?聽不懂我的問題嗎?我問你為什麼他們會那麼愛你,你又笨又醜,簡直一無是處,他們愛你什麼?難道愛你又笨又醜又豬頭嗎?"
美俐她罵得一愣一愣的,心裡倒也不覺得太難過,只是有點委屈。"我……我真的不知道,不過也許吧,也許他們真的是喜歡我又笨又醜、呆頭呆腦的樣子……""
方掌珠不可思議地瞪她。"人家那樣笑你,你一點也不難過?"雖然離了題,可是實在忍不住要問。
"難過當然是免不了的,可是……"她有點害羞地笑了笑:"我本來就是那個樣子,否認又有什麼用。"
"那你不想改變自己嗎?你不知道面上有一大堆瘦身美容沙龍可以讓你去改變嗎?你就這樣放任自己胖得像是一頭豬?"
掌珠的話讓她不由得瑟縮一下。美俐低下了頭,幾乎要忘記現在胖得像是一頭豬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你該不會又要哭了吧?"掌珠瞇起眼睛。
"不會……"美俐吸吸鼻子,抬起頭,仍然燦爛一笑。"我以前也試過很多方法,可是就是瘦不下來。醫生說這是天生體質的問題,改善不了的,我爸爸媽媽也是胖子。"她聳聳肩。"後來我幾乎要放棄了……"唯一沒放棄的是向上帝祈禱,而那祈禱比什麼都有用。
掌珠沉默了下,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
身材如何有什麼重要的?她的身材不是很美嗎?那又如何?沒有人愛她啊,他們對她有的只是恨,深深切切的恨,其他不恨她的也只想得到她、佔有她。美貌反而成為她最恨的武器和一種徒然無用的誘惑而已。
"掌珠,我們……"美俐困難地舔舔唇。"我們一起祈禱好不好?"
"祈禱?哈。"方掌珠不屑地冷笑一聲。"祈禱什麼?"祈禱上蒼讓我這身材更胖一點嗎?"
"不是的,是祈禱上帝把我們換回來。"
"換回來?"方掌珠意外了。"難道你不喜歡改變成我的樣子嗎?我可是有所有胖子都夢寐以求的標準身材唷。你不喜歡嗎?"
美俐搖搖頭。
"喜歡?"
還是搖搖頭。
方掌珠火大了。"你又不是不喜歡,又不是喜歡,那你到底是什麼?有點喜歡又不是太喜歡是不是?不許搖頭!"
美俐搖到一半的頭立刻停下來,她難受地低嚷:"都不是,只是這樣是不對的,我不該霸佔你的身體和家庭,我是個小偷。"
"你以為你偷了我的身體?哈哈哈哈!"她不可抑遏地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忍不住掉下眼淚。"天啊!天啊!你們這些女人真不可思議!小安說她是罪人,因為她外宿不歸所以害你出車禍,而你卻以為你的祈禱讓你偷了我的身體和生活?天啊!你怎麼不說太陽每天都繞著你們轉算了!那我還祈禱什麼?根本連上帝都是你的共犯!"
這樣的話真的讓她傷心了。
美俐啞然地注視著掌珠的臉,淚水像泉水一樣從她眼裡流出來,沒有聲音的淚水卻比大聲哭喊還更震撼人心。
掌珠張開口想說什麼,終於半晌還是說不出一句話,徹底被無聲的淚水打敗,她歎口氣:"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傷你的心。"
"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美俐慘笑著抹去淚水,可是她越是抹,淚水流得越急,到最後氾濫成災,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方掌珠焦急地蹲在美俐面前。"喂,你別哭啊,我真的不怪你,那不是你的錯,是那該死的老天爺跟我們開的玩笑,不干你的事,求求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真是被你們打敗了,怎麼全都那麼愛哭啊?!"
美俐死命搖頭,哀哀慼慼卻說不出一句話;她直直地撲向掌珠,傷心無比地抱住她,哭著斷斷續續說道:"我……我知道……我錯……錯了……我想……想要回……回到過去的……生活……"
方掌珠只能無言地輕拍她的背。
是啊,誰不喜歡宋美俐的生活呢?
誰又會喜歡活在方掌珠的地獄裡?
美俐帶著哭紅了的眼睛回到方家,幸好方家老爺和太太都已經睡了,沒人見到她的狼狽樣。她拖著沉重的步伐往二樓走,覺得全身的方氣都抽光似的疲倦,寸步上二樓,一雙男人的手已在陰暗中等著她。
"寶貝,天哪,我等了你一個晚上了……"胡秘書迫不及待地拉她入懷,雙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嘴裡還喃喃地念著令人臉紅的甜蜜話語。
美俐被嚇得無法動彈,有那麼幾秒鐘她真的就僵硬在那裡任他撫摸,直到他的手竟然穿過她的衣服,接到她溫熱的肌膚。
她驚呼一聲,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沒命的閃躲。
"別跑啊,現在不是玩遊戲的時候。"胡秘書緊緊拉住她的臂,將她整個人壓倒在牆壁上。他不停地將火辣的唇貼住她的身體、她的唇、她的頰、她的頸項。
美俐無助地死命掙扎,終於發出尖銳的呼救聲:"救命啊!"
胡秘書想摀住她的嘴,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黑暗中似乎早已有人等在那裡。
他硬生生地提起,還沒看清楚來人是誰,那有力的拳頭已經猛然擊上他俊秀的臉。
"什麼事?!"方家夫婦立刻聞聲而來,燈一打開,只看到胡秘書方學剛打得倒在地上,而方學剛打紅了眼,大步一跨,揪住胡秘書的衣領低咆:"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
"掌珠!"方太太眼睛一飄,看見女兒瑟縮在二樓的牆角,焦急地向前:"掌珠,你沒事吧?啊?有沒有怎麼樣?"
他們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女兒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的躲在牆角,全身顫抖得說不出半句話,光是那雙極度驚恐的眼睛已經夠叫方家老爺氣得血脈賁張。
"胡秘書!枉費我如此器重你!你竟然對掌珠做出這種事!
躺在樓梯間的胡秘書閃過方學剛踢來的腳,翻身一躍而起,估計情勢對自己十分不利,索性也豁出去了。
他用力一抹唇角的血,冷笑著道:"你們也太大驚小怪了吧?我和掌珠小倆口打情罵俏也是正常的事,何必這麼小題大作。"
"你胡說八道。"向來不開口的方太太居然說話了。她摟女兒,義正詞嚴地說道:"根本就是你想非禮掌珠,要不然她怎麼會嚇成這個樣子?"
"非禮她?"胡秘書不屑地呸道:"我呸,我跟她上過幾百次床了,我還用的著——"
"住口!"方學剛一個大步跨到他面前,惡狠狠地瞅著他。"你那張狗嘴最好洗乾淨!要不然……"
"要不然怎麼樣?哼,方學剛,你用不著假清高,你想要她對不對?我注意你很久了,你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我。"他的手指著掌珠,而方學剛立刻扯住他的手,毫不留情地將他摔下樓。
"啊!"方太太和掌珠同時驚呼。
"你有種再說一次試試看!看我會不會把你打成肉醬!"方學剛憤怒地咆哮。
胡秘書狼狽地半直起身子,那一摔,將他的額頭摔出飛道血口子,鮮血不斷地往下流,看起來十分駭人。
方運生站在樓梯上,嚴竣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你走吧,今天晚上的事我不追究,你走得越遠越好,我永遠不想再看到你。"
"好……"胡秘書竟然不怒反笑,冷冷地瞅著樓上的方人。"我會走的,不過我不會就這樣算了,這些年我為你們方家所付出的一切,我會一點一滴要回來,我會要你們付出代價。"
他話才說完,方學剛已經衝到他面前。"我現在就給你代價……"
胡秘書沒那麼笨,和方學剛在肢體上起正面衝突他定討不了便宜。他當然轉身就跑,只是那冷冷的笑聲還留在這間屋子裡,即使那狼狽的身影已經消失許多天了,他所投入的炸彈,仍然在屋子裡震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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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她承認這樣的感覺很好。她喜歡別人對她好,而且是毫無目的的好,她覺得幸福——她甚至開始欣賞宋美俐,或者說:"她"現在的身形與長相。
天!這很不可思議。她曾經是個那麼愛美的女子,她曾經多麼為自己美麗感到驕傲,而今她卻漸漸喜歡上那三十寸的圓滾腰身,胖胖的手腳,連那張胖嘟嘟的圓臉也覺得不那麼討厭了。
她還是很愛美,但她接受了這個身體做為她的新居所,像是一個新家一樣。她漸漸愛上這個新家,漸漸發現這個新家的可愛之處。
也許是某種愛屋及烏的心態吧,她竟然連那單調乏味工作都給做出了心得。這天下午,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做完了一大疊主機板,她很得意:"看,我都做完了,要不要我幫幫你的忙啊?"
小安睨了她一眼。"了不起。"
"厲害吧?"
"過得去而已啦。"小安笑了一笑。已經接近休息時間了,她伸個懶腰打哈欠。"對了,你今天上不是有考試嗎?"
"考試?什麼考試?"她震驚地問。
"模擬考啊。"小安訝異地回答。"大風不是已經替你補習了很久嗎?你自己說今天補習班的模擬考一定沒問題的!"
完蛋了!
她終於瞭解美俐桌上那份月曆裡的大紅叉又是什麼意思了。天哪,考試!她連高中都畢業得無比勉強了,還考什麼試!
"你不會告訴我,你連這件事也忘了吧?"小安瞇起眼睛,他們都慢慢的可以接受美俐出了車禍之後的確得了嚴重的失憶症,但是連考試這種事都會忘記?這太不可思議了吧?那可是比她性命還重要的事呢。
"美俐,外面有人找你。"
掌珠立刻跳起來!不管外面是誰都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下班的鐘聲正好也響起了,她連忙往外衝。"順便幫我打卡吧,我走了。"
"美俐!"小安叫了起來。"大風要送你去補習班啊,你要去哪裡?美俐!"
她哪裡肯回頭,飛也似地逃了出去,只是怎麼也沒辦法忽略背後丁大風那失望的眼光。
"嗨。"工廠外站著美俐,她愣了一下,連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走到一旁,低聲問:
"你來幹什麼?"
美俐渴望地注視著工廠,那些人們的笑聲飄進她的耳朵裡,聽起來彷若天賴。
"走啦。"掌珠連忙將她塞進等候在一旁的計程車。"上車。"
"等一下,讓我多看一眼……"
"別看了,他們會起疑的啦。"掌珠管不了三七二十一,直接將她推進車裡,同時招呼司機:"快點開車。"
"去哪裡?"
"隨便啦,反正開車就是了。"
"掌珠!"美俐又氣又難過,只能頻頻回首,正好看見了丁大風站在門口沉默地目送他們。"大風……"
方掌珠不客氣地用力一拉她的手。"別忘了你自己現在的身份。"
美俐愣了一下。
掌珠一咬牙,不知道為什麼竟對自己的殘酷感到一絲愧疚,看到她那受傷的表情,她更覺得自己像是冷血劊子手;她忍不住歎口氣:"對不起……我只是急了一點。"
"你喜歡大風?"
掌珠睨她一眼,坦白而直率:"是有一點。"
美俐無言地沉默下來,心裡百味雜陳,卻什麼也說不出。
"你怎麼跑來找我了?"
美俐沮喪得整個人像是即將凋零花朵。"我應付不來……"
"什麼事應付不來?"
"所有的事,"她慘慘一笑,抬起眼。"尤其是你哥哥方學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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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到底是如何傳出來的當然沒人知道,他只知道他的背後無端多了無數雙好奇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刺痛著他的背,試圖穿透他的心。
套句日本話說,那叫:"不倫之戀"。
方家的長子竟然愛上了自己的妹妹,此等驚天動地、人神共憤的逆倫罪行頓時讓他成了某種可憎的怪物。而他無從辯解,連多說一句話都成了巧言狡辯,只會越描越黑。
他當然很憤怒,全公司上上下下那麼多人全在談論那子虛烏有的惡意謊言,甚至還有人說掌珠根本不是出車禍,而是去墮胎。天響,連這種荒謬情節也有人想得出來,繪聲繪影,彷彿每個人都曾親眼目睹似的。
原本幾個心腹人才現在看到他像看到鬼,雖不至於到避之唯恐不及的程度,但也多有保留。反正他就是個怪胎,其它廢話無需多說。
"總經理?"他的秘書辛芷輕喚兩聲。"您沒事吧?"
看來看去,似乎只有辛芷若無其事,依然鎮定自若指揮全局。
方學剛揉揉眼晴。"沒事,只是有點累了。"現在不過下午兩點鐘,他卻已經身心俱疲,恨不得選列奈及利亞當個樂天的小土人。
"這陣子您的確辛苦了。"辛芷放下手中公文,關心地看著他。"或許去渡幾天假好嗎?"
方學剛不語。現在外面四處是流言,他要是逃開,豈不更讓人認定了自己有罪?
"歐州方面出了幾種新布料和顏色,也許……"
"我不想去渡假。"
辛芷想了想。"那麼休息兩天也可以。"
方學剛感激地笑了笑,揮揮手。"你不必替我費心,如果我想渡假或休息,一定會先通知你的。"
辛芷那雙美麗的眼睛閃動了幾下,有些猶豫地叫了聲"學長……"放下公事身份,她成了他的學妹。"你最近真的太累了,休息幾天不會有害處。"她笑了笑,俏皮地繼續:"反正等你回來,那些謠言還是會在這裡等你,不會消失的。"
方學剛笑了笑,這說得倒也是。他抬起眼,這才發現辛芷竟然蓄了一頭及肩的長髮,他有點意外。辛芷剛到公司的時候,不是削得一頭男孩似的俏麗短髮嗎?什麼時候頭髮竟然這麼長了?
辛芷被他的眼光看得不自在,忍不住碰碰自己的臉。"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不是。"學剛笑了笑,眼神柔和起來。"我只是突然發覺你好像長大了不少。"
"那當然,總不會永遠都是十八歲就是了。"辛芷俏皮地皺皺鼻子。那年她剛進大學,新生訓練當天,方學剛站在學校的講台上對他們說話。
那時候的方學剛比現在年輕許多,眼裡跳動著一小簇火焰,他是傑出校友,而她是充滿了傾慕之情的小學妹。
一轉眼,竟然八年了。
八年的歲月讓那一小簇火焰消失無蹤,而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方氏紡織企業在方學剛的帶領下從台灣的前五百大躍進了前二百大,進步不可謂不顯著;他們在紡織業、成衣業的地位次於幾家國營企業,而且工廠越開越多,員工人數日益增加;再過幾年,方氏企業會成為成衣紡織的代名詞,那絕不是夢,那早已是他們全體努力的目標。
但是他卻變了。
學剛向來少話,沉默剛毅的他不只越來越少話,而且越來越憔悴。
她一畢業就進入方氏紡織企業擔任他的秘書,至今四年了,她就只能看著他越發憔悴沉默,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怎麼?你也會發呆?"方學剛難得露出笑容。辛芷總是那麼機靈幹練,打從她還是他學妹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到現在她還是沒變,只不過比以前更圓滑精明,難得看到她這麼傻呼呼的樣子。
辛芷微笑。"當然會,我又不是超人,哪像你,幾乎百毒不侵。"
"是嗎?"方學剛苦笑。"我倒不知道我有那麼厲害。"
她也苦笑。"大家都認為你是那麼厲害,要不然也不會才抓到機會就引起這麼大的震撼了。"
他無言。
辛芷卻靠近他一步。"體有沒有想過找個辦法解決?"
"解決?"
"哦,有個辦法可以一勞永逸解決這件事。"
方學剛訝異地抬起眼。"什麼辦法?"
"結婚啊,只要你一結婚,那些謠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嗎?"
"荒謬。"他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你是我的秘書,認為我可以去找誰結婚?大陸新娘嗎?"
"當然不是。"辛芷脹紅了臉,她哪嚷著:"起碼你可以找我。"
方學剛傻眼了。"你剛剛說誰?"
"我。"辛芷整張臉部紅了,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前,根本沒經過考慮,只是直接說出口,想想,自己覺得害燥,但她仍鼓足了勇氣直視他的眼睛,這次是認真的:"你可以找我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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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胡俊良那個混蛋,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大膽。"掌珠沒好氣地怒道。"那傢伙真該下地獄。"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下地獄,但是我已經下地獄了。"美俐痛苦地扭曲著臉。"我每天都要面對你哥哥,大家都在躲,可是就在同一個屋簷下,怎麼躲也躲不掉啊。"
"那就不要躲啊。"掌珠理所當然地回答。"躲他做什麼?他恨你還來不及,怎麼可能真的愛上你。"
"恨我?"
掌珠聳聳肩。"事實上應該是我……"算了,反正他們怎麼知道誰是誰,方學剛只知道你是方掌珠,惡魔方掌珠,你根本不必躲他,因為向來只有他躲我,看到我,比看到鬼還要恐怖。"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掌珠瞪她。"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
美俐懊惱極了。"我當然不知道,你知道林媽媽是誰?和我有什麼關係嗎?你知道大風是誰嗎?你有小安這個資料庫,我有什麼?我只有一大堆整天懷疑我是不是吃錯藥的人。"
"哇!原來你也有火氣。"她驚異地說道,表情像是發現了外星人。
"不,我沒有火氣,我只是個沒有大腦的豬頭妹。"美俐沒好氣地學她的口吻說道。
掌珠忍不住爆笑!"天啊,我真是低估你了,哈……對不起……哈……"
"掌珠。"美俐又氣又惱地:"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可是一想到她說的話又忍不住爆笑起來:"哈……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哈……哈……"
"你……"美俐實在氣得不能再氣了。"你實在很過分。"
"好啦,好啦,我不笑就是了……"掌珠深吸一口氣,努力方止住笑容。"好啦,我保證絕對不再笑了,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她想知道的可多了。
她想知道她什麼時候才可以要回自己的身體。
她想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她才可以重回以往的生活。
她更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丁大風。
美俐歎口氣,想那些是多麼枉然的事啊,還是先解決跟前棘手的問題再說吧。"我想知道胡秘書為什麼會那樣說,他為什麼你哥哥想要你?"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嘛。"
"那他為什麼那樣說?而且自從他說了那些話之後一切都變得好奇怪,好像……好像真有那回事似的。你不知道你爸爸媽媽他們那種眼光……"美俐懊惱地抱住頭。"我也說不上來,好像……好像他們真的很期待這種事發生似的。"
掌珠看了她一眼,舊仇新恨讓她的眼神不由得黯了一下,她冷冷一哼:"那麼……也許他們就真的是那麼期待著吧。"
"什麼?"美俐恐怖地看著她。"你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掌珠沒有回答,思緒不由得飛回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夜——
那夜她的母親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著,她的唇角淌著血,雙眼空洞無神……
那夜下著傾盆大雨,雷電交加的夜沒有半點燈光,她縮在母親的床畔,聽著她沉重痛苦的呼吸,母親的手好冰冷……
那夜,她冒著大雨衝到門外,想找人求救,一輛車急駛而來,在她面前緊急煞車。
閃電處,車上有三個人,那是她的父親、方學剛,和方學剛的母親……
那夜,他們任她的母親躺在床上含恨亡。
"是真的。"掌珠冷漠的聲音裡有一絲怨毒。"方學剛不是我大哥,那個女人也不是我母親,我恨他們,我恨他們恨到我發誓……我發誓這輩子也不讓他們好過——直到我死的那天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