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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窗 第5章(2) 作者:秋水
    這麼安靜實在不像她,葉剛狐疑地從卷宗中抬首,長眸投向右前方的沙發,一本雜誌在她腿上攤開,她一手撐著額,歪著頭像是睡著了。

    皺著眉,他起身走近,果真見她眼睫交合,睡得很安穩。

    他搖頭失笑,矮下身子把她腿上的雜誌收起,然後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覆在她身上。

    見到她突然出現在事務所,他不是不喜悅,這是她第一次踏進他的工作領域,他有一種被重視的感受,但想起她幾天前那差勁的行為,他就是沒辦法若無其事。

    她就是這樣隨性,想做什麼就做,想要走就一走了之,一點也沒考慮過他的感受,以前是這樣,現在的她還是這個性子。朋友一有事她就把他丟下,她要到什麼時候才學會把他放在第一位置?學會顧慮一下他的心情?他是人,他也會受傷的。

    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很快樂,一種彷彿兩人又回到兩年多前那種甜蜜時光,雖然看起來是他死賴著她,但無所謂,只要能這樣平順過下去,也沒什麼不好,因為她至少是待在他身邊,一個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但被拋棄過的人總有傷痕,就算結痂了,風一來還是掀痛了舊傷口。

    她可以給她朋友力量,可以為了朋友趕他回他的住處,她卻不知道他曾經為了她,甘願讓靈魂沉淪,在地獄裡,絕望地等待救贖,她若願意多停留一秒,她就會看見——他的脆弱,無處可藏。

    長指撫上她頰腮,留留戀戀……

    驀地,內線電話驚動了他,他眉一皺,起身回到辦公桌。

    他拿起話筒,秘書問著要不要幫他帶便當回去,他看了下桌上的電子鐘,才驚覺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看了眼那沙發上的纖影,他壓低聲音道:「幫她帶一個醬燒鮭魚飯。」他想了想,又道:「我跟她一樣好了。」

    美艷秘書在那端取笑他還沒把人家娶回家,就這麼順從人家,將來一定是驚某大丈夫。

    他無聊地嗤了聲,又交代她拿飯進來時要放輕音量,因為某個迷糊蛋在睡覺,當然又換來美艷秘書的一番揶揄,說他將來一定是個滿分的人夫。人夫?他悻悻然掛了電話,才發覺自己竟然在傻笑。

    大律師遇上了愛情,英氣蕩然無存。

    ***

    迷迷糊糊間,好像聞到食物的香氣,她動了一下,感覺有什麼滑到腳邊,她一驚,張開眼睛。她坐起身來,微微低首,看著自己腳邊的物品,她彎身拾起,認出那是他的西裝外套。

    「醒了?」當那低低的男嗓響起時,她側過臉容。

    她看見葉剛坐在另一面的沙發,挽著襯衫衣袖,拿著一雙筷子和一根湯匙,在撥著什麼。

    好香呢!原來剛才聞到的就是這個嗎?她抱著他的西裝外套靠了過去,才知道他在挑魚刺。

    「餓了吧,再等一下就好。」他抬眸瞅她一眼,隨即又低下眼簾,細心地挑出魚刺,再把魚肉撥在一邊。

    她看著他專注的側顏,心口就這麼一抽,一股熱氣充斥鼻腔,眼睛也無預警地發看熱。她瞠大酸得發痛的眼,然後深深呼吸,硬是把眼淚憋住。

    她喜歡吃魚,可是不會挑魚刺,常常一個沒注意就連魚刺也送進嘴裡,等被扎到了或是感覺咬到了刺,才曉得把那口魚肉吐出來。

    他們交往後,他下廚時,都會挑無刺的魚片做魚湯,或是放很多姜絲和醬油,做成姜燒口味,再不然就是裡面衣油炸,沾胡椒鹽吃。如果在外用餐,他就把魚刺挑掉後,再把魚肉撥給她。

    在國外那兩年,她最常想起的除了她最愛的雞排外,就是他的廚藝,比老媽做的料理還讓她想念。她也很清楚,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一個男人,能像他這樣對她這麼好了。她明明就一無是處……

    「好了。」葉剛把面前那個餐盒推給她,然後打開自己的,吃了起來。

    何心心看了眼他的菜色,和自己手中這盒是一樣的。她問道:「你也很喜歡吃魚嗎?」以前從來不曾注意過他的喜好,和他在一起時,都是他以她為主,她也沒想過他到底是因為她才跟著吃那些東西,還是他本身也喜歡。

    他抬眸瞅了她一眼,淡道:「你不是喜歡嗎?」

    所以他是因為她喜歡,才跟著她吃的?

    她微微一笑,說:「小時候我老媽每天都煮魚,她說魚有豐富鈣質,多吃一點會長高,而且多吃魚也會變聰明,所以我和昀昀每天都吃魚,吃到已經習慣了,不吃好像就怪怪的。」

    「嗯。」他低著眼簾,默默送入一口魚肉,然後瞄了眼她的嬌小身材和腦袋。

    她見他用那種古怪又懷疑的眼神看她,瞠大了眼睛。「你、你幹嘛一副不以為然的臉?因為我小時候都吃吻仔魚啊,那麼小小小一尾,鈣質很有限吧?所以我這種身高和這種腦袋很正常!」

    他怔了兩秒,低低笑出聲來。明知是歪理,卻也覺得她這說法不無道理。

    那質感厚實的笑聲,讓她多看了他幾眼——他不氣她了吧?

    「葉剛。」她看著他,注意著他的表情。

    「嗯。」他慢條斯理地吃著飯。

    她離開的那段時間,他何時像現在這樣好好地享用一頓午餐?每天趕狀、趕出庭、趕赴和客戶的約、趕赴政府機關的免費法律咨詢,哪有時間這樣好好吃一餐?

    事務所不是只有他,他卻拼了命把工作往自己身上攬,可以丟給法務助理的他也揀來自己做,無非是想把時間塞得滿滿的,她的身影才不會如影隨形。

    「那個……可航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們是因為一個髮型師介紹而認識的,她的婚姻比較特別,那天晚上發生地震時,只有她一個人在家。她從小就怕黑,也怕地震,她哭著打電話給我時,我才會想說把她接到我那裡。」

    那個晚上他和她其實都已入睡,後來一場地震驚醒了他們,她隨即接到可航的電話,聽見電話那端的哭聲後,她決定開車過去把可航接到她住處。

    葉剛沒說話,垂著眼繼續吃飯。

    見他不發一語,她反倒急了。「我只是想,她一個女人住在那麼大的房子裡,她老公又不理她,而且她怕地震也怕黑,所以才想把她接過來。我的房間就那麼一間,我不能讓可航睡地板,你也不可能睡地板,我總不能自己睡地板把床讓給你和可航啊,所以我才想讓你回你的住處。」想不到他後來生氣地走掉了。

    「你對朋友真有義氣。」他淡淡掀唇,看也沒看她。

    「當然!本來就該這樣啊。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有需要,我當然要幫她。」所以她不明白,他那晚究竟在氣什麼?

    他點點頭,無波瀾的表情讓她猜不透他的情緒,好半響之後,才聽他略揚低嗓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什麼都不是,所以我活該讓你這樣想要就要,想撇開就撇開?」不是非要翻舊帳,是她的不告而別所帶給他的痛楚太深刻,他依舊害怕。

    何心心一呆,急急回應。「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伸手握住他手腕,又說:「葉剛,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我不知道!」他連她離開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他都不知道!放下筷子,甩開她的手,他起身走到辦公桌後的落地窗前。

    他看起來好像更生氣了。她是來求和的,怎麼卻把他惹得更生氣了?

    她起身,緩步靠近他,先是扯扯他的襯衫衣袖,見他毫無反應,依然冷凜著俊顏,她有些難過,微哽著聲音。「我在義大利的時候,和台灣的家人朋友不常有聯絡,唯一比較頻繁往來的,就是可航了,所以我——」

    「設有人要你不能和台灣的家人朋友聯絡!」他突然回首,瞪著她,猛然想起王獻芳在MSN留下的訊息。

    她們之間究竟有什麼秘密還是協議?他想知道,但若問起,她會不會又丟下一切逃到國外?

    見她面有慌色,他沉沉一歎。「心心,你、你偶爾能不能也表現出你也有很需要我的時候?不要那麼無所謂,好像有沒有我,你都沒關係似的。」

    何心心聞言,臉蛋橫過一抹淡淡憂傷。「你,是這樣覺得的嗎?覺得我沒有你也沒關係?」

    她流露著他沒見過的神情,一種像是他怎能不瞭解她有多在乎他的委屈表情,他微地怔了下。

    她若在乎他,就不該離開,就不該把誰都看得比他重要,既然她讓他感受不到她的在乎,又怎能用這樣的神情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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