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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不見後 第五章 作者:蘇慕
    楚懷冰生平第一次穿這麼美的舞服,淡紫色薄如蟬翼的紗裙,輕靈而飄逸的袖口裙邊,只要手臂輕輕揮動,繡在紗裙上的一雙金銀蝴蝶似乎就可乘風而去。

    「滿意你的服裝嗎?」

    南宮玨站在她身後,楚懷冰從鏡子裡看到他,依然是戴著墨鏡,但表情若有所思。

    「嗯,還好。」她故意說得極淡,其實是想掩飾初次穿上這套服裝的驚喜。

    女人愛美,這是女人心理上永遠最薄弱的一環。南宮玨似乎很善於利用這一點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南宮玨遞給她一張紙,是印刷精美的策劃單。

    她隨便一瞥,先看到兩個古樸的楷體字:梁祝。

    她一驚,心弦微微震顫,不禁脫口而出:「怎麼?你要策劃的是『梁祝』?」

    「是啊,你不覺得這個提議很好嗎?」南宮玨點了一根煙,漫不經心地吞吐著雲霧,「歐美人最近對於中華文化有著很深的好奇,從李安的氣臥虎藏龍』就可以看得出來。我想作為商家,應該趁此做點什麼,不要讓商機白白溜走。」

    「那,這件衣服……」她這才明白這衣服上為什麼會有一雙蝴蝶。

    「是祝英台化蝶時候的裝束。」

    她垂下眼簾,剛才還湧動的幾分欣喜在此時卻被更濃重的抑鬱所代替。

    如果當初她和楚懷玉一起死去……即使不能化蝶,也可成灰,永遠地在一起吧?

    「我計畫是一到二月排練,三月先在小範圍公演,四月或者五月開始全國巡演。若是反應好,我們還可以到歐洲或者亞洲……」

    南宮玨背靠著沙發,用筆點著策劃書,喃喃敘述著,眼前忽然被一片陰影遮住。他不得不拿下墨鏡抬起頭,看著眼前寡絕如寒霜的臉。

    「我不演。」她一字一字說著:「我演不了。」

    他忽然一笑,「怎麼會呢?我知道你可以的。沒有人會比你更適合祝英台的角色。」

    「為什麼?」她反問。「就因為我經歷過生離死別?那試問梁山伯誰來演?你嗎?」她的語氣尖刻。甩下策劃書,她一轉身走到換衣問,奮力地扯下那身剛剛曾

    讓她心動的衣服,換回原來的套裝。

    從換衣間出來,她又對視上還坐在原處的南宮玨,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怒火和失態,好像早已預知並掌控著眼前的局面。

    「你知不知道在你身邊的人都活得很累?」南宮玨沒有強行挽留她,凝眸望著她許久,說:「無論是你的朋友還是你的合作夥伴,都必須順著你的意思。每個人都要苦心躲避著你的禁忌,避免傷到你,不惜損害自己的利益去迎合你。而你呢?總是把別人的真情當作是別人對你的不懷好意而敵視著,讓你自己的痛苦越來越

    痛,越陷越深,最終不能自拔.」

    她的唇一陣輕抖,「那麼,你能否告訴我,你是怎樣走出你的心結?琳達說,你的心痛應該是和我一樣的。但是,我根本看不出你有多痛!」

    南宮玨的眼波如死水平靜,「最深的痛不是擺在臉上給人看的,也不是說出來讓人同情的,它只是慢慢地在心底啃噬著你的心。如果當初我們沒有選擇死,生活就還是要繼續。而你的錯誤,就是在理智上選擇了無助的活,在情感上選擇了懦弱的死,讓自己身陷兩難而不能兩全。」

    你在理智上選擇了勇敢的活,在感情上選擇了懦弱的死。你一樣是個逃兵,沒有資格教訓我。」

    南宮玨的手指一動,倏然起身:那種凌厲的眼神讓楚懷冰有了一刻的惶恐,以為她真的刺傷了他。

    他一探手,抓住她的肩膀,瞳孔鎖住她的雙眸,似有無數的話哽在喉間卻又被強行按捺住。

    短暫的距離,近在咫尺的眼睛,觸鼻可聞的氣息,將空氣都凝滯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輕輕一歎,「如果傷害別人可以讓你好過些的話,我寧願被你再割上幾刀。只是這樣做,對你真的有用嗎?」

    他突如其來的憂鬱遠比他的震怒讓她茫然失措,急忙推開他想逃出去。

    他忽然叫住她:「你的圍巾又丟下了。」

    他從後面為她繫上圍巾。不同於上一次,她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能聽到他的心跳和呼吸,令她更加地張皇。

    當他的手指碰到她的頸膚上,她才發覺他的指尖竟比她的還要冰冷。

    「今晚有個晚宴,我還沒找到合適的女伴,你能陪我參加嗎?」他的熱氣輕灼著她的耳垂。

    她沉默片刻,「如果我不參加,是不是我又一次忤逆了你這位老闆?」

    他輕輕一哼,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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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懷冰挽著南宮玨走進宴會大廳的時候,盛宴已經過了一半。

    「Hi,楚,沒想到你會來這種場合。」

    嬌儂的聲音帶著香風撲面而來,讓楚懷冰輕輕皺眉,勉為其難的打了一下招呼:「伊蓮娜,好久不見。」

    伊蓮娜身著金色的舞裙,凹凸有致的身材在人群中很搶眼。

    她看了一眼楚懷冰,露出很驚奇的表情,「南宮先生,你真是厲害,竟能把楚騙到手。她可是我們圈子裡有名的懶人,以前從來不會出席什麼宴會,就是世界首富都未必能打動她的心。」

    伊蓮娜的話很曖昧,聽得楚懷冰不太舒服,索性故意拋個媚眼給南宮玨。「騙倒不用他騙,他是我的老闆,老闆的吩咐我當然是要聽的,不然還想混下去嗎?」她用眼角餘光看到伊蓮娜受挫的表情,又揚起臉看著南宮玨,嬌俏的說:「老闆啊,我有些口渴了,想先去喝兩杯,你不反對吧?」

    南宮玨一直冷眼旁觀兩個女人互鬥,聞言一笑將她拉開。

    她撇撇嘴,「她?你覺得可能嗎?不過是彼此有些看不順眼而已。」

    她不願意解釋伊蓮娜在她眼中是個多麼輕浮的女人,不僅愛慕虛榮,而且當年也曾是哥哥眾多的崇拜者中瘋狂追逐的一個。當楚懷冰轉為女單之後,又難免和伊蓮娜有些瑜亮之爭,所以見面時兩人很少交談。

    透過杯口上方,她瞥著正俯身夾自助餐的南宮玨,他俊雅的外型無疑對女人有著很致命的吸引力。「伊蓮娜好像對你很有好感。」她說這話的時候也不清楚自己是種什麼心理,只是怪怪的,想聽他的回答。

    他頭都沒抬,「哦?是嗎?」

    「怎麼?你看出來了?」她忍不住又問。

    他回答:「我不傻,在女人的眼裡我是個什麼樣的男人,看一眼對方的眼睛就知道了。」

    「這麼說你知道自己很值錢了?」她打趣道。「是道地的鑽石王老五啊。」

    南宮玨直起身,將手中的盤子遞給她,又很體貼的接過她手中的杯子。「先吃點墊墊底,一會兒可能還有別的節目,不到凌晨宴會不會散的。」

    她接過來,凝望著他眉底唇邊淡淡的微笑,「你真的很有紳士風度,一個像你這樣外貌出眾、事業有成、溫柔體貼的男人,考慮過什麼時候結婚嗎?」

    他轉過臉去,讓她看不到他的表情。「結婚對我來說還是很遙遠的事,等我遇到一個讓我覺得能夠一見鍾情的女人吧。」

    「你的標準是什麼?是像你那位前女友一樣溫順的人嗎?」

    「你怎麼知道她很溫順?」他似笑非笑的問。「你見過她?還是有誰和你提起過?」

    她微愣,也對自己下的定義有些困惑,只得解釋:「大概是因為你辦公室的那張照片吧?我只能說我的直覺告訴我,她是個很溫順乖巧的人。」沒有聽到南宮玨的回答,於是她又追問一句:「我猜得對嗎?」

    他忽然展顏一笑,「今晚我們不要說讓人傷感的話好嗎?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他日與年年·我可不可以有這個榮幸請你跳一支舞?」他向她伸過手。

    楚懷冰望著平展於眼前的大手,忽然一陣心慌意亂。這種姿態、這種動作、這種感覺,她曾經多麼熟悉,熟悉到她幾乎忍不住想將自己的手交付過去。

    那種雙手接觸,指尖碰到掌心的一刻,是她以前的生命中最光彩燦爛的時候,然而這些光華如今都隨著飛機的墜落而幻滅了。

    她怯怯地看著面前的那隻手,修長而有力的手指堅定平展的鋪開,生命的氣息似乎都可以在這一掌中包容,只要她肯邁出一步,似乎就可以獲得許多她一直渴求卻從不奢望的東西……但這一步又何其艱難沉重?

    南宮鈺俯視著她低垂的睫毛,躊躇不前,於是主動踏前一步,將她的手牢牢握住,低聲說:「只是跳一段舞而已,不用把自己搞得好像上刑場一樣。」

    楚懷冰還沒有來得及阻止他,已經被他拉進舞池中心。

    在人群中旋轉的感覺,楚懷冰並不陌生,她只是陌生於她所依靠著的這個身體。這一生除了哥哥,再沒有第二個男人可以與她依靠得如此近。身材不一樣、氣息不一樣,手指相交,腰被對方的手扣緊,她像被什麼東西緊緊地鎖住,逃脫不掉,腳下的舞步凌亂得毫無章法。

    南宮玨的笑聲在她的頭上響起:「你怎麼好像初學舞蹈的純情少女?我聽說你以前是學古典舞出身的,不會連最簡單的華爾滋都忘了怎麼跳吧?」

    楚懷冰剛要反駁,伊蓮娜正好和一個男人舞到他們身邊。

    「楚,你今天好像很不進入狀況啊。」

    伊蓮娜的取笑瞬間激起楚懷冰的好勝心,正準備回敬兩句,伊蓮娜身邊的那個男伴卻先向南宮玨打招呼:「南宮玨,你的女人換了?」

    楚懷冰看了一眼南宮玨,發現他的神情也很困惑,似乎一時間想不起對方是誰。

    那應該是個法國人,因為說的英語中有著很濃重的法語腔,全身線條冷硬,臉龐稜角分明,眼中有一種讓楚懷冰看了都會覺得發抖的陰冷。這樣的人,在氣質上和南宮玨明顯不是同一路的,但聽他的口氣似乎和南宮玨很熟的樣子,兩人是老朋友嗎?

    伊蓮娜不忘給楚懷冰介紹:「這是艾列斯先生,法國許多最當紅的藝人都是他名下的藝人。」

    原來是個做經紀公司的。楚懷冰明白了,還沒想好要不要和那個人打招呼,對方先看向她,眼神中儘是戲譫。

    「三年前在愛琴海上,南宮玨信誓旦旦地對我說他今生只愛那一個女人。現在看來男人的誓言到底是不可靠的,不是嗎?」

    楚懷冰一笑,「哦?可惜我沒有聽到南宮玨先生那感人肺腑的誓言,那一定很動人吧?」她閃動著明眸看著南宮玨。

    南宮玨的神情已經轉為平和,淡然回答:「人不可能永遠不變,尤其當身邊的事情都改變了之後。」

    楚懷冰知道他指的是他的前女友,赫然有些懊悔自己也和別人一起取笑了他,尤其是不應該再觸及他的傷口。

    正想轉移話題,忽然聽到主持人在台上說話。

    「感謝諸位參加今天的宴會,我們主辦單位為每位嘉賓都準備了一份精美的禮品,一會兒大家打開.除此之外,還有件令人矚目的珠寶要在此拍

    賣,相信大家在此之前已經聽說了,就是今年轟動一時的屍心之海』鑽石項鏈。」

    楚懷冰對珠寶並不感興趣,因為音樂已經停下來,所以想乘機走開。

    南宮玨卻拉住她,「看看又何妨?沒聽說過心之海嗎?聽說過的女人都會為它而動心。」

    她哼哼一笑,「我這輩子只聽說過海洋之星,可惜也被戴在席琳·狄翁的脖子上。」

    全場的燈光此刻都黯淡下來,楚懷冰這才發現舞台已經被佈置成一個小小的鑽石平展台。配合出場鑽石而投射的燈光、美女,及音樂都恰到好處。鑽石雖然不大,但經過大螢幕投映在眾人眼中,卻精緻璀璨得讓人怦然心動。

    楚懷冰無意中側目,發現伊蓮娜正全神貫注的看著螢幕,那種神情用「垂涎」來形容應該不算過分吧。她偷偷一笑,現在她最關心的倒不是這顆鑽石,而是伊蓮娜能否如願以償?

    競拍開始了。

    楚懷冰沒想到這場小小的競拍竟然也是現場直播,可以由場外電話一起參與競拍;也因為如此,競拍的過程相當激烈。從五十萬美元的底價一直喊到四百萬,即使做好心理準備的競拍人都難免瞠目結舌。

    競拍二十分鐘後,場上只剩下艾列斯;再看伊蓮娜的神情,已經是志在必得。

    這就是有富人做男友的好處。對於她們這些運動員來說,即使是最出名的職業選手,一生也未必能有一次這樣揮霍的機會。而對於伊蓮娜來說,能夠競拍到這條項鏈,所得到的豈止是錦上添花的裝飾品那麼簡單而已。

    楚懷冰看得倦了,對南宮玨低聲說:「我頭有些暈,想先走一步。」

    「急什麼,總要等到結果嘛。」南宮玨又拉住她。

    台上的主持人開始倒數計時:「四百一十萬一次,四百一十萬兩次……」

    全場屏住呼吸、等待槌子落下來,沒想到一旁的接線小姐忽然伸手向主持人示意:「有位小姐出價四百五十萬。」

    輕微的嘩然聲響起,連艾列斯都露出困惑的神情。這顆寶石雖然名貴,但是過了三百五十萬已經是它的極限。之所以能叫到現在這個價錢無非是依靠它的名聲,和幾位競拍者的明爭暗鬥而已,再高,就真的不值了。

    眾人把目光又投向艾列斯,見他微一沉吟,報出一個價格:「四百六十萬。」他很謹慎,沒有盲目提高價錢。

    電話那頭又再度出價:「四百八十萬。」

    居然連跳了二十萬之多,這是明擺著要槓到底。

    艾列斯挑挑眉毛,擺擺手,表示放棄競標,轉身走開:伊蓮娜臉色灰敗地在原地佇立一會兒,還是跟了過去.

    競標結束,價格停留在四百八十萬。

    楚懷冰目睹整個過程,覺得驚心動魄,呼了一口氣,「真像是打仗。」

    南宮玨一直專注地凝眸於螢幕上的那顆鑽石,揚起淡淡的微笑,「走吧,換個地方坐坐,這裡沒有再繼續待下去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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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走到大門口,南宮玨從侍者手裡接過楚懷冰的大衣,從後面為她披上。

    她怕他會做出更親密的舉止,一閃避開了。

    迎面走來一個人,正對著他們笑道:「這麼早就出來了?」

    原來是琳達。

    楚懷冰好奇的問:「你現在才來嗎?」

    「來了一會兒了。老闆不讓我打攪他和佳人的約會,我只好在外面受凍。」琳達打趣地衝著兩人擠擠眼,

    楚懷冰被說得雙頰飛霞。

    南宮玨從她的身旁走過,拉開車門,說:「上來吧,我送你回去。」

    車子開動,楚懷冰靠著坐椅,看著他開車的身影。車子裡沒有打開音響,出奇得安靜。

    「還有精神嗎?」他悠悠問著。

    「還好。」在宴會大廳裡實際上也沒吃到什麼,原以為真的要待到凌晨才會走。沒想到南宮玨會如此的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像參加宴會,倒像是明星趕場。

    她想起一件事:「那個艾列斯先生,你們以前認識嗎?」

    「嗯。」他應了一聲,沒再解釋,只是繼續著剛才的話題:「願不願意再找個地方喝一杯?吃點東西?」

    「好啊。」反正時間還早,而她的肚子也的確是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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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玨將她帶到一間酒吧裡。兩人坐在吧檯旁,要了兩杯酒,幾碟小點心。

    楚懷冰看著眼前的東西,忍不住笑著,「剛才的大餐不吃,跑到這裡來吃沒營養的東西。」

    「你們溜冰選手的體型最重要,少吃一點比較好。」

    她一下子飲盡杯中的酒,輕輕一歎,「無所謂,以前練托舉、練拋跳,一兩肉都不能長。現在……只要自己跳得動就好了。」

    南宮鈺舉手支頭。看著她朦朧的眼睛,「但你總是這麼瘦,是因為心事太多,胖不起來吧!」

    她泛起一絲苦澀的淺笑,「心事?這兩年我早已學著讓自己沒有心事了。」再喝乾杯中的酒,她對著他舉起空杯子。「不要光我喝,你只是看著。」

    南宮玨端起杯子的工夫,她已經喝下了第三杯。

    他一皺眉,將她的手按住。「帶你來喝酒只是想讓你放鬆,不是讓你這麼個喝法。」

    她斜睨著他,本來就不好的酒量因為酒的烈性而讓她很快有了醉意,「你想讓我放鬆?我倒覺得你是處心積慮要灌醉我。」

    伏倒在吧檯邊,她看著他,「南宮玨,我一直想問你,你是不是故意來接近我的?」

    他沒有迎視她的目光,只是默默地看著手中的半杯酒,手指轉動,淡藍色的酒液在杯中輕晃。

    「怎麼?回答不了?是我的問題太難,還是你的答案不方便開口?」她挑釁地道:「我和你的女朋友應該不是同一種人吧?你為什麼會對我感興趣?」

    他轉過頭,溫柔的凝視著她,「這個問題我可不可以留到以後再回答?」

    「為什麼?」她固執地不肯放手,「是因為我長得像她?像你那個死去的戀人?」

    他捺著性子安撫她,「不是你想的那樣。至於理由A,為什麼一定要苛求一個理由呢?我很欣賞你的冰舞,所以就想認識你。這個理由難道不夠充分?」

    「我的冰舞?人人都在跳,為什麼我的不一樣?」她繼續逼問。

    他沉吟半晌,終於給出答案:「因為你的舞蹈比所有人都更要自我,完完全全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為自己,或者是為了已經死去的人舞蹈。你所展現的那份孤獨深深地打動了我。」

    「我的孤獨?」她苦笑著,「難道我的孤獨也可以作為我的魅力嗎?我不知道對於你的解釋應該是哭還是笑。」

    幾近凌晨,楚懷冰的醉意更深,連眼前的人都看不清了。

    模模糊糊的好像看到一雙幽深的眸子,咕噥著問:「你……你是誰啊?」

    「南宮玨,你的合作人。」然後有隻手輕輕的貼在她的額上,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畔迴旋:「你醉了,沒想到你會這麼不勝酒力,還是讓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她呵呵笑著甩開他企圖扶起自己的手臂,半醉半醒中又想起一個問題:「南宮,你姓什麼?姓南嗎?」

    他回答:「不,姓南宮。」

    「那你的名字呢?你不會是個無名氏吧?」一直都很奇怪,為什麼所有人都稱呼他「南宮』,以至於有好長時間她以為他就叫「南宮』。

    「我的名字西方人不方便發音,所以很久沒有人念過。」

    她抓住他的衣角,「哦?快說,叫什麼?用中文念出來!」

    「玨。」

    「絕?還是決?」她模模糊糊的猜測著這個字的正確寫法,用手指在桌上胡亂的塗抹著。

    他輕輕搖搖頭,將她的杯子拿過來,倒扣在桌上,用最後一滴酒寫出來——玨。

    「是美玉的意思。」

    他平靜的用詞讓她微震,連人帶心都被震得痛了一下。

    「美玉?」她哼哼輕笑,「這世上有幾個人配用美玉來形容自己呢?」

    他沉寂了一瞬,反問:「楚懷玉配嗎?」

    她蹙緊眉心,將杯子搶了過來,「他就是人中美玉,無所謂配與不配!」

    「這麼高的境界?」他似笑非笑地道:「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吧?其實也不過是一塊頑石而已。畢竟情人眼裡出西施。」

    「情人」兩個字驟然化作兩把銳利的刀,刀尖直刺她的心底,猛地刺出一層血痕。

    她一驚,眼波都清晰起來,凝眸看著他唇邊淡淡的、難以捉摸的微笑,那種熟悉的恐慌感再一次佔據她的心頭。

    「你……你胡說什麼?」她藉著怒斥來掩飾心中的恐慌,抓過手邊的皮包,大聲的說:「我不想聽你的胡言亂語,我現在要回家,不用你送!」她大步奔向門口,身後很快有腳步聲追來。

    南宮玨的聲音響起:「冰兒,別逃了,你逃不開你的心魔的!」

    她倏然站住,回頭怒道:「誰允許你這麼叫我的?」

    他深沉的目光中寫滿了憂傷,「這樣叫你不可以嗎?又犯了你的忌諱?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你把自己鎖在心門裡.若一直這樣下去,早晚你會精神崩潰,害死自己!」

    「死就死,我還怕死嗎?兩年前我就已經死過一次了!倒是你,憑什麼多管我的閒事?」她狂吼,酒吧裡的音樂幾乎都壓不過她的聲音。

    南宮玨動容,扣緊她的肩頭,直視她的眸底,「為什麼我不能管?為什麼我不能?我不想看著你找死,我只想看著你開開心心的樣子,活得像一個真正的少女。你為了一個已經死了的人苦苦地守你的情,你想過死去人的心情嗎?他在天國裡看到你這個樣子會不痛心疾首嗎?」

    她奮力想掙脫他,眼淚與怒火同時溢出。

    為什麼一定要觸碰她最不敢、最不想聽到的心事?天國中的那個人,如果真的是為她好,當初就不會棄她而去。

    她所能愛的、所能恨的,都已經死了,她的愛恨也隨之塵封。

    一個沒有了愛恨的人,活著又為什麼?

    她長長地幽歎一聲,然而這聲歎息卻在下一刻被他以唇封住。

    她呆住了,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在不期然問侵犯自己.更沒有想到,她的唇會被掠奪。而他的吻,激烈得出乎她的想像,即使她極力地推拒,最終還是被焚燒於這熊熊烈焰之中。

    「從沒有人這樣深刻地吻過你吧?」他粗啞的聲音像是經歷了一個世紀的等待,「即使是那個人,我想……應該也不曾如我這樣吻過你。」

    她像被人狠狠地擊中,完全不經大腦思考的抬起手,甩給他一巴掌。

    他明明可以躲開的,卻硬是承受下來。

    「以這一掌換來你的真心話,我不介意。因為你剛才已經告訴我,你的心其實還沒有死,你的熱情只是蟄伏在某個角落而已。只要你肯將你的心交給我,我相信我可以把它們連同你的自由、你的快樂,都交還給你。」

    他的話並沒有感動楚懷冰,她覺得自己被極度的侮辱.她恨自己剛才的懦弱,讓這個男人輕易地得逞,以至於讓她對哥哥苦心堅守了二十多年的純潔戀情都變得污穢不堪。

    淚如紛雨落下,她奪門而逃。

    衝出酒吧的大門,眼前就是馬路。多少年前,她也曾這樣,在悲傷到了極點的時候衝上馬路。當時最後的記憶就是滿眼閃亮的車燈,耀眼刺目地佔據她所有的目光。無盡的傷痛從身體內外蔓延開來,血在那一刻噴濺而出,是那樣的恣意,比她苦苦禁錮的心靈要自由放縱許多。

    而今晚,在即將衝到馬路前她理智地站住了,踟躕不前,扶靠著一棵大樹拚命想令自己平靜下來。

    她又想做什麼?南宮玨有句話也許是對的。她這樣糟蹋自己,天國中的那個人如果看到了,會不會為她痛心?

    她無奈地垂下頭,身側忽然有人對她說:「是楚懷冰小姐嗎?」這不是南宮玨的聲音,是帶著異國腔調的英文。

    她恍惚地看到一兩個人的身影在眼前晃動,卻無力看清,只是點點頭。

    對方嘿嘿一笑,「是楚小姐就好辦了。很抱歉,您得罪了人,我們奉命要給您一點懲戒。」

    什麼?楚懷冰驟然清醒,想走卻已來不及,一根漆黑的木棒從高處重重地揮下,一下子將她擊倒。

    一瞬間她頭疼欲裂,而身體卻正在遭受新一輪的攻擊。路邊的車燈一如既往的閃亮著,像是無數旁觀者的眼睛。

    這就是人間地獄了吧?她求了多少次的死亡,最終竟然以這樣的可笑方式出現。

    她合上了眼,唇邊殘留著一抹帶著血腥味道的自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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