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己以前真幸福,除了爸媽之外,每個人都拿我當寶來看。鈔票金卡隨我亂買亂刷,不用做家事,假日又可以盡情玩樂,一時興起還可以飛到國外我朋友一起過寒暑假。現在的我好慘……」她忍不住皺起小臉掉淚,因為她的手痛死了。
這幅淒涼景象看在大伙眼裡,都以為她在為此刻的淪落感傷,大發憐惜之心。
「幽靈姑娘,你放心,由今日起,大伙會輪流照顧你。」
「是啊,有什麼雜務,我們替你分擔,你就別再勉強自己做那些卑下的粗活了。」反正只要有她幫忙過的事,最後士兵們總要加倍耗力地替她收拾殘局。
「宣德他根本不把我當天女看,只會把我當下女使喚。」顯然這才是她一直哀哀叫的重點。
「叫他『大人』。」布占泰低歎一聲。「你這哪像是下女?大伙把你捧得像公主似的,連雪格格都沒你這本事。」
「雪格格到底是誰啊?她為什麼會由塔密爾被送回北京?」一聞到有點八卦的味道,她的精神立刻活躍起來。
「她可悍了,長得是漂亮,可是那格格架式實在令人不敢恭維。」士兵們開始七嘴八舌地展開八卦本領。
「至少她比別的格格們有個性,追咱們將軍追到邊關來了。」
「真的?!」悠理真是太崇拜她了。
「可惜咱們將軍毫不領情,還請皇上為雪格格指配別樁婚事,這才有理由要咱們順道送她回北京。」
「哇……你們的將軍好酷,他一定很愛他老婆吧。」她已經開始陶醉在自己幻想的浪漫唯美、纏綿悱惻的愛情世界裡。
「當然愛呀,而且我們將軍夫人有靈力,不僅是蒙古最奇的福星,還能預測未來的事。」這是他們身為這位奇異將軍夫人的屬下的光榮。
「喔。」這沒什麼稀奇,她也會預測未來啊——如果她的歷史成績沒這麼爛的話。「我是不太擅長預測未來啦,不過看人的本領卻不賴。」
「真的?」
看到大家那麼雀躍的神色,她的虛榮心又開始作祟。沒辦法人不臭屁枉少年嘛。
「比如說……布占泰,你幾月幾日生的?」
「我?」坐在一旁看熱鬧的他突然被點到名,嚇了一跳,「我……二月初七。」
「那你是雙魚座的。」她還刻意將中國農曆的日差算進去。「你啊,性格上很能體諒別人,敏感,直覺力很強。你對感情很專一,可是有時候你會太過分關心對方,你很有自我犧牲的精神,能夠不計一切的為人服務。雖然你並不要求回報,但如果對方完全不知感激的話,會深深傷了你的心。」
「好厲害!真是天女神算!」士兵們一片嘩然,而布占泰則是當場愣得說不出話來。
她是如何把他摸得那麼清楚的?既沒占卜問天,也不用掐指來算,不排命盤,就能說得如此透徹,而且句句真確。真是及神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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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個晚上,悠理住的穹帳一直熱鬧滾滾的吵到天亮,隔日的行進隊伍中,那座帳裡的人全都帶著一雙黑眼眶。
「小心,幽靈姑娘。」在旁護隊的騎兵連忙拉住快摔下馬去的悠理。
「謝謝……」她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請扶好馬鞍,穩住身子。」她的韁繩由一旁的士兵牽領著,因為她雙掌纏滿繃帶,根本拉不住韁繩。
她因打瞌睡而差點落馬的危險鏡頭幾乎每隔一陣子就重演一次,看得周圍士兵膽戰心驚。
「我們去請雪格格在她的馬轎裡讓個位子吧,這樣下去幽靈姑娘遲早摔下來。」而且他們現在才趕到中午的行程而已,下午才是真正辛苦的長路漫漫。
「雪格格哪裡肯啊。那轎裡就只容得下格格和她的侍女,不可能讓的。」還是大家小心點,看著悠理就行。
「小心,幽靈姑娘。」危險鏡頭再度重播。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前方的宣德實在忍無可忍,駕馬回身到悠理身旁,直接單手將她捲上自己的馬背。
「你幹什麼?」她現在完全清醒了,卻被宣德摟在懷裡動彈不得。
「別放慢速度,快跟上前面的隊伍。」士兵們全被宣德的重喝嚇得戰戰兢兢,加快馬步。
「我不要跟你一起騎馬,放我下去!」
「我也不想和你一起騎馬,更想把你直接扔下去。」難得他們會有意見相同的時候。「我很樂意馬上放手,解決掉拖延行進速度的累贅,你覺得呢?」
「我們……快跟上隊伍吧。」她縮頭縮腦地在他凍死人的冷眼下屈服。他的披風如大鵬展翅般呼嘯一卷,將她嬌小的身子緊緊的包裹在自己懷裡,不受迎面刺人的寒風襲擊。
她差點醉死在宣德熾烈而危險的男性氣息裡。
真搞不懂,該說他溫柔體貼呢,還是該說他冷酷無情?他的溫柔舉目常常伴隨著惹人反感的倨傲態度,他的迷人呢喃常常是在說些大殺風景的廢話。而且他實在太臭屁、嘴巴太毒了,讓她常常忘了她面對的是多麼俊美的男人,而不顧形象地破口大罵。
她嬌弱地蜷在他的披風裡,前往未知的世界去。其實這趟古代之行她一點也不輕鬆,她發覺看電視或小說時穿越時空十分有趣,但親身經歷卻一點也不好玩。她只能倚偎著宣德,暫且安心。
背靠著宣德偉岸的胸膛裡很浪漫,可是疾馳的行進速度讓她漸漸累得沒力氣陶醉。更慘無人道的是,沒人中途停馬休息,連午餐都是在馬上解決,害她在喝馬奶時猛然嗆到,咳得半死。
這些古人簡直是超人,難怪成吉思漢的軍隊能像「快打旋風」似的一路殺到歐洲去,稱霸天下。
等傍晚時分宣德宣佈紮營時,悠理早癱在他懷裡,睡得不省人事,毫無形象可言。
不知睡了多久,她覺得受傷的兩手很不舒服,讓她既疲憊又睡不安穩。她猛地一卯起來就猛地甩手,眼睛還來不及張開就被一句咆哮嚇到——
「你在幹什麼?!」
「呃?呃?」剛彈坐起身睜眼環顧時,她甚至搞不清楚這裡是哪裡,狀若白癡地呆呆眨了許多次眼。「你怎麼會在我住的帳裡?」
「這是我的帳,你躺的是我的臥榻。」半跪在榻邊的宣德,終究忍不住暴怒。「看你做了什麼好事!」
「我幹嘛了?」她一別事不關己地模樣,瞄到他胸前的一大塊污漬時赫然大叫。「你怎麼把額寅大夫特地為我準備的藥水打翻了?他只為我裝了一瓶而已,那我的手傷怎麼辦?」看來只得用她最討厭的臭藥粉。
宣德一語不發,只是惡狠狠地盯著悠理,胸膛的起伏明顯得令人害怕。
啊,他是不是正在替她的雙手上傷藥?悠理這才發現自己被拆下繃帶的雙手,赫然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原來你是在替我換藥啊。不過你畢竟是習慣使喚別人的『大人』,難怪連替我上個藥都會笨手笨腳的搞成這副狼狽樣。」她寬宏大量地擺出諒解的笑容。「別自責了,我不會介意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只要你以後能學我寬容的對待別人的錯誤,那就夠了。」
「學你?!」她根本沒搞清楚他這德行是被誰害的。
「好了,別那麼興奮,我渴了!」她開始習慣宣德的大吼大叫。
「渴了不會自己找水喝!」休想他會再做一次冤大頭。
「宣德大人!」好死不死,進來報告今日進程的士兵們正好看到他對悠理的惡形惡狀。
「嗨,麻煩你們拿點喝的給我好嗎?」反正能替她服務的又不止宣德一人。
「當然,來。」大伙手腳俐落的遞上馬奶。「不用拿,你手上有傷。我來拿著,你喝就行。」
三、四個看起來像大老粗的士兵都注意到她雙手不便拿東西的困境,而剛才竟然還有人叫這麼可憐的小女孩自己找水喝。
宣德把大伙心底的嘀咕全看在眼裡,額頭上又開始浮現青筋,他就知道,這個妖女待久了,就會帶壞所有士兵。現在可好,雖然每個士兵都服從他的命令,心卻全朝向悠理那方。
「你們進帳來的主要任務是什麼?」宣德這一怒吼,才讓大家想起正事,立刻恭敬地集合在他跟前行禮。
「你們要表演嗎?」看到他們像綜藝節目一字排開的藝人,悠理就開始興奮。辛苦了一整天,晚上的確該有些餘興節目輕鬆一下。
「他們不會表演,只會向我報告軍情。」宣德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不讓人再誤以為他欺凌弱小,但咬牙切齒的猙獰相依舊令人喪膽。
真無聊,報告軍情會有什麼好玩的。她沒興趣聽,便自顧自的拿起繃帶纏回雙手,她這才發覺,這是一項高難度的動作。
雙掌都紅腫受傷的人該如何替自己綁繃帶?她既要纏繞繃帶,又要小心手掌內的刺痛與傷口,往往一個失手,繃帶卷就像小球般地四處亂滾。等她追著繃帶卷一路撿時,赫然發現凡是繃帶卷跑過的地方,現在都變成一圈圈凌亂困住她的束縛。
「救命啊,宣德!快幫我一下!」
竟敢直接叫他宣德?正好士兵們都已經退下,他可以狠狠地教訓她一頓,卻在回頭瞪向她之際,差點氣絕。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還以為有足夠的力氣在發脾氣,沒想到自己已經被這妖女折磨到心思耗竭的地步,整個人虛脫無力。
「快點幫我解開,我都不能動了。」連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怎麼會弄成這樣。
為什麼這些繃帶不是全塞在她嘴裡?那將會是多麼寧靜而幸福的一刻。
「你一直都在跟士兵商議事情,我不好麻煩你,所以想自己把手纏好就回我的那一帳去。可是我的手掌好痛,而且掌心腫得曲不起手指,根本抓不住東西,就只好任繃帶一路亂滾——」
「你可不可以閉嘴?」他已經夠火了。埋頭努力拆解她身上糾纏得一塌糊塗的繃帶夠他受了,他的耳根子禁不起更多的折磨。
這只個性彆扭的沙豬!悠理嘟著小嘴,不爽地看著與繃帶纏鬥的宣德。
他的輪廓滿深的,尤其是極為明顯的雙眼皮和直挺的鼻樑,看起來很有中東血統,如果他的性格能再溫柔多情一點,多笑一點,簡直就是傾倒全世界女人的阿拉伯王子化身,不過,那種男人多半很花心。
「你娶了幾個老婆?」從昨夜問過以來,她一直深深介意到現在。
「娶幾個都一樣!」他是娶一個就休一個。「不管怎樣,反正不會娶你這種女人就對了。」他真想拿把刀子把繃帶全切斷,怎麼會纏成這副沒頭沒腦的亂局?
「為什麼不娶我這種女人?」這對她是嚴重的打擊和污辱。
「你希望我娶你?」
「你想娶,我還不屑嫁咧。」他又是那副該死的嘲諷的笑容,可是聽到他說這一句時,她內心卻很沒出息的悸動不已。「將軍要你帶我一同去北京幹什麼?」是不是她在塔密爾太囂張了,將軍想趁宣德遠行時順便帶走她這個大包袱?
「手肘抬起來一點。」他專心一意地拆解繃帶。
「你在將軍受傷期間,像是他的代理人似的忙來忙去,現在突然決定快馬趕赴北京,放下塔密爾的一切,一定是為了什麼重要軍情吧?嗯,我覺得將軍要你順道送雪格格回京,只是隱藏軍事行為的障眼法。」
不然護送格格這種小事找其他人做就可以,而且也不用急在這種時刻。
宣德不經意地瞥視她偏頭思索的神情,淡淡一笑,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居然給她猜到了底。
「我覺得很奇怪,你為什麼沒有職稱?」她單純地提出自己的觀點。「塔密爾的將軍是赫蘭泰,副將軍是那個死掉的費英東大人,那你呢?你的權限很大,能力也足,職位卻很模糊,為什麼?」
「你的眼睛除了沒事追著我跑,就沒別的事好幹了嗎?」他嘴巴上嘀咕,手上未曾停下悉心替她上藥包紮的工作。
「我只是問問而已,你不想說就算了。」關心一下也不行嗎?悠理心裡雖然有氣,但他一再排拒她在外的態度實在令她沮喪。
她真的很聒噪嗎?可是女孩子總會特別注意喜歡的人啊,他的一舉一動,他在想什麼,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這些跟軍國大事比起的確無聊,但對戀愛中的女孩卻是霹靂重要。
她才不在乎下一任總統,市長或鎮長是誰,也不在乎地球在二十一世紀臭氧層嚴重破壞下將面臨的生態危機,但她非常在乎宣德對她的感受,非常在乎他的一切。
這種想法要是說出去,一定會被女性主義者劈死,或被大男人們恥笑死,最可悲的是她這可能只是一廂情願的單戀而已,不一定有結果……
「職稱只是個名號,做事才重要。」
「呃?」一片沮喪的寧靜氣氛下,他的低語似乎格外輕柔。
「不管是叫將軍,副將或額真,都只是個稱謂。徒有稱謂卻不會統兵做事,仍是廢物一個。」
「什麼叫額真?」她快開心得飛上天了,這是宣德第一次和她聊天,第一次!
「什麼叫秀逗?」他放下包紮好的小手,起身換下一身藥草味和大片污漬的衣裳。
「那個……我只是隨口說說的啦。」這種搞怪用語解釋起來一定沒完沒了。「你……為……為什麼要脫衣服?」
原本背著她解扣的宣德微微回頭,一看到悠理那張很不自在又有些期待的紅臉,他嘴角微揚,便邪惡地轉過身面對坐在榻裡的她,慢慢更衣。
「這個……我……該回我那一帳去了。」
「今晚你睡這裡。」
宣德這句低吟在她腦子裡引起原子大爆炸。「跟……跟你……」
「一起睡在這座帳裡。」脫下一層層厚襖的宣德,上身結實健美的線條全在柔軟雪白的內衣下畢露無遺。
「不太好吧?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會讓人產生不當的聯想。」她的腦子現在就已塞滿了「不當的聯想」。
「是嗎?」他雙手一展,大刺刺地脫下上身最後一層屏障,赤裸而原始的體格充滿了男人味,糾結的臂膀展現身為武將的力量,看得悠理差點心臟爆裂。
「羞什麼?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我的身體。」
「拜託你講話不要那麼色!」她的臉都快燒成紅炭了,他居然沒事似地一直以魁梧的身軀挑逗她。「第一次看見你打赤膊是為了替你換藥,第二次看見你全身赤裸是不小心的,因為我忘了通報,你不要說得我好像是故意佔你便宜。」
「可是便宜的確已經給你佔到了。」他兩手分別撐在她身側,爬上榻來一步步逼她退到角落。
「等……等一下,我覺得我們這樣太快了。我們應該……要先有正當的交往,先瞭解彼此再談感情,然後再……慢慢地進一步……」
怪異的傢伙,看她平日言行灑脫,男女感情之事也毫不含蓄的掛在嘴上喋喋不休,怎麼一進入實戰狀態,她倒變成了嬌羞退卻的小姑娘?
「宣德大人,屬下們都打理好了。」帳外士兵宏亮的一聲傳令,像是解救悠理的救星,更是大殺風景的掃把星。
「外頭的人在等你回應了。」她背靠著榻邊的衣櫃,被宣德逼得無跟可退。
「讓他們等。」
「不……不太好吧……。」怎麼辦?他的臉一直靠近,近到她快被那雙深邃的黑眸醉倒,快被他陽剛的吐息溺斃,他們兩人只剩鼻尖對鼻尖的距離。
「宣德大人?」帳外不明所以的士兵開始察覺不對勁。
他的唇絲毫沒有退卻的跡象,由他身上發出的體溫漸漸形成一股壓力,困得她喘不過氣來。
就在兩人的雙唇即將接觸的一剎那,悠理緊張得縮起肩頭閉緊眼睛,沒看到宣德伸長到她身後的衣箱內的手臂。
「你還擋在這兒做什麼?」他呢呢噥噥像在低訴愛的旋律。
「什……什麼?」他怎麼還沒吻上來?她小心翼翼地張開一隻眼。
「我說,為什麼你一直擋著我在衣箱拿東西?」
「呃?」她側身轉頭看向宣德伸向她背後的那隻手,正抓著一大疊乾淨的衣物。
他乘隙抓出衣服便俐落下榻,得意而迅速地換上一件件衣衫。
怎麼回事?他不是打算吻她嗎?怎麼會是伸手拿出她背後的東西而已?
看她那副想不通的傻相,他心裡都快笑翻了。
「你怎麼這麼無聊?」居然又一次如此戲弄她的純純少女心,而她也笨得再上次上當!她氣得靴子也不顧就下榻往門口走。「我要回我帳去!」
「你今晚只能睡在這裡。」他抓住悠理的手臂,姿態從容地斜眼冷笑。
「我、不、要!」她用力扭開他的箝制,結果手臂差點被他輕輕鬆鬆的掐斷。「我才不要跟你睡,你剛才的惡作劇已經夠惡劣了,天曉得你會不會半夜突然對我做更惡劣的事!」
「這我倒沒想過,不過你想的事情還挺多的,」這話說得好像悠理對自己的魅力太過自信。「你在期待我對你做『更惡劣的』事嗎?」
「除非天塌下來!」他為什麼總能看穿她心裡秘密的幻想小角落。
他從沒見過反應如此直接、表情又生動的笨傢伙,活像個透明人似的,心裡想什麼全可以讓人看得一清二楚。
「放開我的手,否則有你好看!」
「行,我不介意今晚就讓你給我『好看』。」
「你給我閉嘴!」她吼得喉嚨快噴火。
「宣德大人,屬下們——」
「進來!」他放開她的手朝門口一喝,帳外立刻湧入十幾名恭敬的士兵。「用膳,過後立刻休息,明晨加緊速度趕路。」顯然他又恢復鐵血冷漠的死相。
「幽靈姑娘今夜睡在這帳裡嗎?」
「我才不——」
「沒錯!」他斬釘截鐵地打斷她的抗議,「今晚臥榻由她睡,我和你們一起睡地毯上。」
「什麼?」不是他們倆單獨相處嗎?她還以為宣德的穹帳和一般十幾二十名士兵共處的方式不一樣,是他個人獨享專屬權益的「單人房」。
看悠理浪漫幻想破碎的表情,他突然覺得食之無味的乾糧變得特別美味。
「那我回我昨天住的那一帳就行,幹嘛要和你在一起?」
「然後再讓你那一帳的人通宵鬧到天亮,隔天每個人都在馬上昏昏欲睡?」
「原來你在跟我計較這件事!」太可惡了,只因為這樣就故意整她,看她滿心期待大作美夢的洋相?
「我要計較的事太多了,凡是佔過我便宜的,更是不能輕易放過。」他冷冽的斜睨雙頰燒紅的悠理,霍然大喝:「快點吃飯,早點滾去休息!」
他那句話到底是真的還是講假的?像她這種佔他「美色」不少次便宜的女人,他會怎麼樣的「不輕易放過」?
等她注意到宣德一直緊盯著她的那雙冷眼,他才微微揚起曖昧而神秘的一邊嘴角,看得她既害怕又隱隱有著該死的期待。
他那個笑容不會是在暗示什麼吧?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這趟快馬疾馳的長途旅程,對悠理來說,可排名到她一生中重大災難之際之最的榜首,騎馬趕路簡直比參加美容瘦身課程更能減肥,深秋之際橫渡戈壁更應該列入金氏世界超人紀錄——幾乎冷得她骨頭結霜。
「我們還要多少天才會到北京?」悠理與宣德共騎在一匹馬上,躲在他的披風內露著小臉逆風大聲問。
宣德不回話,只是全力御馬疾馳,趕往日暮之前進入長城。
悠理也懶得再問,又把臉藏進披風內,等到悶得快窒息時再冒著刺臉的冷風出來換氣。
她覺得這數十天的行程趕下來,自己像是棲息在大樹下安全躲避風雪的小松鼠,靠在宣德的懷裡,就是會有難以言喻的安全感,不過談不上什麼浪漫。
人哪,只有在酒足飯飽之後,才有力氣去幻想風花雪月的浪漫美夢。長途跋涉下來,她腦子裡想的全是軟呼呼的五星級雙人大床,大飯店的魚子醬蒸蛋、烤伊勢龍蝦、源吉兆庵的野乃宴麻薯、明月堂的小倉羊羹、CODIA的酒糖巧克力和……
相思過度,悠理的口水氾濫成災。
「六天後就抵達北京。」傍晚時分,宣德下令紮營後便抱她下馬,她卻莫名其妙地不知道他跟她說這個做什麼。
這傢伙……連她之前問的話都忘記!不過那已經是兩個多時辰之前的事,以難怪她對他遲來的答覆還以一臉笨相。
「來人,叫虹妞兒來打理她。」他在悠理背後推了一把。
「不要!我自己照顧自己就行。」
宣德因為事務忙碌,沒空關照悠理,而且他一個大男人照料女孩的日常瑣事難免有所顧忌,便作雪格格情商,讓她唯一的貼身侍女虹妞兒順道服待悠理。可是悠理很討厭她。
「虹妞兒好凶,人也好臭屁,罵我像罵狗一樣,我才不要她照顧我!而且我的手已經好得差不多,我可以自己動手換衣服。」
她才不要再受虹妞兒的氣。虹妞兒……惡!都二、三十歲的女人了還叫這種幼齒的名字,更令人反胃的是,明明是張人老珠黃的臉皮,卻打扮得像個青春洋溢的小丫頭。其中令她超級霹靂不爽的,就是虹妞兒在宣德面前柔順溫婉的德行,跟面對她時的晚娘臉完全不同。
這個討人厭的青春歐巴桑。
「不要!你要忙什麼?我陪你一起,等你忙完了我們再一同進帳去。」她就在不信有宣德在場的場面,虹妞兒還敢對她使潑撒野。
「別陰魂不散地老纏著我!」他一邊怒吼,一邊解下自己的輕暖大氅圍在她身上。「晚上的糧食只剩乾糧與冷肉,給我統統吃掉,不准背著我又吐出來!」
「你怎麼發現的?」她還以為她的挑食怪癖已經掩飾得很好,沒想到這把戲居然早就被他揭穿了。
「你又開始跟我囉嗦,皮癢了是嗎?」宣德狂霸地叉腰立關她跟前,目露凶光。
「宣德,人家不要虹妞兒陪,我寧可等你忙完了,再陪人家一起用膳休息。」她開始發揮假仙的嬌嗲本領——跟電視學的。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她就不信拐不倒他。
宣德冷眼看著這只到他肩頭高的小妖女。她這副連日疲憊又凍得七葷八素的醜怪模樣,就算不是美人關,看了也夠讓英雄難過的!
「快到帳裡烤火去,別跟著我吵不停!」他大步遠離沒多久,立刻回頭怒喝:「還不進去?把爐上的熱馬奶全喝掉,不准挑食!」
才不要!她無聲地以唇語低咒,老大不爽地朝宣德的背影做鬼臉。天曉得他居然像是背後長了眼睛,猛一回頭狠瞪,她連舌頭都還來不及縮回去就被他的鬼眼詛咒到。
「大人那副表情是什麼意思?」布占泰走到悠理身邊,兩人一起看著他消失在士兵隊伍中的身影。
「他在咒我,意思是『待會看我怎麼治你。』」怕他啊?想治就不治啊,看最後到底是誰整誰。「布占泰,為什麼他都不再讓你照應我?」
「關內不比關外,當然顧忌會越來越多。」他領悠理入帳休息。
「可是我不喜歡雪格格和虹紐兒,京城裡很多那種人嗎?」雖然悠理只看過雪格格兩、三面而已,雪格格倨傲鄙視的眼神卻夠她氣得牙癢癢。
「京城裡有很多樣的人,但上流的人……大部分都像雪格格那樣,畢竟身份不同嘛。」
「雪格格怎樣?你倒仔細說來聽聽。」一句尖銳而刻薄的嗓音由帳門外傳來,嚇得帳裡的兩人縮在一起。
「虹妞兒,你……怎麼不先伺候雪格格呢?」悠理巴不得她乾脆不來,大家各過各的日子。
「出去,布占泰,幽靈姑娘由我伺候,你別擋在這兒礙事。」
「他哪兒礙事了?」一看虹妞兒欺凌老好人的架式,她就忍不住在發正義感。
「你要我當著男人的面替你寬衣、擦洗身子嗎?」身材微胖、一臉福相的虹妞兒笑起來,壓力十足。
「我……先出去了。」布占泰趕緊逃走,躲避戰火。
「虹妞兒,這下子可是你逼我翻臉的。」悠理沉下森然的臉色。「任誰都看得出我們早就處不來了,你服待得不甘不願,我看你這副狗眼看人低的態度也不順眼,何不自掃門前雪,少管彼此閒事?」
「你當我樂意為你這種粗鄙的女人服待?」虹妞兒不屑地哼笑,注入熱水於小盆中。「要不是大人有令,我才懶得管你。」
「宣德只叫你照顧我的日常起居,可沒叫你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別以為你是雪格格的侍女,就有資格跟著發大小姐脾氣。」
「你這種無禮又放肆的不名人物,有什麼資格論斷我?我對你已經夠客氣了,否則入了京,我倒要看看你被眾人圍剿的好戲。」
「你幹嘛老是罵人?我哪裡粗鄙、哪裡放肆?」兩個女人不知不覺愈吵愈大聲。
「你還有臉問?」虹妞兒甩下毛巾,大吐隱忍已久的不平。「宣德大人的名諱是你能直接叫的嗎?出身高尚的人會隨隨便便和下人平起平坐吧?你言詞怪異、舉止輕浮,只有下人才會和你嘻嘻哈哈打鬧在一塊,這叫物以類聚!你認為我這種格格跟前的貼身丫頭會甘願服待一個下人嗎,啊?」
「什麼上人下人的,人無貴賤之分!在我觀念裡只有兩種人:好人跟壞人。」虹妞兒正是後者。
「你以為這天下是你的,規矩全由你定?」虹妞兒斜眼輕蔑一瞟,冷冷若冰霜笑道:「我倒很期待你在京城一不小心直呼大人名諱時,被當眾掌嘴的模樣!」
「掌嘴?」這是什麼怪規矩?「我叫宣德那麼久了都沒怎樣,你以為你唬得了我嗎?」
「每個人對你都縱容得太過分!」虹妞兒咬牙切齒的怨毒樣,不知真是在為尊卑規矩抱不平,還是嫉恨悠理到哪都吃得開的人緣。「你等著瞧吧!關外還能任你天高皇帝遠的胡搞瞎鬧,入了天子腳下的京城,我看你還能得意到幾時!」
「我什麼時候得意過了?!我只是和——」
「你們在宣德大人帳內做什麼?」一陣重如雷響的巨喝隨三名高大的身影進入門裡。「哪一個是天女?」
虹妞兒被這三名巨大的陌生待衛嚇得臉色慘白,悠理只是不明所以,倒不至於害怕。
「我就是,你們是誰?怎麼隨隨便便就闖進來?」要是她正在更衣洗澡還得了。
三名氣勢不凡的侍衛盯著一身粗布男裝的悠理,再看看縮成一團的虹妞兒,確定之後才恭敬地拱手行禮。
「得罪了,天女姑娘。如有冒犯,請多見諒。」三名侍衛行完禮後仍是一張撲克臉。「請天女姑娘移至別帳,宣德大人這裡,由我們接手照應。」
「那我今晚睡哪裡?原本也睡在這帳內的士兵呢?」
「宣德大人竟然讓士兵在他帳裡休息?」看他們的表情,好像這對宣德是莫大的委屈。
這是怎麼回事?
「布占泰!」她衝出去張口大喊,卻突然愕住了。
大批軍容壯盛的騎兵正在他們紮營業員的營區裡,整齊有序地搬運著大大小小的補給行李,讓人被馬困的塔密爾駐兵們精神大振。
幾個年長位高的領隊士兵井然有序地指揮一切,或恭敬地和宣德在遠方商議。整個營區的氣氛全變了,但她總有不好的感覺。
「幽靈姑娘,你怎麼跑出來了?」
「布占泰,他們是誰?」
「那些全是從城裡來迎接我們的親兵。我們終於不用再啃乾糧,也不用委屈宣德大人分出穹帳了。」
看到布占泰歡喜的笑容,她扯扯僵硬的嘴角回應一下,一種奇怪的不安感卻逐漸擴散。
從這一刻起,她有熱呼新鮮的糧食伺候,有舒適的氈房可以供她輕鬆享用,有單獨乘坐的馬轎代步,有豪華的狐裘御寒,可是她再也見不到宣德。
入了北京後,她更是完全被隔離在宣德的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