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最大的戲院,請來了最近剛竄起的翎羽舞團,在此公演一個月。所有的王公貴人、名媛佳人,莫不爭睹這新興的舞團。
尤其這可是公演的最後一天,口碑早已傳開了,今天的舞碼有「綠腰」、「春鶯囀」、「垂手羅」等軟舞,還有一種融合「劍器」及「胡旋」兩種健舞的創新舞碼。看過的想最後再看一次;沒看過的,更是不願錯過這最後一次機會。
若要顯人潮,瞧攤販的聚集便知,這不瞧還好,一瞧呀,嘖嘖,這戲院門前的街道,活像神佛要出巡般熱鬧,除了小販預先占好了位置外,一條八匹馬的大路,滿滿的儘是人頭。
有票的,神氣地進入觀賞;沒票的也只能在外迎接,望能瞥見心目中的天人一眼。
若說是為了一個新舞團,未免有些誇張。想想這舞團除了精湛的舞技、絢麗的服裝外,其它的似乎跟一般舞團沒太大的不同。說穿了,這些人是為一個人瘋狂,他是翎羽舞團的第一把交椅,也是一個絕世艷麗卻充滿神秘感的人。
一個女人想要、男人更想要的人……
而這個人現正躺在戲院後台的一個小房間中。
一個臉龐清麗的年輕男子雙手交叉枕著頭仰躺著,一頭烏亮長髮瀑洩於枕,雙目看著屋頂但更似瞧向遠方,眼神透露著哀傷。
「幻揚!」
一聲呼喚使他側著臉,看向那被人掀起的布簾。
「該準備嘍!」進來的是一名丰姿綽約的少婦,也是創辦這個舞團的人,人稱翎羽夫人的古翎羽。
「是的,夫人。」
幻揚起了身,婦人動手替他換裝並上妝。
不一會兒工夫,一名艷光四射的美人由少婦的巧手裝點下出現了,而這個人才是一手振興翎羽舞團的人,人稱翎羽舞神——幻揚。
幕簾已掀,他身著輕如羅紗的紅色紆麻舞衣,走出舞台的一瞬間,台下爆出熱烈的掌聲。
幻揚卻似聽若末聞,肢體已隨那異國音樂緩慢的舞動起來。羅裳徐轉紅袖揚,隨著節奏漸漸加快,身體的力道亦漸漸增強,肢體劇烈的擺動,充分地展現了力與美。
正是那曲融合「劍器舞」及「胡旋舞」的創新舞碼。
他雙袖齊舉,舞姿敏捷灑脫而富變化,旋轉的是那樣迅疾又輕靈,如詩所歌:「回雪飄飄轉蓬舞,奔車輪緩旋風遲」;又如「驪珠迸洱逐飛星,紅暈輕巾掣流電」。創造出某種珠翠堪與眾星爭輝,舞巾猶如虹電曳彩的意境。
在舞台上的幻揚像團火,熾熱而奪人心神,強大的壓力令台下的觀眾莫不屏息。
一曲舞罷,幻揚蜷在台上,但台下人仍似著了魔,一片靜默,竟無人鼓掌。
「好啊!」台下第一排的白衣青年率先站了起來,大聲拍手叫好。
大家被這聲喝采喚回心神,隨即掌聲便如潮水般洶湧而至,震響了這個戲院的屋頂,欲罷不能。
幻揚站起,望向白衣青年,突然有一股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他微蹙著眉回想在哪兒見過這個白衣青年。
幻揚仔細端詳青年的臉,濃眉、大眼、笑的有些傻,最後看到青年左眉上的疤,突然心神一震。
時間頓時拉回到過往,,是那個認真而傻氣的神情……
是他嗎?真的是他!木道生……幻揚難掩心中的激動,與一絲絲的難堪。
我記住了你,你卻已不識得我了……
幻揚轉身進入布幕後,雙手緊抱身軀蹲了下來。曾想過千萬遍會如何與他見面,但是現在……太突然了……
幻揚推說腳傷了,便不上場,由其他團員頂著。
但任誰也瞧得出來,他黑如深潭的雙眸中強抑著痛。但只有他自己明白是心中的傷口再度被撕裂,一段黑暗的回憶再度向他席捲而來……
又是那樣的表情!古翎羽暗暗地想著。多年前她撿到幻揚,進而訓練他開始跳舞,他們表面上雖親如姐弟,但幻揚擁有太多的秘密,她對他一無所知。再加上幻揚雖待人溫柔,但實則十分孤僻,她常常摸不清他的心思,總覺得他不屬於這個團,彷彿他隨時會走。
有時當幻揚沉浸於自己的世界時,那個哀傷的側臉,總令人覺得心碎;但他向來習慣自己舔傷口,她縱然不忍,也不便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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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下觀眾依舊在鼓噪著,喧嘩地要求幻揚再出場。
「哎呀!他真是太棒了!該是天上下凡的舞神吧!要不然怎能舞得如此絕妙?今生能讓我得見如此天姿,真是不枉這人世走一遭呀!」一個看來傻愣愣,卻教人從心裡感到舒服的青年對著身旁的老人家笑著說。
「人家可是道道地地的男孩子,別像個色狼一樣猛流口水啦!」老人家道。
「啥?怎麼可能?」
白衣青年瞪大了眼,一臉的難以置信。
「呃……我是說,他的容顏是如此……呃……如此……美麗!」
「美麗的容顏是男女皆可能有,況且你不覺得他身形相較於一般女子高大許多嗎?」老人點醒他。
「這……這我倒沒注意過!」白衣青年仔細想想,這翎羽舞神的確是高,不只高出一般女子,連一般男子也矮上一截,況且肩膀寬闊,跳起舞來力量驚人,實不似一名女子所能擁有的。
他笑了一笑。自己從小就少了一根筋,對很多事都不曾用心觀察,難怪會錯將男當女了。
老人望著白衣青年怔怔的模樣,說:
「小伙子,收收心,別妄想啦,」他挺喜歡這小伙子的,可不想他亦沉落此道。「再說,這事可也輪不到你。」老人用手指指那一大群的男男女女,其中不乏將官顯貴,意有所指的說。
這翎羽舞團這幾年來相當招搖,尤其以翎羽舞神為最,許多貴婦人皆私下有意包養他,更有許多權貴企圖染指他,外傳的價碼早已喊成天價,卻不知這些人之中到底有沒有人得手過?但謠言卻已滿天飛。
這些達官顯貴搶人搶到瘋了,但老人卻相當確定眼前這年輕小伙子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還是盡早奉勸他別趟這渾水。
「是嗎?原來他有心上人了呀,那人可真是幸福啊!」白衣青年以為老人家是指著某人,有些失望又有點傻氣地說,明顯不瞭解老人話中含意。「老人家放心吧,我是個修道人,不會妄動凡念的。」白衣青年繼而爽朗地拍著胸口。
等了許久,接下來都是一些豪華的團舞,白衣青年看了覺得有些無聊,便穿過人群離開了。
出了戲院門口,他瞄到有兩個小乞丐在洶湧的人潮中,一邊懇求大爺大娘們的施捨,」邊企圖擠出一條路。
這沒什麼不尋常之處,人多的地方,乞兒亦多。白衣青年看了那兩個一高一矮小孩一眼,接著轉身欲走。
倏地——
那矮一點的乞兒突然絆倒了,眼看就要遭人一腳踩下,人潮擁擠,結果可想而知,狀況危急萬分。
「阿丹!」絆倒的女孩用嬌細的聲音焦急地喊住前方較高的男孩。
於此同時,即將落下的腳卻不知為了什麼縮了回去,仿似被什麼東西擊中。
阿丹猛地回頭,見此情形,立即回身將女孩拉起,努力鑽出一條活命的路。
好險!小女孩拍了拍胸口喘了口氣,但心裡仍有些納悶,不知剛才為何那人會突然縮了腳?
白色衣衫在他們身旁輕輕飄過,青年帶著一抹微笑離開了。
待至安全處,阿丹開口了:「小樹,你哪兒有受傷嗎?」
女孩兒搖了搖頭。
淚,卻滴在男孩的手上。
小樹大概是受了驚嚇吧,男孩用小小的臂膀摟著女孩兒說:「咦?好端端的天怎麼要下雨啦!」「是我在哭啦!」女孩小小聲的說。
「聽人家說,打雷是玉帝的鼾聲,下雨是仙女的眼淚,原來小樹是仙女呀!」阿丹裝傻地說。
女孩終於破涕為笑,回嘴道:「那雪就是你灑了一地的頭皮屑!」
「非也!非也!『末若柳絮因風起』。」阿丹搖頭晃腦的說。
小樹一臉迷惘。
「這是說書老先生說的啦,我也不太知道它說什麼……反正是形容雪的啦!」阿丹攤攤手。
未料,這下老天可真的下起雨來了。
「糟了!快走吧!」阿丹牽著小樹,快步跑了起來。
兩人匆匆忙忙地回到城外破廟,他倆的安身處。
一進廟門,阿丹小心翼翼地拿出藏在懷中的饅頭,他倆今天惟一的收穫。一分為二,拿著較大的那一半遞給小樹。
「你對我真好……」小樹晶亮的眸子盯著饅頭說。「你總是拿大的那一半給我。」
「呃……那是因為……因為……哎呀!人家怕胖啦!」阿丹故作扭捏狀。
兩個小孩明明就有一頓、沒一頓的,哪有胖的本錢。
小樹年紀雖小,但心裡明白阿丹是怕她不好意思才這樣說的。這饅頭吃起來更是分外的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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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過雨的夜,月明星稀。
一群黑衣人,奉了已耐不住性子的主子命令,準備「請」翎羽舞神到府上坐坐,正悄悄地打探幻揚的行蹤。
翎羽舞團走江湖多年,可也不是省油的燈,個個練就一身好武藝,尤其是幻揚的劍法更是出神入化且狠辣。
只是少有人知,因為很少需要他出手。
多年來上門找麻煩的人大部分在團員們自己可以處理的範圍之內,少數較大的麻煩也在撂倒了團員之後,因找不到幻揚而悻悻離去。除了表演外,許多時候人們不知幻揚去哪兒了,連團員也不知。正主兒不在,也不必尋旁人晦氣了。所以這些年來倒也沒出過什麼大亂子。
但這裡是京城,人多、眼線多、高手更多。
這群黑衣人在城內找到了幻揚的行蹤,他們向幻揚表明來意。
「識時務者為俊傑,尊駕還是隨我們走一趟,跟我們回府去喝杯茶,你若不從,惹惱了我們主人,到時你可別想在這京城混下去了。」
幻揚冷笑了一聲,他不知為何這些人皆以為權勢會為他們帶來一切,放肆地利用這項優勢為所欲為。
他懶得多說什麼,只想盡速擺脫這些人。施展起輕功,身影迅速隱沒於夜色中。
豈知,這些人早已在各個出路布下暗哨,不論幻揚往哪個方向去,他們都能在第一時間內掌握他的行蹤。
不得已,幻揚只好將這些人引至城外,再想辦法解決他們了。
幻揚被追至城外樹林內,前無進路,後有追兵,一群黑衣人趁勢包圍上來,情勢一觸即發,看來一場打鬥在所難免。
為求速戰速決,幻揚凌厲劍法出手,霎時間嘯風刮的人遍體生寒,劍之所至,見紅方收。
一瞬間,鮮血漫天,哀號遍野。
幻揚收招,微蹙劍眉,看著受傷的這些人,心裡替他們覺得可憐。
奴役人,跟被人奴役都是同樣的悲哀!
就在幻揚怔愣的時刻,一位在暗處的黑衣人趁勢發出十字鏢,幻揚回頭,但已來不及了。鏢身沒入整個左胸,湧出鮮血,染得衣衫一片殷紅。
眼見情勢逆轉……
驀地,一道白影掠出,帶走了幻揚。
黑衣人雖想追,但他們身上皆有掛綵,來人武功看來頗高,他們連一個幻揚都對付不了了,更何況再多一個來路不明的高手。
一個看似首領之人,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大家先退,待稟告過主人之後,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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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廟內,兩個小傢伙睡的正甜……
兩條人影忽然闖入,正是木道生與受了傷的幻揚。
阿丹一驚而起,小樹揉揉睡眼亦醒。兩人不知來人善惡,在旁靜觀。
木道生撕開幻揚的衣衫,露出結實的胸膛,上頭有著兩寸長的傷口,接近心臟。木道生檢查他的傷勢,幸好沒毒!他心想,可見他們並不想要他的命,但他失血頗多。
木道生轉轉頭想尋找可用的東西,卻看見兩個瞪大了眼的小傢伙,他說:「喂!兩個娃兒,幫個忙好嗎?」
阿丹忖忖情勢,一來,他們打不過他;二來,看著受傷的人已昏了過去,他想這個人可能真的需要幫忙。
「你說吧!」阿丹走了過去。
「你去城裡想辦法幫我買個酒,越烈越好。」木道生一邊試圖生火一邊說著。
「那小娃兒你去幫我打個水。」木道生指指小樹。
小樹望向阿丹尋求意見,阿丹點了點頭,她一溜煙的跑出去做事了。
「錢拿來!」阿丹伸了伸手。
「喔,差點忘了……哪……給你!順便買點吃的。」木道生交出了整個錢袋。
阿丹也一溜煙地走了。
半個時辰過去,一切準備就緒。
木道生拿出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劃開傷口,取出鏢;他貓豫了一下,仍將烈酒倒在傷口上。
「啊——」這一下可痛醒了幻揚,他睜開迷的眼,卻看見熟悉而認真的臉就在眼前,近得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
是他!怎會是他救了自己!再一次地……
「忍著點……」木道生拿出獨門的金創藥敷在幻揚的傷口上。
一陣冰涼的感受襲來,幻揚不再覺得火辣刺痛了,心中卻因為木道生輕柔的指觸,而有些心猿意馬。
「好啦!大功告成,剩下的看你自己了。」
他凝視著幻揚,說完隨即又帶上了笑容,向著兩個小傢伙招了招手。
「謝謝你們倆見義勇為,我們來大吃一頓吧!」
兩個小傢伙的肚皮早就餓得打鼓,聞言便毫不客氣的向那只烤雞伸出魔爪。
三個人就在火堆旁,大吃大喝了起來。
木道生也不忘幫幻揚剝了隻雞腿,並說:「多吃點,才有元氣。」
幻揚笑著接過了,卻沒多說什麼,只偷偷打量著木道生,思忖著為何會這麼湊巧在同一天內遇見他兩次?
小樹走向幻揚,癡迷地說:「大哥哥你長得好美哦!」
阿丹亦把臉湊過去瞧。「是真的耶!」頓了一頓又說:「眼睛跟小樹好像哦!都是黑黑亮亮的。」「誰的眼睛不是黑的呀?」小樹納悶地說。
「那可不一定!城內觀音廟口賣香的阿婆,她的眼睛就是灰灰濁濁的呀。何況你們的是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會發亮耶!」
兩個小傢伙一人一句地討論著。
幻揚仔細瞧著小樹,也覺得她跟自己長得有些神似,尤其是那雙慧黠的眼眸,只是稚氣許多。再看看阿丹,心想,這男孩古靈精怪的,卻有一雙彷彿能洞悉人心的眼,是成熟還是世故?該是歷練出來的吧。
幻揚眼神越過阿丹,目光又落在木道生身上。只見木道生一派悠然地清理著剛剛拿出來的藥品、匕首,對於自己似乎並無半點好奇。
他真的不記得我了吧!
「多謝兄台救命之恩!」幻揚有些落寞地說。
「甭客氣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況且……上天有好生之德。」木道生意有所指地說。若依他剛才在一旁觀戰的情形看來,他知道若真激起了眼前這個人的殺意,倒霉的可能是那群黑衣人,而他並不希望見到殺戮發生。
而木道生更不希望見到眼前這位深邃神秘的人動手殺人,所以他出手帶走了這個人,不過……也許這只是自己想接近他的借口吧!
「也許是我們有緣吧。你還記得我嗎?」木道生略帶神秘地笑問。
幻揚心中一震,是他想起了嗎?
木道生接著說:「下午才在戲院看你跳舞呢,跳的真好,震人心弦呢!我忍不住大聲叫好,你有看到嗎?」
原來是說這個。幻揚難掩心中失望,淡淡地說:「是嗎?過獎了。」
「沒過!沒過!一點都沒過獎!是真的好!緊緊抓住我的心呢!」木道生手舞足蹈的,隨即又尷尬地抓抓頭說:「你可別誤會了……我沒別的意思……」
「喔!對了,那些人士幹麼的呀?」木道生轉移話題。
「抓我的。」他答的也簡潔。
「我知道是抓你的啦,只是……為什麼?」木道生續問。
「我……沒問。」幻揚僵硬的回答。
「那還用說,當然是看大哥哥長得好,起了色心啦!」阿丹自以為是地說。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呀?」小樹崇拜地說。
「說書的都是這樣說的呀!不肖子弟調戲良家婦女,英雄路過拔刀相助,美人感激,以身相許,兩人成親,從此幸福美滿啦!」阿丹被捧了一下,更是努力地胡謅了起來。
這番話講得兩個大人又是尷尬,又有一點……醺醺然……這可真是奇怪的感覺!
「可是大哥哥又不是女的,怎麼跟大叔成親呀?」小樹一句話敲醒了他們。
「那就為大叔做牛做馬,從此相伴左右,也算是一種以身相許,是吧?大叔?」阿丹臉上帶著古怪狡黠的笑容。
「不是不是!我既沒有要他許什麼,我也不是什麼大叔!你們兩個小鬼,左一句大叔、右一句大叔的,叫的還真是順口啊!我才二十出頭耶!看起來真有那麼老嗎?」木道生連忙打圓場,他苦哈哈的臉,看來令人發噱。
「哈哈哈!」兩個小傢伙笑成一團。
其實木道生樸實純真,皮膚黝黑,一張陽光般的笑臉,只讓人覺得他是個大男孩,實在不像「大叔」。阿丹這樣說,大概是因為他身形高大,想開開他玩笑吧。
聽見他婉轉的拒絕,不知為了什麼,幻揚竟輕輕歎了一口氣。
幻揚手指著男孩,對著小女孩說:
「剛剛聽他叫你小樹,這是你的名字嗎!」他見女孩點了點頭,又問男孩:「那你叫什麼名字呀?你們倆幾歲啦?」
阿丹說:「我叫阿丹,就是指紅色、還是藥丸的那個字啦!至於我們倆幾歲啦,我們自己也不知道,我十一歲、十二歲都有可能,那小樹大概此我小一點吧。」
「我比你小?你又知道我比你小了!」小樹不服氣地說。
「看也知道,你個頭比我小、胳膊比我細,手小、腳小的,當然比我小啦!」阿丹一臉神氣。
「不理你了啦!」小樹爭辯不過,轉而投向幻揚的懷裡。「那大哥哥叫什麼呀?」
「幻揚,虛幻的幻,揚州的揚。」
「哦——」兩個小傢伙異口同聲,不懂裝懂。
幻揚看了看衣衫襤褸,又骨瘦如柴的小樹和阿丹,心中有了盤算,想帶他們回舞團,不必再流浪了。
「那……怎麼沒人問我呀?」木道生裝可憐的說。
又何須問呢!幻揚心想。
「沒關係!我自己說。我叫木道生,木頭的木,道姑的道,生孩子的生。」
「哦!」這下兩個小傢伙是真的懂了。「就是你爸是木頭,你媽是道姑,一起生了你這個小孩嘛!」阿丹對著木道生頻頻點頭說!「好記!好記!真是好名字!」
「可是道姑可以生小孩嗎?」小樹覺得有些怪。
「當然可以啦,道姑也是女人呀。」阿丹接的也自然。
「才不是咧!」眼看兩個小孩越說越離譜,木道生急忙更正。「是我老爸姓木,他說算命的說我是為了求道而生的,從小就將我送給我師父跟隨他修道了。」
「那你求到了沒呀?」阿丹好奇地問。
「什麼?」
「哎呀!我說你不是要求道嗎?那是求到了沒呀?就是問你有沒有找到的意思啦!」阿丹覺得這個人真是有些木頭。
「喔,是這樣呀,找是還沒找到啦,不過功夫倒是學全了,我想自保應該是夠了。」水道生一邊說,一邊還比劃了兩下。
「我想你的武功應該不只自保的程度吧,應該是很不錯的,至少還能救人。」幻揚淡淡地開口。他心裡忖度著,算起來他的武功已經是一流的了,但若單論輕功,顯然又較木道生遜上一籌;他擺脫不掉那些人的追趕,而木道生卻可以輕鬆地帶他離開現場。看來這些年他的武功精進不少,不似當年蹙腳。
「哪裡!哪裡!」木道生竟有些臉紅了起來。
「我幾乎沒跟人對陣過,除了我師父以外,所以我也不知自己的功夫到底如何?我從十歲後就不知為了什麼,發憤練功,每天都很努力,彷彿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木道生眼神有些飄忽。
他頓了一頓,眼神透露著哀傷又說:「而且我師父兩年前也過世了,再沒人可練習了!」
自此以後,他就是孤單一個人了……
「他臨終只留下幾句祖師爺訓,他對我說,每個人一生下來皆會有不同的命運、不同的使命。故每個人的『道』皆不同,一生中至少都要學會一件事,有人花了一生方學會了正義,有人是尊重、權勢、憐憫,或者是愛……他要我去追尋自己的道,他說用心體會總有一天我會找到屬於自己的,道。」
幻揚攬著他,輕輕地拍著他的背,此一舉動勝過千萬句安慰言語。
他手心的溫暖,透過衣衫、身軀傳進木道生心裡,讓他心神為之一蕩,心頭泛起一種奇異的感受,暖暖的、甜甜的……
兩年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孤單了!
他抬頭,眼神望進幻揚的眼底,展開一個大咧咧的笑容。
「說實話,我覺得你有些眼熟呢,我們以前見過嗎?你別誤會,我不是在攀關係,只是總覺得跟你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不……我想……沒有吧……我沒印象……」幻揚顯得遲疑又生硬。
雖然有一些失望,不過他寧願木道生沒認出他來……他不想再回憶那段不堪的過去!他應該盡速離開這個人的,離開他,他才不會想到那一夜……想到那個天殺的……
見他否認,木道生只好顧左右而言它。
「咦?這兩個小傢伙何時睡的呀?我弄一弄,讓大家好睡些。」
說罷,便開始整理起旁邊的稻草,鋪的平整些,將兩個小傢伙抱了上去。小樹還嚶嚀一聲,說了幾句夢話,方又沉沉睡去。
至於阿丹呢,他睡的可沉了,還大方的打起呼來了。
「這小子體格還真不錯,手長腳長,骨頭又粗,是塊練武的料子。」他對著阿丹東摸摸、西摸摸,一邊喃喃自語著。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說你應該多休息。要睡了嗎?」
「嗯。」幻揚試圖起身,卻又軟了一下。
木道生兩三大步走向他,一彎腰就將他整個人抱了起來。
「我來吧,我看你暫時還先不要走動,免得傷口又扯開了。」
他將他放到稻草床上。
「你好好睡……」木道生語音未落,一低首,卻見到他那凝望著自己的溫柔雙眸,心跳漏了一拍,他不禁紅了臉。
兩人靜默地對看著。
時間瞬時凝結,空氣中瀰漫著一絲絲的曖昧。
木道生先偏過頭。「你睡吧,我守夜。」
夜是這樣的深,兩人的心是這樣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