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雲深無語:現在他很確定,這女孩需要見心理醫生。他忽略她愚蠢的問題,逕自說著:「我現在送你進急診室,請你配合。」說著,上前伸手扶她。
沒想到洛洛一反手拽住他的衣襟,「何醫師,是我啊!」她眼含期盼地望住這穿白大褂的英挺男子。
何雲深一怔:她這麼說什麼意思?
「那些玫瑰是我送的,我一直都在你身邊看著你啊!」洛洛哭喊道。
她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卓一下子跳起來,指住她叫道:「原來你……你就是那個……」他把「變態」二字硬生生嚥回肚子裡。
「是你?」何雲深蹙起濃眉。沒想到呵,原來那勾起了他往日噩夢的,竟是這麼個小丫頭。
是了,最近的幾個月之內,葛洛玫先後兩次入住白鷺醫院,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花籃會被放在門邊,為什麼藍玫瑰會直接進入他的辦公室了。
原來果真如她所說,這心理有問題的小女生「一直在他身邊」,觀察他,騷擾他。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何雲深冷聲問道。此時此刻,他正壓抑著心頭的怒火,他希望這瘋瘋癲癲的小女生知道,她的惡作劇令他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因為我愛你啊,何醫師。」洛洛抹去眼淚,深情地望著自己迷戀了許久的男子,「我第一次住院的時候,你對我真的很好。」
「可是我不愛你。」他想也不想便回答。對她好就意味著愛她嗎?那他對所有的病人都好,他有那麼博愛?
「這都是因為她!」洛洛憤而轉身指住呆愣一旁的顏真夏,「沒有她,你會愛我的!」
大卓咋了咋舌:怎麼?是三角戀?他怎麼不知道何雲深什麼時候和顏真夏好上了?
「和她沒關係。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更別說愛你。」何雲深試圖和這小女生講道理,「現在你別鬧了,配合醫生治療好不好?胃還疼不疼?需不需要吃藥?」
「我不吃藥!」洛洛按住抽痛的胃部,死命搖頭,「讓我疼死好了,我不吃藥!」
顏真夏在一旁看得不忍,插口說:「洛洛,吃藥吧,胃再這麼疼下去會出大事的……」
「不用你管!」洛洛憤怒地朝她吼過去,「顏真夏,你少在那邊假惺惺的!我偏不吃藥!」
何雲深眼中怒火一閃,緊緊抿住唇,如果不這樣,他怕他會氣得飆出粗話來。這小女生簡直不識好歹!
這時,顏真夏反倒輕輕地笑了。她的笑聲清脆甜美,更令洛洛怒不可遏,雙眼焚紅地瞪向她,「你嘲笑我?」
顏真夏悠然點頭,「是的,我嘲笑你。」
「你!」她幾乎要再度衝上去。
「我笑你傻,竟然傻到拿自己的身體來賭氣。反正疼的是你的胃,又沒礙著我,你不想吃藥,就隨你的便好了。你上次自殺入院,錢也是我墊付的,不過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我又何苦多事?」顏真夏表情淡然,說出口的話卻十足不留情面。要知道,她也是有脾氣的。在與同事的日常相處中,她承認自己的做法有所缺憾,但她從沒存心想要傷害過誰。這女孩只為了些芝麻大的小事就這麼恨她,對她未免太不公平了。
「洛洛,給你起外號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但如果你早些跟我溝通,我不會一直叫你『駱駝』叫到今天。你自卑,卻又不懂說出自己的意見來保護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你還指望誰來保護你?他嗎?」說著,她纖指一甩,指向何雲深。
何雲深扁了扁嘴,大卓唇邊泛起笑意。
「洛洛,這世界上沒有救苦救難的白馬王子,何雲深也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十全十美。你愛他什麼?他自己問題一大堆,對你好只是出於職業道德,或是紳士風度。」顏真夏繼續道。
這下子,大卓終於忍不住低笑出聲。看來他一直以來那麼崇拜顏真夏,果然沒有崇拜錯人啊。再轉頭去看何雲深此刻的表情:很好,哭笑不得,很精彩。
「那——你又愛他什麼?」洛洛語氣不甘地反問。她討厭顏真夏那一副什麼都懂的驕傲口吻,可是又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那麼點道理。
「我愛他,是因為我們實實在在地相處過。他的性格裡有令我傾心的部分,所以我對他產生了感情。」說著,她笑笑地瞥了一眼何雲深,眼光柔和了,繼續道:「不過即使我崇拜某個偶像明星,也絕對不會浪費錢寄玫瑰給他,更不會去騷擾他的私生活。」
「我、我沒騷擾他……」洛洛強自辯解著。
「我把你送的花都扔到垃圾桶裡了。」何雲深面無表情地插話。
洛洛的眼神立刻黯了。原來,她全心全意的迷戀和節衣縮食的付出……在別人眼裡竟是一文不值。
若事實真是那樣,那麼——她的執著又意義何在?
「好了,我言盡於此,吃不吃藥隨便你。」顏真夏一攤手,優雅地旋了個身朝走廊外走去。快走出門口時,她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過頭來,對著洛洛神色怨懟的臉龐,一字一句地道:「雖然你很討厭我這麼說,但我還是要說:近來你在私人感情方面太沉溺了,影響到本職工作,這樣下去很危險。因為你的實習鑒定我會照實寫,不會替你隱瞞任何失職行為。」
「我……」洛洛張著嘴,不知說什麼才好。過去她一直憎恨著顏真夏,在顏真夏失戀以後,是她偷偷拍下她住院時的照片提供給星聞早報,也是她在直播中故意接進記者的電話要顏真夏難堪。她用了很多種方法發洩自己的怨恨,可是在胃部持續抽痛的此刻,不知怎麼地,她卻第一次對顏真夏起了……一絲絲好感。
「我又欺負你了,很生氣對吧?」顏真夏俏皮地一挑柳眉,打了個響指,「不過這就當是我這個前輩給你的忠告吧!我做媒體這行九年了,以前我做實習生的時候,受的委屈不比你少。如果當初我也像你一樣盲目怨恨身邊的人,我不會變成今天的顏真夏。」說完後,她笑了笑,步伐款款地跨出院門去了。
洛洛在她身後呆立良久,不知不覺,兩行清淚掛下臉頰。她哭了,卻不是因為自己恨她。這一次,顏真夏毫不留情地說了她一頓,她卻沒覺得受到侮辱。
相反地,她覺得……被點醒了。在那女人優雅遠去的背影裡,窺見自己的心胸狹窄和渺小。原來,嫉妒和怨恨,從來不是痛苦的出路。
"她就那麼站了許久,奇跡般地,胃痛竟然減緩了些。這時,大卓走上前來,單手扶住她肩頭,溫聲道:「小妹妹,跟我去看病吧。我比何醫師更加和藹可親哦!」"
洛洛遲疑半晌,點了點頭。最後再看了面無表情的何雲深一眼,她終於確定這個男人是半點都不愛她的。她想,從今以後,她不必再省下原本就不多的實習工資來買玫瑰給他了。
大卓和洛洛的影子消失在走廊盡頭。何雲深低下頭,想著顏真夏方才評價他的話,嘴角不由掀起笑渦,然後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顏真夏步出急診樓的大門,因為洛洛的事,心裡有些鬱結,她沒有回頭地一直向前走,來到一片空曠的草地上。
停下腳步,四處環望了一下,才發現這裡就是她第一次與何雲深吵架的地方。
故地重遊,感覺……還是挺溫馨的啊。她蹲下身子,撿了片乾淨的草皮坐下,回想起第一次與何雲深見面時的情景,唇角不由泛起笑花。
那時,她討厭他的冷酷和自負,甚至還想拿石頭砸他的背,誰能想到幾個月以後的今天,她會為他而著迷,她與他會變成一對愛侶?
她心情愉悅地坐著,不多時,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
她沒回頭,因為知道來人是他。
「洛洛肯吃藥了?」她問。
「應該吧。大卓很會哄小女生。」何雲深在她身邊的草皮上坐了下來,側眼看她,將一包白手絹包裹著的冰塊兒遞到她面前,「臉上還疼嗎?」想起剛才她挨了一耳光,他就心疼。
顏真夏接過冰塊兒,按在余痛陣陣的左頰,輕笑道:「還好啦,一定沒有上次我打你的時候那麼疼。」
聽了這話,何雲深忍不住淺笑,「那時候,你可真兇悍。」
「你不也一樣?」顏真夏嬌嗔地瞥他一眼,「當時一看到你那副自大的樣子,我就手癢得想拿石頭扔你。」
「對了,剛才你說,我的性格中有令你傾心的部分——」他突然湊近她,直視她的眼,唇邊揚起有些自得的淺笑,「那是什麼?」
「這個嘛……」顏真夏笑著眨眨眼,俏臉驀地有些泛紅,「是那天晚上,你拉我去找阿KEN理論。當時你對他說,你是我的男人。那一瞬間,我……突然就喜歡上你了。」她表白。
「就因為這個?」他揚眉。說起那件事他還蠻不好意思的,沒有得到女方的允許,就擅自在他人面前放話說自己是她的男人,會不會顯得有些自作多情?
「是啊。」顏真夏笑吟吟地點頭,「因為你讓我在前男友面前很有面子嘛。」
他表情一頓,「你……該不會還放不下那個男人吧?」他斜眼睨她,語氣隨意地問著,心中浮起淡淡醋意。
「怎麼會?」顏真夏撲哧一聲笑出來。他吃醋的樣子令她感到心中甜蜜,「你比他更可愛啦。」她伸手捏捏他臉頰,指尖觸到他下巴上的青碴。嗯……他這模樣真性感。
何雲深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沉默了半晌,又忍不住小聲補充道:「那個人根本一點都不可愛。」拿自己跟那種貨色相比?不爽……
「是啦是啦,他一點都不可愛,你最可愛好不好?」顏真夏笑開了花。
唉,被取笑了。何雲深有些尷尬,只得轉移話題,「關於那個洛洛……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顏真夏聳聳肩,「以後盡量和她友好相處就是了。」
「她那麼恨你,你不會覺得困擾?」
「其實,她的話也不是完全沒道理,讓我開始反省我自己。也許有時候,我真的沒顧及到別人的感受,無意之間傷了他人的心而不自知呢。」顏真夏抿唇一笑,心中略感愧疚,「反正以後,我多注意一點嘍!」
他著迷地望著她,好一會兒,由衷地開口:「你是個很棒的女人。」他何其幸運,愛著她,也被她愛著?
「謝謝誇獎。」顏真夏漾開甜笑。果然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啊。然後,她低下頭,伸手扒開包裹冰塊兒的白手絹,問他:「何醫師,這冰塊兒可以吃嗎?」
「啊?」他一愣。她要吃冰?
「我想吃呢。」她解釋,「其實每天晚上做節目的時候,我都會含冰塊兒。」
「所以說話才那麼尖刻冷酷?」他挑眉,取笑她。
「我哪有啊?」她撒嬌地捶他一拳,隨即伸手拈起一塊完整的冰塊兒,表演雜技似的隔空扔進嘴裡。
數秒鐘後——
「啊,好冰,好冰!」她捂著嘴連連叫道。在寒冷的冬天室外吃冰塊兒,和在溫暖的空調房間裡吃畢竟是不一樣的啊!
顏真夏以手為扇,不停地為自己的嘴巴扇風。這時,身旁的男子提出良心建議,「我替你加熱。」然後,他飛快地湊過來,一下子精準地吻住她微張的嘴唇。
顏真夏輕吟一聲,臉頰立刻燒燙了。現在可是在室外呢,他怎麼突然……
「何醫師……這裡、可是你工作的地方呵……」她在他唇齒間掙扎著小聲道。身子卻已逐漸酥軟,不知不覺偎入他懷中。
「我不怕別人看。」他的唇移動到她耳垂,低聲喃著。
「可是……你的那些愛慕者看到會傷心……」她忍不住輕笑。他把她弄得好癢。
「不管她們。」他也笑了,一面吻得更深。讓全世界都看見吧,他的幸福不隱藏,如今,他的心敞開著,忘卻舊日噩夢,只記得相愛的快樂。
就這樣,他們在初次見面的草坪上愛意滿懷地擁吻,冬天的陽光照耀在他們緊緊相貼的身上,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