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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夭 第九章 驚夢 作者:湛露
    「老五被人帶走了?」鳳玄鈞半夜被檀香從床上搖醒,乍然聽到這個消息,他從床上一躍而起。

    因為沒有穿上衣,古銅色的上半身都暴露在檀香的面前。大概是軍人的豪氣和隨意,也或許是因為檀香帶來的消息讓他吃驚,他並沒有在意自己的穿著是否不得體,反而是檀香的臉有些紅了。

    「你怎麼知道的?」他的眸子鎖住她的:「你又妄動妖法了?你還去皇宮了?」

    他的質問讓她語塞。其實她就是動用妖法,去過皇宮,鳳玄鈞又有什麼立場指責她?但是在他咄咄逼人的氣勢面前,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畢竟是她保證在先,現在卻沒有遵守承諾。

    他下了地,匆匆穿上衣服,衣帶絲絛還沒有繫緊,就一手拿起寶劍,一手拉起檀香,說:「走,趕快入宮!」

    驀然被他拉住,她愣了愣。

    他怎麼可以如今親近地拉著他?難道他不知道這世上的所有人都可能成為他的敵人,難道他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

    想完她又不忍不住嘲笑自己。鳳玄鈞怎會是個按照規矩做事情的人?更何況在他眼中她只是一個無性別的妖精,哪裡來的「授受不親」?

    就這樣被他拉進了皇宮,鳳玄楓因為鳳玄城的消失已經秘密調配了人馬在宮內宮外暗中搜索。本來此時外臣無諭是不能入宮的,但鳳玄鈞根本不管那一套,直接闖進鳳玄楓的御書房。

    「二哥怎麼會這時候來?」鳳玄楓意外地看到他們兩人站在一起,但立刻又明白了。「玄城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

    「問她。」鳳玄鈞的眼光示意向檀香。

    檀香點點頭:「抱歉陛下,沒有先告知你,明王應該是被小瑤帶走的。」

    「小瑤是誰?」鳳玄楓困惑地看看兩人。

    「就是上次和刺傷老五的黑衣人同一夥的。」

    鳳玄楓立刻緊張起來:「那就是說,五弟有危險了?」

    「也不見得。」檀香說:「小瑤曾經說過,她對鳳玄城一見鍾情,所以這次劫走他未必就是對他不利。」

    「但是,也不會是什麼好事。」鳳玄鈞面色凝重,「那丫頭行事古怪,更何況她的來歷……」

    鳳玄楓問:「二哥知道她的來歷?」

    「不知道,只是懷疑。」鳳玄鈞眼望檀香:「你應該知道啊。」

    「啊?」她愣了愣,明白他的意思,苦笑著搖頭:「我從沒有用法力探聽過她的身份來歷。」

    「你的這點妖法難道都用在對付我了嗎?」玄鈞的口氣有些重,又轉向鳳玄鈞,非常鄭重地說:「我懷疑那黑衣人就是大氏國的人。」

    鳳玄楓微驚,但又覺在意料之中,沉聲問:「你憑什麼肯定?」

    「我並不是十分有把握,只是我思來想去,覺得他是大氏國的人可能性最大。一個普通的海寇是不會隨便和一個國家為敵的。若不是他只身前來未免太冒風險,我甚至要懷疑他就是……」

    「是誰?」

    「月狼王!」

    鳳玄楓倒吸一口涼氣,瞳眸深遂如墨,「為何會這麼猜測?」

    「那人太過霸氣,非一般匪寇所能比,而且他的眼神殺氣極重,與傳說中的月狼王倒有七分相似。再說,若非有敵國的一國之君許諾,成風侯的手下又怎麼會背叛鳳國?又怎會甘心受那人驅使?」

    鳳玄鈞沉吟著說:「但是月狼王為何要送什麼求親信給我?難道他真的想讓我當他的妹夫不成?」

    「這封信是從大氏國由專人送來,或許他是想讓我們誤解他依然在國內,麻痺我們對國內的防守。」

    鳳玄鈞點點頭:「有道理,不過月狼王行事向來血腥狡猾,如果太子是被他下毒害死的,也就是說他的手已經可以伸到宮中。這是示威,他在告訴我們,只要他願意,下一個被殺的人就不是躺在床上不能動的鳳玄煜了!」

    兄弟兩人的心頭都霍然撞出一串閃電,彼此對視一眼,鳳玄楓高聲道:「來人!叫內宮禁衛指揮使立刻來見我!」

    鳳玄鈞補充說:「還有皇城四門的守將,要秘密叫到宮內。」

    鳳玄楓點點頭,對剛剛走進的傳令官說:「傳我口諭,皇城加強看守,決不允許任何可疑人士出入。」

    始終在旁邊默默旁觀的檀香不由得驚歎於兩兄弟的合作默契,她此時插空問道:「你們,可要我幫什麼忙嗎?」

    鳳玄鈞看她一眼,像是想起了什麼。「你能不能找到他們的藏身之地?」

    檀香微一遲疑,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他們在西南方,臨水,距此一百里。」

    檀香憑借卦象算出了鳳玄城的所在。她不用念力幫助鳳國是為了盡量減少自己對歷史的影響,而占卜是許多平常人都會的技能,若觸犯天意也算是天命所授,顧慮也會少很多。

    「他們走得這麼快?」鳳玄楓和鳳玄鈞都有些出乎意料。

    「你沒算錯?」鳳玄鈞脫口而出。

    檀香將桌上那幾枚銅錢推到他手邊,「武王如果不信,可以另找賢能。」

    鳳玄楓擺手止住兩人的對話,「現在還是找五弟要緊。二哥,麻煩你帶一支人馬按照香姐所說的蹤跡一路查找過去,務必要讓五弟平安回來。」

    「他只怕未必肯回來。」

    檀香的一句話讓兩個男人都看向她。

    「你想說什麼?」

    檀香停頓了片刻,緩緩說:「昨夜,陛下到東宮灑酒祭奠前太子時,他就在東宮之中。」

    鳳玄楓的臉色倏然一變,「真的?」

    檀香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繼續說:「他踢倒了陛下擺放的長明燈,被守衛們發現,正在此時,小瑤帶著幾個人闖入,將他劫走。」

    「你眼睜睜地看著,竟然不阻攔?!」鳳玄鈞頓足怒喝,「你那點妖術這個時候不用還有什麼用?」

    「妖是不能違背天意的。」她一字一頓,定定地看著他。自己與他就是「天意」,但他卻不知道。他的心,近在咫尺,她卻碰觸不到。情劫,情劫,到底是誰的劫?

    鳳玄楓雖然在初聽檀香說出這件事時有所震動,但是這個消息早在守衛向他報告鳳玄城出現在東宮門口時,他就已經猜測到了。

    千躲萬避,很多東西還是無法避開,再深的秘密遲早要被揭穿,他的心中已經有所準備,只是沒想到事情會來的這麼快。

    但是,即使如此,玄城依然要救回來,因為那是他的手足兄弟啊!

    他咬緊牙根,看著鳳玄鈞:「二哥,帶你最精銳的部隊去,一定要讓五弟平安回來。」

    雖然鳳玄鈞不知道昨夜在東宮到底發生什麼事,但是他已能隱約猜到。深深地看了玄楓一眼,他堅定地點點頭,那目光如山如海。

    「他對明王的感情並非外人所想的那樣。」檀香看著他的背影,悠然說道。

    鳳玄楓微微一笑:「他總說玄城年紀還小,什麼都不懂。其實二哥更像大哥的位置,總是很照顧下面的弟弟,不允許任何人欺負我們。」

    他幽幽地凝視著檀香:「你的事情辦完了嗎?」

    「沒有。」檀香的眉宇間又被輕愁籠罩。「我甚至開始懷疑佛祖所指引的情劫是否真的是他?」

    「那你對他可曾有心動的感覺?」

    鳳玄楓的問題讓她再度沉默。「心」動?她本無心,如何心動?

    鳳玄楓又是一笑:「二哥對你,卻似乎並非無情。他很少會願意與一個女子同行,更不用說是女妖了,那本是他的大忌諱,但是如今他在你面前毫無顧慮,看你的眼神也非同尋常,我想,大概我很快就要恭喜你功德圓滿了。」

    她渾身輕顫,所有的心緒被他這句話震得散亂。難道真是旁觀者清?她還在這個漩渦裡徘徊不定時,別人已經看出了結果?

    只是,好一句「功德圓滿」。本來是她心心唸唸所求的,為什麼現在聽來卻莫名地從心頭掠過一陣惆悵?

    「這一夜你變得好乖。」小瑤清涼的小手騷擾著鳳玄城的額頭,「告訴我,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鳳玄城揚手打開她:「少來煩我。」

    「我偏要煩你,煩死你,煩得你必須一輩子都記住我,恨我恨得要死。」小瑤嘻笑著,手指尖還在他的額頭上戳了一下。

    「你一定是神智錯亂。」鳳玄城懶得理她。雖然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是他暗暗計算,二哥三哥知道他失蹤之後一定會派人封鎖城門,四處尋找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找到這裡。

    「你一定在想,鳳玄楓可以找到這裡來吧?」小瑤拆穿他的心事。「別做夢了,我告訴你吧,他們現在正在向相反的方向追查,越追越遠,沒有人能找到你。」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鳳玄城看著她怪異的表情,猜測著她的話裡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小瑤得意的笑說:我哥為了搬倒鳳玄城,早已經聯手了一個最厲害的人物,你們鳳國是對付不了的。現在他應該已經運用法力,讓所有人都誤以為你去了西南方的海邊,一旦鳳玄鈞離開皇城,要擊垮鳳國就是輕而易舉了。」

    鳳玄城臉色大變,「你是危言聳聽,別以為能嚇住我。」

    「我嚇你對我有什麼好處?不信你就看著,七日之內,鳳國必亡!」

    小瑤見他翻身而起,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就知道說這些你會忍不住,不過你也要想清楚,這裡裡裡外外都是我的人,你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可能跑得掉?」

    「跑不掉我就死!」六個字,冷冷清清,從他的口中說出,讓小瑤愣住。

    他的手抓向桌旁邊的茶杯,小瑤急忙幫他端過去,「你口渴?這茶涼了,我叫他們從新沏一壺熱的來。」

    但是他並沒有喝茶,只見他手一鬆,杯子掉在地上,摔成碎片,小瑤嗔怪道:「我說你渾身沒力氣,你還要逞強。」

    他在床上半彎下腰,就在她低頭收拾碎片的時候,悄然從角落處撿起一片,藏於掌中。

    「鳳國的子孫從沒有屈膝求饒的。我就算是再沒有本事,殺死自己的力氣還是有的。」他淡淡地說,語氣中有著讓小瑤顫慄的冷靜和詭異。

    她猛然抬頭,只見他淡淡地笑著,一隻手握著一片碎瓷,尖銳鋒利處對著自己的臉頰。

    小瑤大驚失色,想奪又不敢上前,驚呼:「你要幹什麼?」

    「你愛的,不就是我這張臉嗎?」他的笑容,是小瑤這輩子都不曾見過的——淒美又悲壯。

    細白的瓷片與他白皙的皮膚之間倏然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血痕。紅色的液體,一滴、兩滴、一串兩串……就從那裡隙出。

    小瑤呆呆地,渾身僵硬,她再也想不到,為了逃走,為了明志,他竟然可以做出這麼瘋狂的事情。

    「鳳玄城——」她長長地尖叫:「我恨你一輩子!」她撲過去打開他的手,在他的身上猛力地捶打,咒罵:「你竟然敢在我的面前自殘!你竟然敢傷自己的臉!」

    兩人都喘息著,憤怒著,絕望著對視。

    小瑤一字一頓,決絕地說:「別以為這樣你就可以逃開我,你就算是把自己的臉都毀了,就算是死,我也不會放過你!」

    鳳玄城從喉嚨深處發出長長的呻吟,不知道是身上的疼痛,還是心裡的絕望,他閉上眼,倒在床榻邊。依稀聽到小瑤在對外面大喊:「來人!去找醫生來!」

    似乎有人走進來對她說「現在全城戒嚴,找大夫會很危險」之類的勸告,但是小瑤根本不聽,只是連聲說:「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誰也別想活命!」

    那些人走了,小瑤返回身坐到他面前。惡狠狠地說:「我就這樣看著你,你要是敢再動自己一下,我就去抓一個鳳國的百姓殺掉!你要是敢動兩下,我就殺一雙!你不是不怕死的鳳國子孫嗎?讓我看看你對你的國民到底有多少愛護,多少責任!」

    他沒有回答,整個臉龐垂落在床沿邊,鮮血還在一點一點地滴在地面上。

    在這個角度,小瑤是看不到他真正的表情——那並非她所想的哀絕,在那漂亮的唇角處,殘掛著的是一絲充滿希望的堅強。

    即使不能用武力反抗,他也不是坐以待斃,任人宰割的。

    只要有外國人士尋找醫生,哪怕是品階最小的郎中,都會上報給鳳國的太醫院,若有幸一層層上報上去,不出兩個時辰,鳳玄楓就可以得到消息。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努力了。

    檀香回到鳳玄鈞王府門前時,鳳玄鈞已經叫人整裝,亟待出發。

    「這一次,我們還要同行。」他披上玄黑色的披風,一躍上了馬背,飛揚的表情,凌人的霸氣,不能不讓人心折。

    「你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必須盡快趕到那裡。」他又在對她下命令了。

    她瞥了眼馬車,微微一笑:「馬車太慢,我和你一起騎馬。」

    他深深地看著她,眼中流過的是一絲莫名的激賞。

    她輕巧地上了馬,如流雲般優雅,連馬鞭都不要,只是拍了拍馬兒的耳朵,問他:「出發嗎?」

    他將披風用力向後一甩,高聲道:「出發!」

    西南方,百里外,臨水。

    這裡並不是鳳國繁華的城市,在這裡駐守的正是讓鳳玄鈞和鳳玄楓都急欲捉拿又暫時不能妄動的成風侯。

    聽到這個消息,檀香問他:「你就要這樣帶著兵馬直接闖進去嗎?」

    他思忖片刻,說道:「成風侯帶兵向來嚴苛,章法有度,抓他可不如抓丘泉澤那麼容易。」

    「那就是要趁夜溜入城中?」

    他搖頭:「我們已經耽擱了太久的時間,不知道老五還能不能等到晚上我們再去救他,必須盡快。」

    「你想怎樣?」檀香看著他的表情,知道他已經有了決斷。

    他的眸子發亮,也望著她:「與我合演一齣戲如何?」

    鳳玄鈞所說的「演戲」,檀香千想萬想也沒想到他竟然會易容扮成個老頭,穿得髒兮兮的,佝僂著身體,走起路來非常遲緩,好像隨時都會摔倒。

    她忍不住笑道:「堂堂鎮國王爺居然也可以紆尊降貴,扮成個老頭子騙人?」

    「兵不厭詐。」他又給自己的臉上貼上了一些白色的長鬚,若非和他非常相熟的人,走到他面前也未必能認出這個又臭又髒的老頭就是名震天下的武王鳳玄鈞了。

    「但是你這易容的本事又是和誰學的?」重要的是那姿態,表情,看上去都有十分像。

    他說:「軍中各色的人多了,以後你若見得多,也可以裝扮。」

    她微微一笑,原地轉了個圈,瞬間幻化成一個老太太。

    「倒忘記了,你變化的本事可是更高一層。」他嘀咕了一句。「老婆子,該走了吧?晚些時候城門要關了。」

    他刻意壓低了嗓音說話,洪亮的音色變成了老年人的暗啞。她偷偷一笑,答應道:「知道了,老頭子,這不是在快走嗎?你也要讓我喘口氣啊。」

    緊迫的情勢本來讓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但是此時他們卻好像沒有那麼慌亂急迫。走向城門時兩個人的步調都是緩慢遲重,遠遠地就有兵士看到他們,大聲喊:「再不走快點,就要關城門了!」

    「軍爺請慢等一步!」

    鳳玄鈞扮作的老頭子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幾步,回過頭,攙扶著檀香扮的老太婆,故意大聲說:「我早就和你說,不如雇輛馬車,你偏要走著來,看看我們這把身子骨,走到女兒家只怕天都要黑了。」

    「老太婆」也嗔怪道:「你還怨我?還不是因為你把家裡的錢都偷了去賭錢輸光,否則誰不願意坐車坐轎?自從嫁給你,我就沒享過一天福。」

    「好了好了,你說完了沒有?嘮嘮叨叨幾十年,你不煩,我聽都聽煩了。」老頭子也很不耐煩地說。

    在旁人眼裡,這似乎是一對結髮多年的夫妻,特意從大老遠趕來看望嫁到城中的女兒。老年人拌嘴也是常有的事,守城的軍士們也不覺得奇怪,等他們走近,並沒有刻意檢查,就急著趕他們進城,然後關閉了城門。

    鳳玄鈞為了不讓後面的兵卒看出破綻,一邊扯著檀香的衣袖,一邊還在絮絮叨叨:「老婆子,你就不能走快點?我的肚子都快餓扁了。」

    檀香忍不住噗哧笑出聲,「若是你的手下都看到你這個樣子,他們會說什麼?」

    此時正好繞過一個街角,「老頭子」的後背一下子直立起來,雙目炯炯,「成風侯的府第在城心,陛下已經派了人馬在外面看守。我要去與他們匯合,你現在就去打探玄城的下落,你找我比我找你要容易,如果找到玄城的所在就立刻來告訴我。」

    「好。」她望定他,囑咐道:「要小心,成風侯的奸詐狡猾應該遠高過丘泉澤,但那個人又心高氣傲,飛揚跋扈,你現在身處他的地盤,盡量不要硬碰硬。」

    「嗯。」他哼了聲,像是在說:這種事情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但走出幾步後,他又回頭說:「別仗著自己會些妖法就肆意胡為,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她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地彈撥了一下心弦。

    他的提醒讓她想起一件差點遺忘的舊事:當初小瑤初現身,那隻狐狸精奉命去誘惑鳳玄鈞,到底是奉了誰的命令?她詐問之下,狐狸精當時承認是妖王九靈所為。雖然事後狐狸精翻臉,但是這個猜測應該不虛。

    且慢!若是九靈在幕後指使,那卦象中所說的謎底真的是實情嗎?以九靈的法力之高強,足以和上天玉皇大帝相抗,他會讓自己這麼輕而易舉地幫助鳳玄鈞找到鳳玄城,破壞他的計劃?

    想到這裡,她只覺背脊發涼,從心底往外都是涼氣。

    順手抓下牆角一把小草,扔在地上,卦象中驚心動魄的預示讓她大驚失色。

    不好!果然中計了!鳳玄鈞有危險!

    她抬起頭,發現鳳玄鈞已經走遠,不知去向。

    她使用念力想尋找他的蹤跡,但是竟然無法聚集精力,使用法術。她的靈竅被什麼人封住了?!

    就在此時,眼前出現一道模糊的黑影,如魔音將臨,有一個讓她聽來就不寒而慄的聲音幽幽說道:「小小檀香妖,也敢和我做對?」

    是九靈!千年前她曾經目睹天地之間的一場大戰,與九靈有過一面之緣。但是她並不害怕九靈強大的迫勢,不卑不亢地質問:「九靈大人,你是妖界之王,為何要和人間過不去?」

    「憑你也配知道?」不屑地冷笑之後,巨大的黑霧籠罩在她的四周,像是一個黑繭,將她從頭到腳緊緊纏繞。

    「你曾經說過,你是沒有七竅的,所以不怕迷香狐臭,是麼?現在你試試看,你的眼耳口鼻還有沒有?你的四肢身體是否就可以化為無形?」

    她千年的修行都被九靈用封印緊緊封住,全身上下連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而那原本不應該有任何反應的七竅,卻被一股沉沉黑煙從四處滲透,進入她的身體。

    她的咽喉被扼住,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身體從未有過的真實,好像被人用繩索勒進了皮肉,即將四分五裂地痛苦。

    「你是什麼人?」鳳玄鈞的喝聲將昏迷中的她驚醒過來,但緊接著是更大的驚慌,她掙扎著想讓他跑掉,他與九靈根本無法相抗,猶如螢燭之火絕不可能與日月爭輝一樣。

    但是她看到鳳玄鈞奮不顧身地衝上前來,挺劍疾刺。

    九靈冷笑著:「愚蠢的人。」食指隨手一點,就讓鳳玄鈞手中的長劍碎成了廢鐵。

    眼看他的手指就要指向鳳玄鈞的眉心,她心中靈光乍現,猛地妖破自己的唇舌,一口鮮血噴吐而出,濺到了九靈的身上。

    九靈深深蹙眉,殺氣瀰漫:「你竟敢用髒血破我法術?」

    一掌拍下,她的全身好像筋脈斷裂,骨骼粉碎般軟軟倒下。

    迷離中她看到鳳玄鈞大喊著「檀香」衝到她面前來,她幽幽地歎口氣,又淡淡地一笑,嘴唇翕張:

    別過了,鳳玄鈞,看來我們的緣分就此終了……

    九天之上,忽然傳來梵樂之聲,佛家誦經念唱的聲音如天音聖樂,化作無數的金光普照大地。

    九靈恨恨地罵了句什麼,黑煙倏然消散,待鳳玄鈞的雙眼好不容易適應了這眩目的光芒之後,他吃驚地發現——檀香已經不見了。

    「弟子的情劫已了,謝佛祖接弟子回來。」

    她,還是那一縷青煙的檀香。

    佛說:「了者為斷。你真的認為你都斷了嗎?」

    她癡癡地說:「我在人間的這幾天該看到的,該聽到的,該做到的,弟子都已經聽到看到,做到了,他認為已死,難道這不是最好的了斷?」

    「心無掛礙,無愛無恨才為了斷。你現在的心中真的『無掛礙』,可以做到『無愛亦無恨』了嗎?」

    「弟子……」在佛祖面前她不能說謊,也不想說謊。

    「我接你回來,並非因為你已經了斷,而是因為你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尚未做完。」

    她抬起頭,忽然說:「佛祖,弟子有一事不明,想求佛祖解惑。」

    佛祖早已洞悉了她的心事:「你不懂,為何你可以看透古今,卻不看到自己?為何檀香原本非金非木,無靈無竅,千年來卻只有你一個修成了人身?為什麼你在九靈面前會被封禁五官七竅,甚至吐血,猶如一個尋常人,毫無反抗之力?」

    她伏下身子:「請佛祖明示。」

    「只因為,檀香才是你的化身,你本來是人。」

    她全身震動,就好像聽到天崩地裂,萬分震驚,脫口而出:「不可能!我已在這裡修行千年!」

    「千年前,你又是誰?」佛祖淡淡說道。「你可知道為什麼只有鳳玄鈞是你的情劫?」

    「弟子,弟子不知。」

    佛祖歎口氣:「我讓你看看千年前的事,雖然不見得還能記起,但是總應該有所領悟了。」

    佛祖的袈裟滿天一揚,她被拽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歲月如電,千年光陰轉瞬即過——

    那是個冷傲絕艷的公主,坐在高高的鳳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下面跪倒的一位匠人,問道:「本宮的玉船是你雕壞的?」

    那匠人稜角分明的面龐,年輕英俊,面對美麗的公主,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卻表情平靜。

    「是小人雕壞的,因為趕工十晝夜,太過疲累,昨夜一時失手,雕碎了船頭的鳳頭。」

    公主怒道:「就是趕工二十晝夜又怎樣?這鳳頭價值萬金,是本宮最心愛之處。這樣的白玉萬年難求,如今竟然被你毀了,你就算是死十次百次也難消本宮心頭之恨!」

    匠人竟然冷笑了一下:「以萬金換來的死物,能陪公主多久?在公主眼中,一個擺設還不如一條人命值錢。小人的命公主隨時可以拿去,只是公主不會知道,你執著想得到的,永遠不是你真應得到的。」

    「胡言亂語,拉出去砍了!」公主怒而甩袖。

    大殿外,閃亮的大刀揮落,鮮血四流。

    公主餘怒未消,又叫過下人:「來人,把那條玉船拿過來!本宮要親自砸碎它!」

    玉船被捧上前,公主尋找到那塊雕碎的地方,驟然愣住。

    雖然那個鳳頭雕碎,但是沿著破碎的痕跡,工匠竟然以迤邐的刀法在船頭船身處刻出了一串精美的海棠花。

    「這花,是剛才那人刻的?」她驚問。

    「是。」下面有監工連忙回答。

    她呆呆地看著那栩栩如生的花瓣,那玲瓏剔透,渾若天成的海棠花,竟好像活得一樣,說不出的嫵媚妖嬈,說不出的華麗堂皇,更有那一抹楚楚動人的風情,可以勾住她的心魂,讓她無法移開一絲一毫的眼神。

    她的胸口越來越鬱悶,喉頭一甜,竟吐出一口鮮血。鮮血噴灑在玉船上,那串海棠瞬間著色,更加的淒絕動人。

    「我錯了!我錯了……」她喃喃念著,雙手一軟,玉船跌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的身體也在此時倒下,沒有人可以明白她此時心頭那鎮痛般的追悔莫及,也沒有人可以聽到在她胸膛中有個破裂的聲音驟然響起。

    玉碎,心亡。

    檀香悵然地沉浸在那一段千年前的故事中,佛祖問道:「你都明白了嗎?」

    她沉默了許久,說道:「弟子明白了一點,卻不是很明白。」

    「你都悟到什麼了?」

    「千年前我是公主,鳳玄鈞是那個工匠,我誤殺了他,欠他一命。」

    佛祖搖搖頭,「你該悟的不是這些。」

    她怔住:「那是什麼?」

    「你的執念。」佛祖的眼可以穿越古今,穿透人心,但永遠是那麼慈祥,不帶一點逼人的壓力,緩緩地,普照人心。

    「千年前你就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所以執念之下錯殺了他。我以佛心渡你,想讓你懂得看透修身,但是你依然執念深重,無論我如何開導,你就是一意成佛。」

    佛問:「如今既然你自以為了斷,我且來問你,若你許身佛門,無論千年萬載,都不能再對別人動一絲一毫的真心,更不可想念留戀過去的人事。你能做到嗎?」

    原本可以脫口而出的答案,現在卻哽在喉間。她癡癡地問自己:「能麼?我能麼?」

    佛祖說:「給你三日期限,是斷是了,是尋是續,你自己選去。」

    佛光萬道,將她重重地推落下去。

    她本以為自己會回到離開時所處的地方。但睜開眼,看到的卻是「武王府」三個大字。

    她怎麼會回到這裡?這是佛祖的安排,但是佛祖為何要讓她到這裡?她最應該去的地方難道不是鳳玄鈞的身邊嗎?

    記憶的最後,那裡只留下了鳳玄鈞一個人和九靈對決,他現在到底是生是死?

    試著催動,還好,她依然可以使用法術,尋找到鳳玄鈞的下落——他還在那個城裡,看起來似乎尚未被九靈困住?

    她正要使用移動大法,卻忽然覺得腳邊就有一股奇異的氣息飄過。

    這裡?對!就是這裡!當年秋水曾經來過!

    她恍然間看到,三年前,秋水曾拖著疲憊孱弱的身體,踉蹌著倒在門前——

    門前的守衛看到她,驚呼道:「是表小姐?」

    秋水美麗的臉龐不再生機勃勃,她的身上都是灰塵,不知道這一路究竟是走來還是爬來,手腳到處都是血痕,嘶啞地說:「表哥呢?我要找表哥!」

    「王爺他出門去巡視城務了。」那名守衛想將她扶進去,被另一個守衛攔住。

    「王爺不是命令過,從今以後不許表小姐再隨便踏入王府嗎?」

    「可是,你看表小姐現在的樣子,難道要讓她就這樣躺倒在門口不管?」

    兩個士兵竊竊私語的聲音讓秋水聽到,她苦澀地想擠出一絲笑,卻比哭還難看。

    「二位大哥不用費心了,我不會在這裡辱沒表哥門風的。」她掙扎著,搖晃著,一步步移向遠處的牆角,那纖細孤苦的背影讓所有人都不忍卒睹。

    「王爺真的那麼狠心,不管表小姐了?」

    「這也不能怪王爺啊,當初王爺好心收留表小姐母女倆在宮內居住,後來又特意在王府給她們建造園子。結果表小姐竟然辜負了王爺,投懷送抱到太子那裡。誰不知道太子是見一個愛一個,從來沒有長性。表小姐跟著他,又不肯聽王爺勸,如今落到這個下場,也是命中注定。」

    「你說話太刻薄了。誰不想往高處爬?太子對表小姐好的時候天天送東西過來,誰都以為太子要娶表小姐當太子妃了,哪想要他可以翻臉就不認人了?」

    「君心難測啊。」

    兩個守衛仍然是止不住地竊竊私語著。

    那邊的秋水已經靠著牆角,緩緩地合上了眼睛,好像是抵不住疲乏,睡著了。

    天色低暗時分,鳳玄鈞回來了。

    守衛立刻跑上前稟報:「王爺,表小姐來了。」

    他一皺眉,「以後不許再和我提她的名字。」

    「可是……」守衛偷偷瞥著牆角那個瑟縮的人影。「表小姐一路走來很辛苦的樣子,手腳都破了,衣裳也髒了。」

    「看來你守府門守得太久了?」鳳玄鈞冷冷地看他一眼,轉而走進大門。

    一道閃電從半空劈落,將牆角那個睡熟的人驚醒。周圍是狂風大作,她好像看到表哥的身影剛剛從眼前掠過。

    「表哥……」她艱難地向那個背影伸出手,卻抓不住,也抓不回。

    是她自找的。是她將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白白丟掉。原本表哥雖然並不十分愛她,對她卻也頗為關照,如果她肯溫柔解人,耐心等待,總有一天他會對她情根深種。這不正是她自幼來心心唸唸的結局?

    如今……只是一場夢啊。

    她慘淡地仰天而笑,顫抖的手拔下頭上最後一根髮釵,對準自己的手腕,狠狠刺下——鮮血與疼痛瞬間瀰漫了她的雙眼,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與生命。

    檀香如夢初醒。原來,秋水的結局竟會如此悲涼?!原來那個女孩子一旦追錯了方向,就不再有回頭之路。

    生死,愛恨,已不由她選擇,她只有絕望的放手。

    而自己呢?她不如秋水的明眸善睞,不如秋水的嬌俏可人,甚至不如秋水與鳳玄鈞的血脈之親。她與他,本來是陌路,將來或許還是陌路。這樣的人怎能打動他的心?

    但是,但是啊,她是那樣那樣地為他牽掛,就如風箏,即使飛得再高再遠,依然有一根細細地長線繫在他的手中。

    既不能斷,又何必要了?

    她頓足,狂奔向他的所在。

    只是,當年的那段塵緣卻還有她未曾觸摸的地方——

    瘋狂的劍從武王府衝進太子宮。整個皇宮都被驚動。

    當鳳皇得到消息,飛奔趕來時,鳳玄鈞已經打倒無數的禁衛軍,將長劍架在了鳳玄煜的脖子上。

    「為什麼要辜負秋水?她對你一心一意地好,最終卻為你而死?」鳳玄鈞的眼睛紅透,渾身都是凌厲的殺氣。

    鳳玄煜也被他的表情嚇住,但仍冷冷笑道:「她是一心一意對我好麼?她的心中始終有你,只不過你這個老粗又怎麼會懂得女孩子花一般的心?她不過是百般無聊才投入我的懷抱而已。」

    「無論如何,既然她選了你,你就不應該虧待她!」鳳玄鈞清晨得知秋水自殺在自己的門前,已是萬分震驚痛悔。他對秋水的絕情,正是因為他對秋水的關切甚深。

    雖然那份關切並非秋水所期待的男女之情,但他的心中多少對秋水也曾有過一絲動心吧?聽說她會為太子的那些手段所惑,成為太子的寵幸對象,讓他為她痛心不已,發誓再不相見。

    萬沒有想到,他的絕情會讓秋水失去了最後的依靠。

    劍鋒已經劃破了太子的脖子,鳳皇高聲喊道:「玄鈞住手!你要發瘋到什麼時候?」

    「一命還一命!」他冷冷地說。「既然太子連一個女人的心都不會珍惜,父皇又怎麼可以放心將整個鳳國交給他?」

    鳳皇一愣,旋即怒道:「胡說!你要是再敢動你大哥一下,我饒不了你!」

    「大哥?」鳳玄鈞冷笑道:「有這樣的兄長,我引以為恥!」他丟下手中的劍,字字生冷:「從今以後,你我為敵!父皇在世時我不會動你,但是你欠秋水的命,我會替秋水拿回!」

    他大步走開,從此不再踏入太子宮。

    而後傳說鳳皇為緩解兩位皇子的恩怨,將鳳玄鈞調派到邊關鎮守,無君令不得返回,否則視同謀反。

    這才是所有的前塵往事。

    只是前塵已落,往事如風,留下的,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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