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小聲點,別讓下面的人發現。"任翔忙著隱藏自己的身影,又急著騰出手來"照顧"納蘭。
唉!真是操勞啊!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納蘭眼珠子轉了轉,隨意拿手扇了扇,八月中秋的鄱陽湖還挺熱的,何況下面還擠成黑壓壓的一片,驀地,"我明白了,你特地挑了這麼一個好位置,是為了看他們出糗,是吧?站得愈高,看得愈仔細。好耶!任翔,這次做得好。"
她得意洋洋,任翔則咳了咳,真不想潑她冷水:"恐怕我的目的和你理解的有點距離。"
"呢,為什麼?"她皺眉,莫名地瞧著他。
"因為我打算從這跳下去。"
"做啥?"
"一鳴驚人哪!"任翔仔細盤算過了,要在月下論劍一舉成名,就得打敗數百位來自各地的英雄好漢,而且還不能累得像狗一樣。他不能太早出場,但是又不能太過輕敵,為了掌握戰況,他選擇這個地方。
鄱陽湖煙波浩瀚,湖水幽幽,綿延千里,自古以來便是墨客騷人駐足感歎之地,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武林中人也附庸風雅,在這辦起擂台賽了。
湖中央高高架起一個十來丈高的高台,高台兩旁插著兩支旗子;一面寫著"湖中顯身手",另一面寫著"月下論真章"迎風吹蕩,顯得清高而飄逸,而任翔和納蘭就躲在竿子上,憑著上乘的輕功,半站半勾地吊在上面。
嗯!套句納蘭的話,這樣的姿勢,還真有夠醜的。
擂台上坐著武林七大長老,這七個人都是武林中的首腦人物,有武當派的至虛道長、少林派的無色大師、峨嵋派的空情老尼、峨峒、青城等等江湖上的老前輩,他們已經老到連架都不用打,但江湖後輩皆自願認輸,將他們奉為上座。
不久,台上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不是開飯聲,而是殺伐聲,擂台上已經展開第一場決鬥。
又是一個為了出名而不怕死的笨蛋。
任翔嗤之以鼻,瞄了一眼納蘭,魂差點飛掉。
他忙騰出一隻手,揪住她的後頸:"你……你……你怎麼……可以……把手……手……手放開,你不要命啦!"他結結巴巴的。
納蘭沒好氣地瞪著他,慢條斯理地把隨身小本子收起來:"緊張什麼,我的腳還勾住你的,就算會掉下去,也是我們兩個一起掉。"
這是什麼歪理!任翔翻了翻白眼:"你究竟在寫什麼?"
"武功秘籍啊!"納蘭得意洋洋地攤開那本小冊子,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看不懂的字,
"這裡綜合武林各大門派的精華,我邊看邊記錄,遇到看不懂的就用圖畫下來,回去後一招一招地練,我不就成為天下第一了。"她呵呵笑了起來。
"就這麼簡單?"任翔斜睨著她。
"自然,我的悟性很高的!"她的腰桿挺得筆直,踩到他腳上了。
他呼疼,把腳抽回來:"他們個個都練上數十年,敢問閣下你,打算用多少時間來練這天下第一的武功?"
納蘭反應極快地回道:"我有說過我要練嗎?沒有吧!相公,你多慮了。"
哼,哼!任翔昂起下巴:"我就知道,想當什麼天下第一?還不是耍嘴皮子說說。"
"任翔,你可別忘了,我什麼沒有,就是錢多,只要我把消息放出去,廣徵天下好手來練這些招式,然後聽我使喚,這天下第一就是我啦!"誰規定天下第一非得一個人,納蘭可不這麼想。
任翔看著她,搖搖頭,想了想,還是搖搖頭:"虧你想得出來,一點也不君子。"
"誰規定天下第-一定要君子才能當,淑女就不行當嗎?"納蘭驕蠻地反問。
任翔沒轍了,抹抹鼻子,凝神往台上觀去。
但實在是沒啥看頭,如果十年前那次武林盛會也是這副模樣的話,難怪師父會奪得天下第一。
說到這,師父怎麼還沒來?
任翔四下望了望,果真沒看到,難道那女人當真要他出手?
不會吧?他往師伯何問天那裡看去,只見他和戀兒混在一群年輕人裡,說笑著好不輕鬆,還不時從戀兒準備的竹籃子裡拿出雞腿、雞爪來,嚼得津津有味。
唉!任翔真是羨慕啊!
此刻,擂台上一改原先的溫吞緩慢,轉為風聲鶴唳的驚險局面。原先在台上的人直往後退,而還站在岸上的人也不敢往上跳,只能遠遠站著。
任翔他們倒是居高臨下,一點影響也沒有。
但見一位道士兩手甩著鐵球長索,和一位年輕男子過招,那男子手持長劍,緩緩轉過身來,神情冷峻,五官漂亮得令任翔感到一陣刺眼。當然啦!怎能不意外呢!一起窩在黑龍潭下七天七夜,忘得了嗎?
寒冰若,久違了,他在心裡念著。
鐵球朝寒冰若攻來,一出手便是雷霆萬鈞,寒冰若先是避而不攻,然後,終於不負眾望地出招回擊。
當他的長劍如青龍劃破長空般點上長索,把鐵球削成兩半時,眾人才吐出胸中這口氣,彷彿大家都鬆了口氣似的。
奇怪了,任翔納悶著,若說是他擔心還情有可原,畢竟他是他的再造恩人,而且,他也很想看看身懷玄陰絕脈的人武功究竟高深到何種境界,可是,其它人怎麼也擔心得很,莫非是因為寒冰若那張冷冷帥帥的臉?
擂台上打得熱鬧,寒冰若一開始就沒打算手下留情,他內力如潮水般排山倒海地擊向道士。沒多久,道士便力盡,敗下陣來。
其實,早在鐵球被削時,他就敗了,所以任翔一點也不意外。
"這個好,"輕脆的鼓掌聲傳來,面貌姣好,風韻猶存的官巧茵翩然飛躍而上,"這個好,這幾年江湖根本沒什麼英挺俊秀、武功高強的小伙子,姐姐一見你就喜歡,亮亮本事讓姐姐瞧瞧。"
他媽媽的,你徒弟不是啊!說這什麼話。任翔不服地想,也不看看自己魚尾紋都一大堆了,還想當人家的姐姐!
"乾姐姐耶!"納蘭佩服的口吻,使他全身肅然起敬。
其實,是打了一個冷顫:"拜託你別這樣叫她好不好?"
"她本來就是乾姐姐嘛!"納蘭頑皮地一笑,很瞭解他心裡在不爽什麼。
"噓,別吵。"任翔做個手勢噤聲,他可沒興趣被茵姨發現,然後抓去完成稱霸武林的春秋大業。
底下,寒冰若和官巧茵正在"相看兩不厭"。
寒冰若心想,任翔老兄怎麼還不出現?江湖中沸沸騰騰傳說他懷著黃金鼎,這幾天必然會在鄱陽湖畔出現,展現他多日練功的結果,怎麼到了現在還沒出現?難道還沒練成?
而官巧茵則笑咪咪地瞅著他:"好小子,想不到你還真沉得住氣,想不想知道姐姐打算攻你哪邊?"
寒冰若冷哼了一聲,倏地發出攻擊,他的長劍輕靈,招式巧動,內力更是源源不絕,的確佔了玄陰絕脈的便宜。他,在台上衣袂飄飄,俊逸漂亮,成了風頭最健的人物。
只是,官巧茵存心讓他發怒,一邊出手,一邊說道:"嘖嘖,才以為是練武奇才,馬上就像個軟柿子。不行,不行,這招潛龍無悔使得太弱了,跟條蟲似的。"
"唉唉,不行,不行,你是誰教的?怎麼反應這麼慢?再來。"
不一會又說:"嘿嘿,就是讓你三招,你還是打不到。"
她似玩耍的口氣激怒了寒冰若,他終於動氣了,內勁一古腦兒地貫注在劍尖上,孤注一擲,和身撲上。
哪知官巧茵早有防備,見他逼近,好整以暇地輕輕推出一掌,把他打下台了。
眾人一陣嘩然,明明看到那少年男子已經贏了一著,沒想到卻馬上被打下台去!
戀兒不甘不願地扶起大為震愕,而且內傷不輕的寒冰若快步離開這個是非圈,將眾人的好奇置之腦後。
寒冰若好生感激,抬眼一看,救他的竟是一位清新脫俗、美艷無雙的女子。"感謝姑娘出手相助,我改日定當報還。"
戀兒一板一眼地說;"你別謝我,救你,並非我的意思。"
"不論如何,我一樣感謝。"他咳了咳,鮮血沿著唇角流下,他受的傷不輕,那女人並非像她口中嚷的手下留情。
戀兒萬分不情願把隨身手絹遞給了他:"擦擦吧!"
"多謝。"寒冰若接了過來,迎面就是一陣芬芳,用過之後,反而不敢還她,"等我把絹子洗乾淨了,再還給姑娘吧!"
"隨便啦!"戀兒閃著身形,飛快地在人群中穿梭。也不是說她有多討厭這個男人,而是她非常不喜歡成為公眾人物。待在任翔身邊這麼多年,她始終是個隱形人,現在,受了公子的指示,不得不去救這男人,她……可是個臉皮極薄的姑娘。
來到岔路口,她正在猶豫該往大道走,還是轉向僻靜小路時,忽地,沒聽見那男人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怪怪,他正虛弱地靠著牆喘息著。
唉!好人做到底,她把心一橫,大刺刺地扶著他的肩膀:"放心地靠著我吧!保證不會讓你跌倒。"
不知怎地,望著寒冰若那雙澄澈盈滿感激的雙眸,戀兒有種想哭的衝動,莫非她這輩子都甩不掉他了。
而在台上,官巧茵還意猶未盡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兀自喃喃地道:"現在的年輕人真不像樣,我還沒使足十成的功力,他就不行了。唉!翔兒,還是你來陪姐姐玩玩吧!"
掛在旗竿上的任翔一聽,差點沒從上面跌下來。不會吧!這麼高她都能發現,這女人真是愈老愈精明了。
他抱著鴕鳥的心態,能躲多久就躲多久,心存僥倖地硬是不肯下去。
"翔兒,你當真要姐姐上去嗎?女孩子爬上爬下不太好看吧!"官巧茵又喊,輕鬆地又解決了什麼派的什麼長老,那人一上台就報了名字,可惜她連記都懶得記,反正是不人流的人物。
任翔還是不為所動。
納蘭挑眉看了他一眼,指指下面。
任翔搖頭。
官巧茵再次叫道:"你真不出來?咦!這可奇了,難道這小子敢不聽我的話,居然沒來鄱陽湖?"
她眼尖,突然看到峨嵋派的第二把交椅絕情師太也在人群中,倏地飄然而下。
"好久不見,絕情師太,沒想到這麼多年不見,你的皺紋又多了好幾條,連腰都粗了好幾寸哪!"官巧茵皮笑肉不笑的,存心讓絕情師太下不了台。
納蘭拉拉他的衣袖,任翔回過頭來,給她一個莫名的眼神,他也不懂啊!
茵姨平常是挺愛捉弄人的,但這麼尖酸刻薄的話,倒是從未聽過,莫非她和這老師太有什麼深仇大恨?任翔無解。
"官巧茵,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刁嘴利牙,當心死後下拔舌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絕情師太揮舞著一雙枯黃的手,恨恨地道。
"我就算不得超生,也要找個墊背的。絕情,你別以為毀了容,躲在尼姑廟裡,我就找不到你,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認得。"官巧茵沉不住氣了,她這一生孤苦,全是教這醜女人害的,若是讓她多念幾年經,死後反而榮登天仙的寶座,她可是死不瞑目。
"你胡說什麼?這裡天下好漢齊聚一堂,你可別想趁機毀我峨嵋的清譽。"
"哼,峨嵋的清譽早就給你破壞了,"官巧茵躍上擂台,"有本事,就好好跟我較量一番。"
絕情師太跳上擂台:"我會怕嗎?倒是你,今日斃命於此,還等不及親生兒子來給你送終可憐喔!"
官巧茵臉色大變:"你說什麼?"
"我說得還有錯嗎?無生門的掌門人居然犯了門規,懷孕生子,這還不算是武林中的大笑話嗎?"絕情師大陰惻側地一笑,眾人為之愕然。
在場大多數的人都沒聽過無生門的名號,但老一輩的餘悸猶在,三三兩兩開口談論此事,連七大長老都面色凝重地望著官巧茵,腳下緩緩移動,分佔七個方位圍住官巧茵和絕情師太,準備肆機而動。
"無生門是什麼東西?"納蘭悄聲地問。
任翔搖搖頭,默然不語,內心隱隱不安,好像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一樣。
"胡說,你住口。"官巧茵臉色蒼白,怒斥了聲,便往絕情師太撲去,兩人展開驚天動地的一場大廝殺。
多年前,絕情師太還是俗家身份時,曾與官巧茵有過一段短暫的來往。官巧茵見她姿質不錯,打算收她為徒,可惜絕情師太的野心太大,不甘屈於她之下,所以叛師而逃,投奔峨嵋門下。
如果她只是離開無生門也就算了,偏偏她知道得太多,所以,官巧茵一直對她的離去無法釋懷,尤其在她離去之前,曾經犯下一個不可饒恕的錯。
官巧茵雙手成招步步進逼,臉色冷到極點:"絕情,我當年待你不薄,甚至想把無生門的絕技全傳給你,可是你為什麼背叛我?"
"你對我好?"絕情師太冷笑起來,左閃右閃地避開凌厲的攻勢,仗著自己也在無生門待過,刻意激怒官巧茵,"你對我好,只是做給別人看的,讓她們以為你官巧菌是個溫柔女人。我告訴你,我根本不領情。"
她們你來我往,在擂台上打得不可開交,七大長老面面相覷,然後,執武林生殺大權的至虛道長咳了聲:"請住手,論劍場中是以武定英雄,不是用來清算私人恩怨,請兩位自重。"
她們置之不理,打得更凶了,一個不留意,絕情師太的拂塵竟然打在至虛道長的臉上,使原本臉色紅潤的至虛道長,此刻臉更紅得跟關公似的。
"好大膽!絕情,我本來還想我們佛道一家親,要幫也是幫自己人的忙,所以,一直都站在你這邊,沒想到你竟敢打我,我不理你了,哎喲。"
至虛道長正嚷得憤慨時,官巧茵的袖中暗器失了準頭,竟然打到他的頭上。這下,他更暴跳如雷了。
"可惡,沒個好東西,難怪老祖師留下戒色這項戒律。我決定讓你們自生自滅,不管了!"
其實,他想管也管不了,因為官巧茵那個暗器是餵了毒的,沒多久,至虛道長就臉色發青,頭頂冒汗,七大長老中擅長用毒的空情老尼連忙幫他驅毒療傷。
一時之間,七大長老忙的忙、亂的亂、傷的傷,倒也沒人來管擂台上的兩個女人,現場一片混亂。
"嘖嘖,可惜喲,黃澄澄、亮閃閃的金子就這樣浪費了,唉!"任翔重重歎了一口氣,那神情有夠……垂涎的。
納蘭推了他一把:"別這麼小氣好不好?平常見你豁達大度、氣度雍容的模樣,實在很難把你和愛財吝嗇的形象聯想在一起。若是讓江湖中人知道你是這種人,哼哼,只怕很難看喔!"
"就算這樣,她也不能這麼浪費吧!那錠金子少說也有五兩,五兩金子耶!"任翔不斷地扼腕,要不是他被謠傳身懷武林至寶,不能任意遊走擂台的話,他早撲上去撿了,哪管撈什子形象?
說實在的,形象又能賣上幾個錢?
官巧茵和絕情師太打鬥得更加凶狠了,好幾個大男人都歎為觀止,從未見過女人打架的納蘭更是看到目瞪口呆。
絕情師太還不時耍著嘴皮子。
"不過如此嘛!無生門的末代掌門會的也不過是如此,我還以為有什麼厲害呢!"
官巧茵咬牙不語,雙手飛舞得更急。
"哦!我明白了,這是代價,懲罰你當年所犯罪行的代價。"
官巧茵仍然不語,唇邊的線條益加僵硬,好像突然老了十歲般。
"你不敢承認?難怪嘛!觸犯無生門戒律的又不只你一個,既然那男人都敢在江湖逍遙,大言不慚了,你何必認那來路不明的私生子。"
絕情師太機靈地閃過致命的蘭花指,冷冷地笑著,那張醜臉更詭譎了。
納蘭"啊'了一聲,連忙摀住自己的嘴巴,悄眼望去,只見任翔神情肅然,探手過去,他手臂上的肌肉僵硬得很。
她突然不顧一切地把芳唇湊到他左頰,重重地吻上了:"不許胡思亂想!記住,你可是我納蘭的老公,不許你有亂七八糟的想法。"
任翔苦笑,摟緊了她,心情沉重得說不出話來。他從未見過茵姨生這麼大的氣,而這次究竟是為什麼?
儘管他不明白,但心頭還是感到陣陣不安,好像有什麼事情即將要發生似的。
而底下,官巧茵的攻擊更為凌厲了,她終於冷冷地開口:"絕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想讓我在天下人面前丟臉,你辦得到嗎?就算你辦得到好了,他喜歡你這個面醜,心也醜的女人嗎?"
"可是,他也沒選擇你,他根本不愛你。"
"胡說。"
任翔突然輕笑出聲,這實在太可笑了,這兩個女人為了一個莫須有的事情大吃乾醋,值得嗎?
倏地,他輕飄飄地躍下來,巧妙地搶到兩個女人中間:"茵姨,師太,請停止這場無謂的爭鬥,聽我一言。"
"任翔,你來得正好,替我教訓這五八怪。"官巧茵叫道,雙眉一揚,不忘做個得意的手勢。
"哼!比就比,我會怕這小子,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絕情師太不甘示弱地回道。
"慢來慢來,茵姨,我們好久不見先敘舊吧!"
"敘什麼舊?你昏頭了,這醜八怪滿口胡言亂語,在譭謗你師父耶!你還替她講什麼好話。"官巧茵不淑女地哼了一聲,只差沒瞪白眼。
絕惰師太聽了,大大地恥笑一番:"是不是譭謗,你心裡最清楚,瞧這小子長得人模人樣的,該不會就是當年那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吧!"
她以為她講到任翔的痛處了,哪知道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很抱歉耶!我是知道自己是個來路不明的孩子,至於是不是私生子,這就是個無解的謎了。可不可以請問一下,你怎麼能確定我是那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呢?"
"你……"絕情師太一時語塞,看到官巧菌一臉陰沉,她反倒笑了,"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這樣吧!我大發慈悲,乾脆指點指點,你……"
一支飛刀快速地射來,掠過絕情師大的頰邊,劃出一道細長的血痕。
她又怒又氣,"是誰?"
"是我。"何問天撕去面具,長身玉立,站上擂台,冷目一掃,"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不死心。"
絕情師太驚呼一聲:"何問天!"這一聲又愛又恨,更道盡她的癡情。
何問天,這個名字比他自己所能想像的更為張狂,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即使是再生嫩的新人,平時也聽親人尊長談多了,而對這個名字充滿幻想。
他,武學高深、醫術精湛、行止偏執、善惡難論。
任翔不禁朝他的方向望去,只見他隱隱約約從水上涉過,修長的身影行進在水霧朦朧間,愈發有玉樹臨風、英挺俊雅之姿,心中不禁暗歎,好一個玉面郎君。
至於何問天的私事傳言,任翔就不知了,在茵姨的刻意隱瞞下,他只知道有個武功高強的師伯。
"絕情,放過他們。"他一開口就說這個,絕情狂恨。
"要我放過他們?你竟然要我放過他們?你有沒有想過,我才是最需要可憐、最需要同情的人。"
"喲!自己都說自己可憐了,別人怎麼會同情你?"官巧茵心情極佳地躲在何問天背後放冷箭。
何問天斥喝道:"茵兒,我們要解決問題,不要再把事情鬧大。"
官巧茵挑著眉瞅著他:"奇怪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難道,你還對這個醜八怪有感情?"
她一臉的驚恐,不會吧!瞧那女人囂張的模樣。
任翔對於師伯出馬,倒不特別感到意外,只是有點好奇,這麼多年都忍著不見面了,怎麼今天忍耐不了?
抬頭望望,納蘭還在旗竿上好奇地望著,那張晶瑩美艷的小臉在此刻看來讓他倍感溫馨。想到這兒,任翔不禁笑了,這輩子她是他最不想放開的人……
"茵兒,"何問天捺著性子,"這麼多年不見了,我們應該和好才是,不要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
"你也知道我們有多年沒見面了,你就這麼狠心,放我一人孤零零地在江湖上討生活?我只是個弱小女子,受了氣也沒人給我出頭,嗚嗚,我才是最可憐的人。"官巧茵一改潑辣的形象,哭哭啼啼地成了小女人。
好厲害,茵姨真有本事,師伯這下可慘了,任翔壞壞地想,有可能這輩子他都會被她吃定了。
轉念又想,他自己還不是,在西域被那小魔女盯上後,全身都不自在不是掛念她的安危,就是念著她的一顰一笑。回到洛陽,她也追到洛陽,簡直就是……
唉!真他媽媽的不想了,再想下去,他連自己怎麼失身的都印象深刻的話,那多丟臉。
而這兩女一男的中年人士們,光在敘說陳年往事就吵個不停。
"官巧茵,你又想耍賴,當年你就是用這招把天哥迷得團團轉的!"
"天哥?"好噁心巴拉的名字,任翔轉向代表正義的一方。
"不服是吧?咱們再來較量較量。"
"好了,你們從年輕吵到老,你們羞不羞?台下還有成千上萬的江湖好漢等著看武林第一,你們別打擾別人了。"何問天想快刀斬亂麻,先把這兩個麻煩的女人送下台再說,其它的不重要,嘿!不重要嗎?他譏誚地想。
絕情師太的心逐漸冷卻,何問天還是和當年一樣護著那個狐狸精,她不甘心哪!
她是醜,可是,和她相處過的人都知道她心地極好,就連何問天當年也稱讚過她是世上最溫柔的女人。
可是,官巧茵打心裡鄙視她,她根本瞧不起她,教她武功擺明是耍著她玩,上乘的精華全輪不到她。這也算了,反正她也不想當武林高手,可是,官巧茵最最不該的是搶走了何問天。
於是,她冷笑著:"天哥,你當真不肯接受我的真心情意嗎?"
何問天長長歎了一口氣:"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我只能說你是個好女孩。"
"好,既然你這麼說,我也認了,"絕情師太恨到極點,不怒反笑,"不過,在我離開之前,可以見見你們的兒子吧!聽說他長得一表人才,武功高強,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他今天應該有來吧!這麼傑出的爹娘,他想必也與有榮焉。"
"你在胡說什麼!"官巧茵臉色變得蒼白。何問天走上前去,雙手緊握著她的,給予她無言的慰藉。
"怕人知道嗎?可是,我很想說耶!"絕情師太故意溜眼往任翔臉上轉轉,"二十多年前,玉面羅剎突然秘密消失,江湖上都傳說她已經退隱江湖了。沒想到事隔五年後,玉面羅剎又出現了,身旁還多了個徒弟——遊俠任翔,該不會就是你吧?王面羅剎冒犯教規、私生的兒子。"
空氣凝住,人人都往任翔看去,好奇、玩味、鄙夷、不信的眼光就像一把刀般凌遲著他。
此時,任翔突然有個想笑的衝動,他前半生所做的一切全不如此刻來得成功,因為經過此夜,他成了標準的名人。
官巧茵倒吸了一口氣,困難地開口:"翔兒,不是我有心瞞你,實在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
"我明白。"他點點頭。
"翔兒,我雖然不敢認你,可是,從小你要什麼有什麼,跟其它孩子完全一模一樣,最多就是被我小小的玩幾下。不過,生孩子本來就是為了讓懷胎十月、可憐兮兮的娘玩的嘛!你別介意……"
"我瞭解。"他連點頭都省了。
"可是,我有好好疼你喔!自己疼還不算,還送去給原東麟那一家子疼,夠意思了吧!"她得意洋洋。
"我懂。"任翔仍然是那副表情。
連何問天都急著撇清:"我也有疼你,自從知道那女人替我生了個兒子後,我就不停地找你。為了陪你,還化妝成不起眼的老頭,賴在回春堂給你養……哦!不,不,是守護你,你可不能不算喲!"
"我知道。"任翔抱起雙手,旁觀起來。
官巧茵不耐煩了,她的溫柔嫻淑最多只能維持半柱香:"喂!你這小子到底在想什麼?左一句我知道,右一句我明白的,你到底懂什麼啊?"
任翔終於哈哈大笑:"我說嘛!你怎麼可能如此溫馴,茵姨……哦!不,該叫你娘了,娘,我一點也不介意這個,因為我早已經猜到了。"
何問天和官巧茵互望一眼:"你猜到了?"
"是的,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知道自己有父有母,沒什麼不好。"
他笑容滿面的臉,奇異地化解了他們的不安。
沒想到兒子都比做父母的看得開,這年頭的年輕人當真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