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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不遠了 第9章(1) 作者:季可薔
    「夢芬,你來啦……」

    「是,媽,我來了。」崔夢芬握住母親的手,那骨瘦如柴的手,冰涼得令她膽顫心驚。「對不起,媽,我來晚了,對不起……」她喃喃道歉,淚眼迷濛中,幾乎看不清母親的容顏,只覺得媽媽的臉好白、好白。

    「來了就好。」崔媽媽安撫她,氣若游絲,眼神渙散,但唇畔仍噙著和從前一樣慈愛的笑。「最後還能見你一面,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媽!」崔夢芬哀喊,抓緊母親的手。「為什麼這麼說?不許你這麼說,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崔媽媽勉力微笑。她知道,自己已來到油盡燈枯的時候,只希望還能給一雙兒女最後的溫柔。

    她瞥向站在一旁的崔英傑,他會意,也蹲下身,握住她另一隻手。

    「你們倆都別哭了,媽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媽,你說。」

    「我啊,前兩天接到你爸打來的電話了。」

    「什麼?」姐弟倆傻住。「媽,你是在作夢吧?」

    「不是夢,他真的打電話來了。」崔媽媽堅持。

    是夢。崔夢芬與崔英傑同時哀憐地睇著母親,她一定是太倦太恍惚了,才會將夢境與現實重迭。

    「是真的。」崔媽媽彷彿看出孩子們的疑惑,強調地聲明。「是他的聲音沒錯。而且我跟他訴苦,跟他說我好痛好痛,他一直安慰我。」

    「是嗎?是這樣嗎?」崔夢芬強忍哽咽,櫻唇努力綻開笑花。媽媽說是這樣就這樣吧,這何嘗不是一個美好的誤會?

    「所以啊,你們都別難過,媽覺得很幸福。」崔媽媽看看女兒,又看看兒子。「夢芬,英傑,好孩子,讓媽媽走好嗎?讓我去見你們爸爸,我相信他,真的……好想好想他。」

    「媽!求求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求求你……」

    「答應我,你們都要好好照顧自己,一定要幸福喔。」

    「媽……」

    「我知道你們會幸福的,你們兩個,還有夏柏,都是好孩子,所以我一直捨不得你們;不過,現在該是跟你們爸爸……會合的時候了。」崔媽媽費盡心神吐露最後的遺言,滿懷著關愛與一絲絲遺憾,她強展眼眸,深深地再看孩子們一眼,對這世間她最珍愛的,做最後巡禮。然後,她輕輕歎息。「可惜……夏柏沒來……」

    眸光黯滅,沉重的眼皮,緩緩合落。

    崔夢芬駭然屏息,不敢置信地瞪著這一幕。「媽……媽?你醒醒,你還醒著,對吧?你是故意閉上眼睛捉弄我們的,對吧?」

    她搖晃母親,一次又一次,那麼傷心又那麼絕望地呼喚著,期盼母親還能再睜開眼,就算只有一秒鐘也好。

    直到崔英傑悲愴地阻止她。「夠了!姐,媽已經走了,讓她安息吧……」

    走了?她不信,她不相信!

    崔夢芬頻頻搖頭,水眸圓瞠,瞳神無采,她看著失去生命的母親,同時也逐漸遺落自己的神魂——

    當夏柏趕到醫院的時候,岳母已經離開人世幾個小時了,而他的妻仍執著地跪在病床畔,宛若一座石雕像,木然不動,一心守護著母親。

    「她不讓任何人靠近,也不准醫護人員把媽媽推進太平間。」崔英傑哭著對他傾訴。「她說要等你來,至少要等到你見媽媽最後一面。姐夫,你進去看看姐姐吧,她到現在一滴眼淚也沒掉,就那麼一直跪著,我真怕她……弄出病來。」

    「你別擔心。」夏柏知道妻舅的情緒也瀕臨崩潰邊緣,將他擁進懷裡,安慰地拍他肩膀。「你姐沒事的,我會照顧她。」

    「嗯,謝謝你……姐夫。」崔英傑展袖試淚,嗚咽地道謝。

    夏柏又撫慰地拍了拍他,這才走進病房,他望向躺在病床上的岳母,只看了一眼她慘白的臉孔,胸口便倏地擰緊,眼眸刺痛。

    連他也哭了,該怎麼辦?

    他深深地呼吸,一遍又一遍,終於,激昂的心海稍稍平靜。

    「夢芬。」他啞聲喚。

    她一震,呆怔片刻,方才淡淡地回眸。「你來了。」

    這句話,說得很機械化,不帶一絲情緒,顯示她整個人處在失神的狀態。

    他心口又擰,在她身旁蹲下。「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搖頭,迷離地盯著他,細聲低語。「我在等你。」

    「是嗎?」他咬咬牙,悄悄收握顫抖的手,不讓她察覺自己內心的澎湃。「等很久了吧?對不起。」

    她彷彿沒聽見他說什麼,一徑望著他。「我聽你的話,你說,不要一個人躲起來哭,所以我在等你,你……總算來了,你來了,來了……」

    他聞言,一陣心酸,不覺緊握她的手。「夢芬!」

    「現在,我可以哭了嗎?」她輕聲問他,那麼癡傻、那麼令人心碎地問著他。「可以很大聲、很任性地哭嗎?夏柏,我可以嗎?」

    他震顫不已,展臂將她擁進懷裡。只想用盡自己的全部,呵護這個使人憐愛的女人。「你可以的,夢芬,別忍著,哭出來吧!我在這裡,我會陪著你,我陪你。」

    她凝睇他,黯淡的瞳眸逐漸點亮光,淚眙安靜地孕育,慢慢結晶,接著,無聲地碎落,一顆接一顆,珠淚成串。

    她張著唇,氣息急促地吸吐,鼻尖一點一點染紅。

    還沒哭,只是落淚而已,人到至痛至悲的時候,反而不曉得該如何嚎哭。

    夏柏好心疼,大掌攬住妻子柔弱的後頸,讓她更貼向自己,更能放鬆依賴。「哭吧,哭出聲音來,沒關係的。」

    「呃、呃、呃……」她開始抽噎,像打嗝似的,哀慟還在胃、還在胸口死命纏結著,一聲聲,很困難很困難才能勉強吐落。

    過了許久、許久,她終於能逸出細細的嗚咽。然後,才是真正的嚎啕大哭——

    狂哭的是她,他卻覺得自己彷彿也經歷了一場生死磨難,她的痛就是他的痛,甚至比她還痛。

    很不捨,她哀哭失聲,他的心同時也被挖空,無著落處。

    好不容易,她哭累了,淚水乾涸,筋疲力盡,他扶她躺上床,哄她入眠。

    這一睡,竟然將近一天一夜,他慌亂不已,幾乎有種錯覺,以為她從此再也醒不過來。

    幸好,她醒了,還力勸他照常上班,他百般不願,千叮嚀萬囑咐,確定她會乖乖待在家裡,才來到公司。

    剛進辦公室,營銷部經理簡成章便來敲他的門。

    「有事嗎?」他問。

    「你不是說想旁聽這次CIS的比稿會議嗎?待會兒就要召開了。」簡成章說道,頓了頓,銳利的目光掃射。「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

    「是嗎?」

    「聽說你為了趕回台灣探望你岳母,放了總公司董事會的鴿子?」

    「嗯。」他淡然承認。

    「不會吧?」簡成章瞇眼,難以置信。

    既然這個競爭對手收到消息,就表示董事會對他臨時缺席很不滿吧?他大概陞遷無望了。

    夏柏自嘲地尋思。多年來兢兢業業、不曾稍懈的努力,竟敗在最後一仗,是時也、命也?

    總之,他認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簡成章不明白他的決斷。「就算你飛回台灣,還是來不及替你岳母送終啊!既然這樣,你何必——」

    「這是我的選擇。」夏柏申明,再就這個話題討論也沒意義。「走吧,你不是說比稿會議要開始了?」

    「不過,夏柏。」簡成章注視他一派瀟灑的身姿,目光一閃,有意無意地試探。「你知道董事會也要我明天到紐約報告嗎?這就表示他們考慮提拔我當台灣的總經理。」

    「我知道。」夏柏坦然微笑。「恭喜你。」

    恭喜?

    崔夢芬恍神,望向一回到家便報上好消息的丈夫。「恭喜什麼?」

    「你們公司比稿通過了啊!」夏柏笑道。「而且我們公司最中意的就是你提出的設計圖,你們已經拿到這個案子了,接下來只要在細節部分做修改就OK了。」

    「所以,要恭喜我?」她怔怔地問。

    「當然,這個案子你付出不少心血,對吧?能夠成功拿下,你不高興嗎?」

    她默然。

    夏柏蹙眉,敏銳地觀察妻子的表情,看得出來她確實毫無一絲興奮愉悅,她的心依然溺在憂傷的海洋。

    「我很後悔,夏柏。」她忽然沙啞地揚嗓。

    後悔?他一震。「後悔什麼?」

    她無神地凝睇他。「早知道應該聽你的話,辭掉工作,多花點時間陪在媽身邊,我沒想到她會……那麼快離開,要是我早點辭職就好了。」

    滿懷悔恨的言語灼痛夏柏,他心疼地牽住妻子的手。「別這麼說,別責怪自己,不是你的錯。」

    「那,是誰的錯?」她顫聲問,容顏蒼白似雪。「我是個不孝的女兒。」

    夏柏歎息。這傻女人,完全把母親的去世歸咎在自己身上,太多的後悔,太沉的自責,恐怕會壓得她透不過氣。

    他該如何勸她?該怎麼幫助她重新振作起來?

    「我不想去公司了。」她宣佈。

    他鎖攏眉宇。「你的意思是要辭掉工作嗎?」

    「是。」

    「然後呢?」

    她彷彿沒料到他會如此追問,怔忡地眨眨眼。

    「你打算從此宅在家裡嗎?又要像以前一樣接娃娃的訂單嗎?還是你什麼都不做,只想像個遊魂一樣整天在屋裡晃蕩?」

    犀利的語鋒,刺得她心頭微顫。「為什麼……要這樣問我?」

    「之前你辭掉公司的工作,就是因為失戀吧?因為宋日昇拋棄你,所以你就躲回家裡,躲在自己築起的安全的殼裡,是這樣吧?」

    「你……怎麼知道?」

    怎會不知?夏柏苦澀地抿唇。種種蛛絲馬跡,只要循線思索,自然就能領悟了,她當他是傻子,想不透為何她會將自己突然抽離三年前的世界嗎?

    「那次失戀以後,其實你一直沒找回真正的自己,就算跟我交往,也隱藏著部分,你怕重蹈覆轍,所以下意識地容忍我,忍到不能再忍,退無可退。」他驀地停頓,閉了閉眸。這麼一想,他真恨自己,沒能早日認清她的委屈。「現在,你又打算像那時候那樣躲起來了嗎?」

    「我……沒有躲。」她瞪他,唇瓣陣陣輕顫。「為什麼要這樣說我?」

    為什麼?夏柏心弦牽緊。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能護著她、哄著她就好,只要給她溫柔,不需對她殘忍,如果能那樣,當然最好……

    他深呼吸,毅然下定決心,伸手撩起妻子一束髮綹。「這個,你為什麼剪掉,忘了嗎?」

    她盯著他,震顫無語。

    「不就是為了向我宣戰嗎?不就是為了證明,崔夢芬不是個輕易被挫折打倒的女人嗎?不就是為了找回那個堅強、勇敢的自己嗎?你好好想想,到底是為什麼剪斷那麼漂亮的長髮?」他越說越激動,到後來,簡直像嚴厲的咆哮。

    她用力咬唇,心酸又心痛,淚水威脅在眼底氾濫。「所以你很生氣嗎?因為我剪掉你最愛的長髮,到現在還在生氣嗎?」

    唉,他不是生氣……

    「對!我在生氣!」他嘶吼。「要不你乾脆不要剪短頭髮,既然剪了,就證明給我看!證明你崔夢芬是打不倒的,是不會輕易被我折服的,證明你很勇敢、很堅強,你證明給我看啊!」

    好凶!崔夢芬全身冷顫。為何他要這般吼她、罵她?為何對她如此苛刻、如此嚴格?就不能對她體貼一點嗎?在她最傷心的時候,就不能給她溫暖嗎?

    「你好壞……」她氣苦地哽咽,頻頻拭淚。「幹麼、這麼凶?一定要……這樣罵人嗎?」

    他不想罵她的,怎捨得對她有些許刻責

    夏柏胸口揪擰,她不懂嗎?他其實好想擁抱她。「夢芬……」想道歉,卻強忍住,怕方纔的激將法功虧一簣。

    「我不辭職就是了,回去上班就是了,幹麼這樣凶我?幹麼……這樣對我?你很過分,真的好壞……」她嚶嚶啜泣,每一聲哀音、每一滴眼淚,都烙在他心版,不能磨滅。

    他展臂攬抱她,起初她抗拒著,不肯屈服於他這個「壞人」,但他霸道地將她螓首壓落自己懷裡,卻又小心翼翼地不弄痛她。

    淚水如潮,迅速濕潤他的衣襟。

    「我不會原諒你,夏柏,你對我這麼壞,我不會饒過你……」她淒楚地呢喃。

    他聽著她彷彿任性,卻更似撒嬌的言語,方唇不禁勾起,心海無聲地漾開圈圈溫柔的漣漪。

    「好好好,你不要原諒我,不要輕饒我,對我狠一點吧。」

    沒關係,她想怎樣對他都行,驕縱也好,撒潑也罷,他都甘願領受,只要她快樂開心。

    只要她笑著,不再流淚,他不怕付出任何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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