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台灣 >> 巧取豪奪,情有獨鍾 >> 心疫作者:岳靖 | 收藏本站
心疫 page 5 作者:岳靖
    「老師,我們感受不到你上課的熱情。」

    幾分鐘而已,有人猝然發出嗓音。

    「老師,你是不是很討厭看到我們?」

    這些青春淑女可是鼓足了勇氣,說出心裡話。

    「倘若一個學期的課上完,藍獲老師連我們誰是誰都不清楚,是不是很失禮?」

    藍獲停止寫板子的動作,旋身看著台下的女孩們,就在這時,另一個女孩試圖以一種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走入後門。女孩大概沒料到他會轉身,身形頓了頓,微撇臉龐對向講台,很快又轉開低垂,靜靜移行,落坐最後一排的空位。

    藍獲認出這位遲到的女孩是在走廊撞上他的那一位。她換下了騎馬裝,穿著和大家相同的蝴蝶領洋裝制服,但頭髮依然沒來得及梳綁成學校規定的公主頭樣式,恰好掩住她掉了一邊耳環的耳朵。藍獲下意識將手探進西裝口袋,摸摸那個小東西。女孩始終低著頭,看也沒看講台一眼。

    藍獲於是拿出路上撿來的那顆蘋果,走下講台,繞到最後一排座位,把蘋果放在遲到的女孩桌邊,宣佈地說:「那麼,我們來點名吧——」

    「駱拾心。」

    男人的嗓音追趕似地黏著她。

    「駱拾心——」

    她跑出了藍家大屋,他還不放過她。

    「拾心——」越叫越親暱,恍若他已認識她許久。

    他不知道她討厭人家叫她「駱」拾心,當他在課堂上這樣點她的名時,她手也不舉,頭也不抬,僅如抗議似地悶聲反應。但,此時此刻,他喚她拾心,她還是只想抗議。

    「你到底想怎樣?」擺脫不掉尾隨的腳步聲,她乍然駐足,回首面對他。

    藍獲直直走向奔出門廳的她,牽起她的手,說:「宴會還沒結束——」

    「我想回去。」她細柔的聲線在喘、在發抖。「我不屬於這裡——」

    「你將會成為藍家媳婦。」他打斷她的嗓音。

    她嚇著,抬眼,眸光顫爍。他凝眄著她,就像不曾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般,深深地對著她,摸她的發,摸她戴有水滴狀垂墜耳環的耳朵。

    海浪在不遠處拍打庭院邊境石垣,煙火也仍在敲叩宇宙疆界大門,這個夜晚,天地熱熱鬧鬧,雜聲多,他的嗓音竟可以清晰到宛若一種核心。

    「拾心,我的課,你一堂也不能缺席。」他低俯俊顏,把唇貼在她喘息的嘴上,像是要她保證,又說了一次——

    「千萬記得,別缺席,拾心——」

    第2章(1)

    午夜壽宴過後的星期天凌晨,星月壓逼西方海平面,在靛藍深處閃跳未隱,藍獲親自駕車送拾心回到駱家。拾心下車進屋前,藍獲又吻了她一次,很輕,單純紳士舉動般的一個吻。

    「願你有個好夢。」

    沒道再見,拾心扭頭,快步登上門廳台階。二十四小時待命的畢管家和一名女僕,站在敞開的門邊,恭候主人歸來。

    拾心不習慣讓人服侍穿脫衣帽,她揪緊斗篷式外套襟口,低斂臉龐,通過畢管家面前。

    「您回來了。」畢百達欠身說道,示意女僕跟上拾心。

    拾心緘默不語,越走越快,腳步無聲,不著地似的,猶若一朵憤怒的雲飄上大廳樓梯。

    這幢駱家宅第和藍家大屋差不多,都建在臨海的崖地上,也都有個水晶吊燈大廳可以開宴會,寬綽的弧形樓梯讓人走來像君王降臨。看台式的二樓廊廳走道掛滿歷代男女主人肖像畫,她的高祖父母、曾祖父母、祖父母,她沒一個認識,除了最近掛上的——她的父親,她最熟悉。每次走這廊廳,她心底鑽出說不清的情緒,既不是難過也非嗯念,倒比較近似孤單。

    父親的孤單,在框架裡,被她腦海中華麗的藍家宴會景象對照得更顯寂寥。她不忍停留,只有這次,她請求父親原諒她,她一眼不望、一語不發,行過二樓,上三樓,拱窗長廊鋪蓋稀薄的淡金光塊,她緩下腳步,定在第四扇窗門前,涼風潛入虛掩的落地門,門縫傳來夜花芳馥,她將門推得更開,兩腿跨出,鞋跟敲下暗夜巖磚聲聲脆響。

    「拾心小姐——」寸步不離尾隨她上樓的女僕,跟至門邊。「拾心小姐——」

    拾心腳下脆響未停,直到走上泛著夜露氣息的萆皮。

    「小姐,外頭風冷,」女僕跟出門外,柔聲恭敬地勸說:「請快進屋。」

    「嗯。」拾心輕聲一應,仍踩著車皮往露台最遠的花壇走。

    「小姐……」女僕嗓調略帶苦惱,更可能是純粹壓抑著不耐煩的欲言又止,而非苦惱。

    這幢清清冷冷的建築裡,大部分的人同樣清清冷冷,他們恭敬沒親切感,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異鄉人。

    拾心逕自站在石牆孤燈下,美眸凝睇陰影中隨風搖曳的白色小花。「好像雪……」低聲呢喃。「冷的話,先進屋,我想一個人。」不旋身,不轉頭,她像在對黎明前的最後一絲夜色訴說。

    這白色小花極似無國界落雪,化在她心頭殘存的一股溫流上。冷嗎?怎會?暖綻著呢!伸出手,拾心掬捧一串下墜的花兒。

    「那是鈐蘭。」不是女僕的回應,逆風低回的聲音隱晦難辨,像男性酒後的渾沉醉嗓。

    拾心霍地回首。藍獲就站在她眼前,他身上清逸的古龍水味麻痺了空氣,海的氣味隱遁,風中不再含有花香。

    「鈴蘭開花後會結出紅色漿果,」他的聲音傳遞著。「看起來很好吃——」匆而停頓,沈眸盯著她。

    她的心猛烈一跳。他的存在太強烈,她避不開他的逼視,被迫承迎他的目光。

    「但,不可以吃。」他繼續中斷的語調。

    她搖起頭,搖得有些急,嗓音也是。「我沒吃……」像喘氣。

    「嗯。」他伸手,大掌貼覆她芙頰,讓她靜定下來,兩人視線相對,他直瞅她水光爍漾的眸底。「拾心,記住,那有毒。」

    拾心美顏閃動,詫異地退了兩步,鞋跟踩進花壇石縫,險些跌倒。藍獲手臂一伸,往她腰後圈,穩回她的身形。

    剎那間,彷彿,他們還在跳舞,像FredAstaire和QingerR0gers,水遠不倦,輕盈美妙地跳著。

    深紫色的夜風拂卷銅鈴狀小白花,籠罩這座露台一層看不清的神秘。

    「起霧了。」他一掌握緊她微涼的柔荑,一手還攬在她腰後,維持著跳舞般的姿勢徐緩栘行。「該進屋了,拾心。」

    拾心搖頭。她沒想到蘋果花嶼也會起霧,這霧沒幾秒漫得濃濃稠稠似雲團,她在微明濕蒙中,感覺自己歸返家鄉,處於荊棘海港口碼頭,聽著浮冰群擠攘的聲音。那聲音有時隆隆響,有時是唰唰唰的低沉噪音,更多時候那像一種辛酸的呻吟,在鑽蝕人心。

    「天冷——」

    男人將她的思緒從迷霧中拉出來。

    拾心抬眸,望著他。「你上來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嗎?」相較眼神,她的聲音顯得太輕,和著霧氣飄縈。

    藍獲將手覆在她頰邊。「你東西忘了。」他的指尖碰著她左耳垂。

    她縮顫,低下頭,推抵他。「我沒有什麼東西忘記……」他們的身體過於靠近,比在壽宴上跳舞還近,霧色蒙不住打采的目光。他還想做什麼?宴會結束了。

    今天下課了,禮儀課下課了,社交課下課了。不用思考完美笑容該露幾顆牙,不用管與人交談必須適時眼對眼作回應。

    拾心轉開身,不進屋,走往朦朧飄擺的點點白星。

    鈴蘭嗎?像雪珠一樣的小東西,是否有他說的漿果躲藏?她側身蹲低,翻找著,翻找著花葉之中的紅。他說是紅色漿果,有毒。她曾在人稱「綠珍珠」的無國界密林裡,目睹狼群掘食某種植物,陷入集體迷幻、目光呆滯的狀態。後來,一支慈善團體的醫學專家將那種植物研究開發成新藥,據說用以麻醉,還有抗憂,使人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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