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敞篷跑車,以兩百英里的時速在高速公路上飛馳著,很快就遠離繁華的市區。"
風像刀子一樣刮過肌膚,狄米絲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胸口被一股沉凝的憤怒壓迫著,嚥不下那口氣,想吶喊卻沒有聲音,想用極速飆車發洩,卻摒除不了那種在劫難逃的絕望感。
身邊的電話突然響了。
看清顯示屏的電話號碼,她憤怒地揚手一拋,手機在半空漂亮地翻身,最後在BMW的車後摔出閃光的碎片。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急剎車,她將BMW停在了海岸公路旁。
凌亂的長髮垂在胸前,她望著大海,緊緊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絲來,握緊方向盤的雙手在顫動。
她該怎麼辦?
要她屈服在那個男人的卑鄙手段之下?
要她嫁給一個花名狼藉、卑鄙無恥的小人?
如果她不委曲求全,父親將身敗名裂,名聲掃地!這對一位德高望重、嫉惡如仇的首席大法官來說,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夢魘。
她閉上雙眼,長長的睫毛微微地抖動著,她從未如此無助過,一種束手無策的絕望之感壓住心頭,窒息得難受。
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弱點,究竟是什麼呢?
也許她永遠不知道,答案竟是她自己。他手中根本沒有所謂的籌碼,靠的只是心理戰術。
如果她不來,他就輸了。
她會來嗎?
"艷麗的世外桃源,宏偉的撒督大廈,以銀黑色為基調的圓形大廳,舒伯特的《未完成交響曲》在緩緩流淌。"
一個連背影都引人遐思的男人,面對大海,臨窗而立,目光深遠。
男人高貴的背影,夕陽的絢麗景象和樂曲的浪漫氣質,完美地結合,卻詭異地流露出一種不確定的神秘緊張情緒。
她會來嗎?
他等待著,沒有啟動可窺視一切的水晶牆,只是靜默地等待著。
寧謐的空間,突然響起嬌嫩的童聲。
「爹地!爹地!」
穆恩回神,轉過身,柔聲應道:「什麼事,小法法?」
話音剛落,一個三維立體的全息圖像站在他的面前。
「我剛才用你的手機給媽咪打電話,可是媽咪沒有接。」小人兒皺著臉,感到困惑。
穆恩走上前,蹲下身,用擁抱的姿勢圈住女兒的立體投影,平視她的大眼睛,「我想,應該是媽咪太忙了,沒時間接聽電話。不過遲點,爹地就可以將媽咪帶回家了。」
「真的嗎?」法法笑了,她湊上小臉蛋,去親吻他的臉頰。雖然接觸到的只是空氣,但她卻嘖嘖有聲親得萬分起勁,「爹地,就算有了媽咪,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那麼愛你的!」
穆恩笑得溫柔,回吻興奮的小人兒,「就算有了媽咪,爹地也會像以前一樣那麼愛你的!」
女兒的投影消失在懷中,他站起身,一縷夕陽的餘暉從他眼角滑落,由深入淺的紅,墜到維多利亞湛藍的海水中,化成高貴的紫色。
「滴答、滴答……」
時針即將指向6點。
古典音樂在靜靜流淌,鐘聲在心中清晰響起。
平暢的跑車滑駛聲,隨著海風自遠處悄然而至。
他轉過身,緩步走到酒櫃檯,打開酒瓶蓋。
跑車霎時剎住,車門打開。
他向酒杯中倒酒,酒入杯中,不斷地打旋。
她甩上車門,急速跑上一段旋轉式的樓梯。
他將裝滿酒的酒杯舉起,對著夕陽一望,色彩光華燦爛。每一步,每個手勢和動作,無不帶著明暗難測的色彩。
她走上撒督大廈前的高高台階,穿越大堂。
他將酒杯送到嘴邊,一飲而盡。
音樂在緩緩流淌,優美的旋律將他飲酒的景象襯托得極為華麗優雅。
緩慢的倩影穿過了最後一道門,清晰地出現在大廳裡。
他放下水晶杯,緩緩轉過身,迎視那雙美麗的眸子。
在彷彿漫長的短促時間內,兩人就這樣彼此望著。
他站立不動,微笑。完美的微笑,掩飾住內心世界;寧靜的眼眸,應該習慣了心似靜水,卻難免動搖在這個美麗的人兒上。
狄米絲握緊了拳頭,指甲直刺入掌心,蒼白、冰冷的外表下,是難以言喻痛下抉擇的悲哀和憤怒,還有……放棄。
「記住你說過的話,所有話。」
看著她堅定的眼神,他露出了由衷的微笑。她那動人的美,以及她的勇氣與堅毅,都令人驚訝而無法忘懷。
他走上前,修長的手指順著她臉上的弧線滑下,動作極其輕柔。她痛苦地閉上眼睛。沒有意外,薄唇印上她的紅唇,彷彿刻下一個誓言。
「我承諾。」
「我不接受口頭承諾。」她睜開眼,臉上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尊嚴,「我要訂立一份詳細的協議書,萬一你違反協議,我保留一切追究的權利,我說的話你是否反對?」這是她最後的堅持,也是僅剩的尊嚴。
「不反對,我的法官大人。」
《未完成交響曲》伴隨著動聽的輕笑,完美地落下休止符。
前往嘉米爾高原的道路,可稱得上是世界上最艱難的。臨近冬季,大雪封山,不能租車前往。
穆恩攜帶新婚妻子和女兒,以及Kiki,搭乘私人飛機直接進入嘉米爾雪域。
走進嘉米爾高原,就像走進了一個洪荒混沌未開的世界。境內雪山重重,景象遼遠。面對這種荒野之美,沒有人能夠無動於衷。
超音速飛機垂直降落。
狄米絲牽著不願放開她的法法,走到機艙口,沉鬱的心情瞬間被激動取而代之,她微微抬首,放眼眺望這片與世隔絕的高原。
已近黃昏,空氣極涼,帶著一種雪天裡的清冽。天邊那山影,是望不到巔峰的雪山,是地球上最接近天的地方,是穆先生的居所,是生物無法到達的冰雪王國。
「媽咪,穆先生就住在那裡?」法法伸出小手,指著高聳入雲的雪峰。
「是的。」狄米絲輕應。
「那座山好高好高,爹地說飛機也上不去,就算是宇宙飛船能上去,可是也不能在那裡著陸,因為那裡很冷很冷,爹地說那裡的溫度接近絕對零度,爹地說絕對零度就是最冷最冷的溫度。」
「是的,那裡比月球還難登上去。因為那裡太冷太冷了,所有東西都差不多停止了運動。」每次,她都只能爬到生命所能承受的極限之地。
「那穆先生什麼時候才會從雪峰上下來這裡呢?」小人兒仰起小腦袋,期待地望著她。
「我也不知道。不過哪裡有危險,他就會出現在哪裡。」她低首,凝視那雙和她相似的大眼睛。
穆恩站在後面,靜靜聆聽著兩人的對話,神情溫柔。等兩人的對話告一段落後,他才上前抱起女兒,和狄米絲並肩走下飛機。
「爹地,穆先生現在在幹什麼呢?」法法換了問話對象。
「我想,他正在陪他的家人。」
「穆先生有家人嗎?」
穆恩莞爾,「是的。在雪山上,他遇見一個美麗的女子,並愛上她,然後他們結婚了,生下一個漂亮的小寶貝。」
狄米絲側首,怪異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對他「胡編亂造」的「童話」表示不敢苟同。
娃娃的好奇心更濃了,「那個漂亮的小寶貝也有神奇的力量嗎?」
「將來會有的。」穆恩回視了冷冰冰的妻子一眼,對女兒含笑道,話語有著無盡的寵愛,「不過,小寶貝現在還是一個孩子,一個很小很可愛的孩子,就像你一樣。」
嫩嫩的小手攀上他的脖子,圓圓的大眼睛期待地望著他。
「爹地,你可以叫穆先生帶他的小寶貝來和我一起玩嗎?」
「嗯……這恐怕有點困難。」薄唇上的笑意溫和依然,「不過,等你長大了,就可以看到穆先生的小寶貝了。」
法法對爹地的話堅信不疑,狄米絲則是不置可否。
女兒的童言,父親的童話,寥寥幾句,卻已經滲透出穆恩對女兒的無限寵愛。
或許,這算是他的可取之處吧。
「爹地,可以叫穆先生抱抱我嗎?」小穆迷問道。
「爹地抱你不好嗎?」父親挑眉。
「我想爹地抱,也想穆先生抱。」她朝狄米絲伸出小手,「還有媽咪抱。」
狄米絲抱過法法,以及她懷中的羊咩咩。
經過一個星期的婚前相處,狄米絲已經知道法法是一個典型的小穆迷,在她身上,彷彿看到六歲時的自己。
雪山下,是開闊的草原。草原上,散落著牛毛帳篷。帳篷外,掛著白色和紅色的經幡,為這冷寂、遼闊又深沉的草原增加了幾絲亮色。
湖邊的帳篷外,站著一對年輕的嘉米爾族夫妻,雙手捧著哈達,笑望走下飛機的客人們。兩人身後的黑色牛毛氈帳篷裡,正直直地飄著牛糞的青煙。
客人們走上前,嘉米爾族夫婦躬身,雙手獻上哈達,表示熱烈歡迎,並送上新婚祝福。
「克孜叔叔、卓瑪阿姨,扎西德勒!」法法用甜甜的嗓音向兩人問候,講的是純正的嘉米爾語。這使得狄米絲略略吃驚地望懷中的小人兒。
克孜「哈哈」一笑,大手一伸,小法法便移了位,從她懷中移到克孜懷中。
「小達娃,扎西德勒!」在嘉米爾語中,「達娃」是「月亮」之意,「扎西德勒」則意為「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