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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方勝結 第6章(1) 作者:針葉
    易季布,師承洞陽抱須老人(百里新語暗道:大概是江湖名號),年二十八……男(這是廢話),現為湖廣省尋烏州同知,上任不足五月。

    他這一輩,師門收八徒,易季布居第三,上有師兄兩人,下有師弟四人……一二四,加起來七個,還差一個。

    差掉的一人,當然就是他的八師妹——抱須老人之女鮑泉……(百里新語暗道:《百家姓》中有姓抱的嗎?)

    易季布二十二歲出師,入大都為官,離開時鮑泉僅十二歲。

    易季布二十六歲時,回師門探望,鮑泉十六歲,芳心暗許。

    又隔兩年,現在,鮑泉芳齡十八,辭父留書遠遊,與心上人相會。輾轉旅途,幾經辛苦,終於成功相會在七夕的午後……

    五天後——

    煙火樓,僻靜清涼的後院。

    「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火。」咬著切好的水果,百里新語聽著琴師試彈新譜的曲子,興致缺缺,「你們現在做熟了,也不用什麼都問我。」

    琴師們眼神交會,抿嘴一笑輕輕退下,優姿雅態令人望塵莫及。

    「初生牛犢不怕虎吧,新語姐?」

    俊俏少年扎得馬步三七開,頭頂盛水八分滿的細頸琉璃瓶,兩手打直掌心向上,各托一碗水。腦袋不能動,他卻能一心分二用地說話。

    「管他。」倚在懶榻上翻書的女子想到什麼,忍不住吃吃發笑,「尋兒,邦寧這些天好嚴格。」

    「是啊,那天晚上被黑賊劫了你去,師父罵我功夫不到家。」少年語有抱怨,臉上並無「受懲」的痛苦。

    「今晚的好戲我倒真想看。」她莫名地說一句。

    少年點頭,「是啊,好戲,我絕對讓新語姐叫好。」

    午後蟬鳴,伴著女子與少年的笑聲,飄蕩……

    話說鮑泉小師妹,芳心暗許的師兄就在眼前,但師兄身邊居然多出一個囂張又聲名狼藉的女人,偏偏師兄對這女人的態度曖昧不明,她對名為百里新語的女人自當好感差差。

    玉潔冰清又心高氣傲的獨生嬌嬌女,自幼習武,被人捧在手心護在心頭,想當然會鄙視輕浮不正經的風月女人。若那女人有自知之明,她也就罷了,誰知那女人竟當著她的面調戲師兄,一張妖精臉媚得可以滴出水來,眼神一勾,師兄的魂就沒了……

    以嫉妒為基石,鮑泉對百里新語當然不會有好態度,甚至,她提劍上煙火樓,指名要教訓勾引師兄的狐狸精。

    可惜沒教訓到人,自己倒被人給羞辱了一番。

    在易季布聞訊奔到煙火樓,看清眼前景象後,臉色只能用青綠來形容。

    台上正表演飛刀射物。射就射嘛,拿人當靶子也很正常。煙火樓美人多,即便那靶子美得心蕩神悸也正常。美人站成十字形貼於木板上,素紗裹身,果綠色合歡襟在層層輕紗下若隱若現。板上掛了多層輕紗,掩去美人婀娜多姿的體態,飛刀手射的目標並非美人,而是懸掛垂紗的細繩。他每射一刀,絲繩便斷一條。五刀落紗一層,美人的身影在賓客眼中就明顯一分。

    美艷,誘惑,卻不顯淫靡。

    只是,今日的美人慘白著一張瓜子臉,眼中含淚,嘴裡叫罵不停。賓客屏息觀看,雖有疑慮,只當是煙火樓表演的鮮招。射飛刀的是尋兒。

    俊俏少年環場一笑,緩緩舉起手,銀光一閃……

    銀光雖快,一道灰影更快。如鳧躍出水,眨眼間,那道銀光被半路截攔,乖乖停在男人的食指與中指間。

    少年佯露訝色,笑言:「易大人?」

    「師兄……」美人——也就是鮑泉,見了來人,含在眼眶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簌簌直落。

    扯斷捆住手腳的繩,扯過薄紗裹住鮑泉的身子,易季布臉色鐵青,瞇眼看向尋兒,「私囚百姓,你們可知罪?」

    「哪裡私囚?」尋兒抬手,示意歌舞開演,沖賓客抱拳笑道,「各位,既然易大人看中了這位姑娘,我煙火樓豈能奪人所好?今日表演至此,請!」

    不理會賓客噓聲一片,尋兒丟了個眼神,向後院走去。易季布看看將頭縮在自己懷中的師妹,提步跟上。

    有果,必有因。師妹今日受辱,必定是做了什麼惹怒百里新語。若當真師妹有錯,他也只能代師妹道歉。只是她這手段……唉,他還是不喜歡她的手段。

    或許,易季布自己並未察覺,無論鮑泉是對是錯,他已在心底為百里新語開脫了。

    繞過清幽淡香的庭院,尋兒停在兩層高的閣樓下,抬頭叫道:「新語姐,付賬的人來了。」

    月近十五,銀盤如魚,清瑩之光散落,映得薄紗如雲似霧。一道沙啞微懶的聲音穿透紗霧,引去易季布所有心神。

    「好,該賠多少給他算清楚,他願意賠,今天就可以帶人走;賠不了,鮑泉就得留在煙火樓債抵。」

    「是。」尋兒白牙微露。

    此話尾間落時,輕紗微動,二樓閣台上走出一道粉色身影。是……看清容貌後,遽亮的眸子霎時黯下。

    「易大人似乎很失望。」百祿搖著手中算盤,從側梯走下。

    「不知師妹為何欠了新語銀兩?」斂下心神,他扶正懷中師妹站在身後,心知事出有因。

    「鮑泉鮑泉,抱起來是不是真像泉水一樣?哈哈!」輕浮嬉笑來自尋兒,他不知何時拖了張圓凳,滿眼狎意地掃過易季布身邊裹了五層薄紗的身子。

    「你……」鮑泉氣紅眼,更向易季布身後縮去。

    百祿笑看一眼,沖易季布頷首,走到閣階下站定,撥著算珠子道:「易大人,鮑泉姑娘申正二刻(下午四點半)來煙火樓,一言不和便拔劍傷人,毀壞我煙火樓絃琴八把,六千七百兩;櫸木桌一張,五十兩;凳三張,三十二兩;琉璃屏風四扇,八百五十兩;青花瓷器……嗯……」「辟里啪啦」一陣算珠子聲後,聲音再起,「瓷器大小一共二十七件,計四千三百兩。全數為一萬一千九百三十二兩。」

    「……」

    「對於胳膊上一道流了血的劍傷,脖子上一道壓出血跡的小細口子,我家姑娘雅量寬宏,不予計較。」

    月下,劍眉蹙皺。

    「易大人,你是讓鮑泉姑娘自己掏銀子,還是替她墊銀子?」

    「她……受傷了?」眼珠子瞟向身後師妹。

    「我……我怎麼知道她一點武功也不會?師兄,這女人上次又打你又罵你,還踢你,壞你名聲,根本就是狐狸精……」

    「住口。」聲音不大,僵硬身形散發的怒氣卻不容忽視。

    百祿冷笑,「易大人聽到了,鮑泉姑娘也承認了。我家姑娘就是看在鮑泉姑娘年幼無知的分上,不忍心傷害,才沒讓護衛阻攔。鮑泉姑娘倒好,狗咬呂洞賓,上前就是一劍,哼!」

    「在下……替師妹賠罪,今晚之事……」

    「她沒銀子賠,今夜的飛刀小戲只是個零頭。易大人,煙火樓做的是光明正大的生意,怎會行蠅營狗苟之事?」

    言下之意,他不能因為師兄妹的關係就護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明白此理,抬頭,月下輕紗卷如雲霧,捲出心頭一縷牽掛。

    「銀兩由在下賠償,百祿姑娘,新語的傷……」

    「啪!」半顆稜角殼敲落在地,踱出一道素白身影,「傷怎麼啦?死不了!」

    黯眸遽亮,唇角微微勾起。

    她臂上纏著一圈紗布,脖間也繫了一圈,赤足木屐,袍式紗衣罩在身上,未繫腰帶,襟口鬆鬆露出引人遐想的鎖骨……咳,至少很引他遐想。

    「新語……」剛叫出名字,卻見她臉皮跳了跳,半顆稜角殼向他腦門丟來。他沒躲,僅抬了抬手,身後的鮑泉卻叫起來。

    「妖女……」

    「易季布,把你的鮑泉看好點,別怪我沒提醒你。下次落到我手上,可不是飛刀這麼簡單。」

    將稜殼捏在掌中,他目若燦星,「在下多謝,銀兩明日送到可好?」

    「你有這麼多銀子嗎?」百里新語訝笑。

    刻意沒讓護衛出手,非常努力地捨命讓鮑泉「追殺」半天,就是想讓她多打破些東西。若不是她沒跑幾下就氣喘如牛,還真想讓鮑泉多毀一些……嗯,她果然是不喜運動的體質。

    她打的主意很簡單——故意讓鮑泉欠下銀兩,再逼她賣身煙火樓,好好調教,哈哈哈……易季布居然能拿出萬兩銀子,小小讓她驚訝了一下。

    「在下……還有些積蓄。」

    師兄妹的感情果然濃厚。她瞇了眼,打量月下兩人。

    淡灰長袍,黑髮挑束,散下幾縷飄落頰畔,黑滑長髮零零落落繞出幾縷盤在肩頭,澄澄月華下,竟令人覺得眉宇神峰,器宇軒昂,清如岱宗之松,霓似上陵之桐,極清,也極穩。

    如此看來,英雄勢必要美人才能顯襯。

    清桐俊姿邊,依著一道柔骨媚色,小臉尖尖,大眼含淚,一副小可憐模樣,看得她……有點生氣。

    他在官衙前攔她,她心中本就積了怒氣,今日讓鮑泉賠銀在其次,她打的是玩玩逗逗的算盤,卻被他「有些積蓄」給破壞掉。如此,氣上加氣,臉色不由難看起來。

    尋兒趁百祿撥算盤時上了閣樓,倚在百里新語身邊,見她眉心跳動,急道:「美,要美美的啊,新語姐。」

    「我……是,要美美的……尋兒,快看看我的臉有沒有變形?」

    「有……有一點。」

    「膚色呢?是不是白裡透紅,是不是吹彈可破?」

    「呃……有有、有、有點青。」尋兒不敢明說,實際上已經到了非常青的地步。

    「哼,全是他的功勞。」恨恨咬牙,她拂袖如花,瞪看月下那株清桐。

    這男人明明不符合她的審美觀,怎麼突然就變得清穩如桐?他通常一身官服,頭髮也梳得木板板,讓人看了沒趣,沒想到今夜做尋常百姓打扮,倒是別有一番飄搖風味……

    啊……瞧得她心都動了……

    等等,她剛才想什麼?百里新語拍打臉頰,暗罵自己一句,臉色沉下。可沒過多久,眼神又飄飛過去。

    越瞧,越覺得心癢,心沉,心悸,心如鹿跳。

    去去,不要看他了。收回視線,梨花芙蓉臉黑沉下去。沒到一會,瞳子又斜滾到眼眶邊上,看過去……

    臉色三起三落,終於還是抵抗不了自己對美麗事物的喜愛,香風拂動,木拖「叭叭」晃下樓。

    「季布,原來你也可以美得像幅畫兒一樣。」

    他唇角微動,握緊掌中的稜角殼。

    「鮑泉最大的優點,就是有你這個師兄。」

    「……新語,師妹姓鮑,鮑泉。」

    她微愣,隨即「哦」一聲,「我就奇怪,《百家姓》裡怎麼有這麼奇怪的姓氏。那個……怎麼寫的?」

    「魚包,鮑。」

    「一樣、一樣,海鮮鮑魚!」她揮手不在意,手在半路被他截住。

    「你怎會讓師妹傷到?」弄清師妹之事,他心頭微鬆,見了這圈紗布,卻生出一股怒氣。

    她厭惡這城,厭惡到傷害自己也不在意嗎?有邦寧護在她身邊,師妹功夫不及,若不是她自己願意受傷,又怎會傷到自己?

    任他細看傷臂,她的眼卻繞在他身上,不意外瞟到鮑泉……唔,是鮑泉……管她鮑泉鮑泉,怎麼順口她就怎麼叫。心中一定,就當是鮑泉了。

    瞧著季布探看她的傷口,鮑泉眼裡很是嫉妒啊,呵呵……呵呵呵……

    「師兄,我們走……」小手拉拉腰帶,鮑泉試圖拉回那雙泛憂的眸子。

    想走?她就偏不讓。迎著驚妒目光,百里新語心思飛轉……

    再轉再轉,她無非是推挑一些整人的招,也就未留意自己的手被男人托在掌中,未看到那深如澗潭的眼中一閃一蕩一漾,如橋下春波,如白羽浮水。

    轉轉轉,想到了!眉梢微抬,眼角微斜,紅唇微啟,她素衣凡塵色艷濃,「季布,我美美的脖子被你師妹給割傷了,原本這醫藥費、壓驚費、調養費我是不打算計較……」

    他苦笑,聽清她「原本」二字,知有下文,輕道:「如何?」

    「但我改變主意了。」

    「妖女你……」鮑泉花容失色。

    他靜靜看她,唇角含笑。

    果然,她沒讓他等太久,直接道:「我也不要銀子,你只要答應替我做五件……不行,太少了,十件。你替我做十件事,鮑泉的事就一筆勾銷。」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施恩之人總要報恩之人許諾一件事或答應三個條件,要她,至少十件百件才夠本。

    他嘴角掀動,正待說什麼,百祿搶先一步扯她衣袖,「姑娘,那一萬一千九百三十二兩也勾銷?」

    「當然……不勾銷啦!」她回頭瞪眼,眼媚月華,「我說的勾銷,是鮑泉割傷我一事,物品毀壞是另外一事,不可相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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