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昭陽聽他誇獎,心裡十分高興,提壺把醒冬面前的酒杯斟滿,笑著道:「你難道沒有一眼就認出我來?我啊,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你來了呢!雖然你變得這麼黑這麼醜,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你了哦!」
醒冬哈哈大笑,「昭陽,你這嘴巴啊,到進棺材都不饒人呢!」
寧昭陽抿嘴一笑,他那樣眼一低唇一抿的樣子,透露著道不盡的嫵媚勾人。
「你呢?還不是到現在都怕電閃雷鳴?好意思說我!」
醒冬臉一紅。這麼多年過去了,變化這麼大,也只有這個老毛病總是克服不了,他越是努力想要壓抑,就越是壓抑不了。只是他一直隱藏得好,沒有人發覺,但卻瞞不了昭陽。
「醒冬哥哥,你這心病,還是再被雷電打一次才能治癒呢!」
「又損我?」醒冬故作生氣板起臉,「好啊,從小就知道欺負我,現在這麼大了還不放過我,是不是要欺負到入土?」
「我欺負你還是給你面子呢!換了旁人,送我欺負我都不屑!」寧昭陽冷哼道,惹得醒冬的臉怎麼都板不起來。
「你怎麼這麼多年也不來看我?」醒冬忍不住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娘身體不好,經不起舟車勞頓,爹忙於朝事,所以一直都沒有回去過年,娘又不肯讓我一個人回去。你好意思問我,你呢?你自己還不是不來看我?」
醒冬哪裡走得開?這次若不是來京城做買賣,還不知哪年兄弟倆才能見上一面呢。但是醒冬不想對昭陽訴苦,他早就有了覺悟,他之所以會被寧老爺帶入寧家,是上蒼冥冥中的安排,所以他現在擔下了三老爺留下來的攤子,再辛苦都沒什麼好埋怨的。
「那麼,至少寫信給我呢?」
「哼,你都不寫給我,我為什麼要先寫給你?」
醒冬張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半晌才說出話來:
「就這樣?你就這樣跟我慪氣慪了這麼多年麼?慪到我們兄弟間那麼深厚的感情都不顧了?」
寧昭陽咬著嘴唇不說話。醒冬見他倔強的樣子,跟年少沒有絲毫改變,忍不住歎口氣,「我給你寫過信,你難道沒有收到麼?」
寧昭陽抬起頭,他的眼睛驚訝地睜得大大的,「當真?當真給我寫過信?為什麼我會沒有收到?什麼時候的事情?」
「在海上,回家後,都給你寫過,但都不見你回復。」
「我沒有收到,真的都沒收到過!」
醒冬見他那麼激動,連忙安撫他:「沒收到就沒收到,沒有關係,可能是驛站送信出了問題。算了,都見面了還說那些幹什麼?」
「你都寫了些什麼給我?」寧昭陽熱切地凝望著醒冬,望得醒冬有些尷尬,微微側頭避開他的視線,道:
「這麼多年了,誰還記得那時寫了些什麼?」
「如果是我的話,是我寫給醒冬哥哥的話,過多少年都不會忘記。」
「是啊是啊,你那過目不忘的記性,哪個比得上你?說起來,還記得當年你教我背《千字文》嗎?真是奇怪,先生教的書現在都忘得差不多了,就是《千字文》怎麼都忘不了,好像有人拿刀刻在腦子裡似的。」
「可不就是拿刀刻在腦子裡了麼!」寧昭陽笑著道。
「唉,早知道當年跟著昭陽唸書,現在肯定能夠記住許多吧?」
「啊哈,你饒了我吧,像你這麼笨的學生,全都教會你,我可是會死的呢!」
「有這麼嚴重?」
「當然,很傷元神呢!」
醒冬看著寧昭陽,寧昭陽看著醒冬,都不說話。過了片刻,醒冬先笑出來,寧昭陽也跟著笑起來。
「頑皮!」醒冬捏捏寧昭陽的臉頰笑罵道,就好像小時候寧昭陽捉弄他時,他無可奈何地捏著他的臉頰罵他一樣。
「這次你會呆多久?」
「十幾天吧。」家裡事情多,他不能離了太久。其實他這次來,是有件事情必須親自稟明爹和娘,考慮到寧昭陽小時候對那人的牴觸情緒,醒冬決定不要一見面就說給他聽,若是他發起脾氣來,壞了好心情可就不好了。
「這麼短?」寧昭陽失望地輕擰柳眉,難得見一次面,感覺太匆匆了。
不短了。這些時間還是醒冬沒日沒夜做事方才擠出來的,要做好寧府的當家人,實在不易,寧三爺當年若是因為太過辛苦而離家出走,醒冬是最能諒解的人,醒冬只做了三年,已經常常覺得身憔力悴,寧三爺卻支持了整整十年。想起來,寧三爺當年主事的時候,也跟醒冬當年一樣只有十七歲呢!
「你倦了嗎?要不要早點兒歇息?」寧昭陽見醒冬滿眼血絲,眉目間掩飾不住的疲倦,問出來的話不由得帶著濃濃的心疼,醒冬怎會聽不出來?五年沒見,原以為多少會有些生疏,但現在才發覺,小時候的很多親暱和默契,其實一點兒都沒有變。
「不倦。」他一笑,心裡十分開心,有寧韶陽的這一句體己話,再多的疲倦都煙消雲散。其實他趕了那麼多天路,到這裡後見過老爺夫人又到處拜訪,好不容易才將雜事處理完畢,安安心心來見寧昭陽,怎麼可能不累?只是他和昭陽這麼多年沒見,想好好跟他敘敘舊,哪裡捨得早早休息?
但他怎麼瞞得過寧昭陽?
寧昭陽起身走到他身後,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柔聲地道:「閉上眼睛,我幫你捏捏。」
醒冬依言閉目,寧昭陽在他肩膀上揉捏起來,他的力道不大,但恰到好處,輕重緩急按在肌肉上,彷彿有股股熱流從那纖細的指尖透進身體裡來。
「唔……」醒冬情不自禁發出舒服的低吟,身體逐漸放鬆。他的身體疲倦得太久了,久得他都快忘了他有多久沒有這樣放鬆下來。他的肩膀和脖頸因為過度疲憊而常常酸痛不已,如今在寧昭陽的手下,卻舒服得好像化作了糖水的麥芽糖。
「醒冬哥哥,你太緊張了,肩膀的肌肉這麼僵硬,還有這裡……」食指按進了穴道裡,醒冬痛得幾乎跳起來,但隨即而來的酥麻的感覺又讓他全身鬆弛下來,「你若是再這樣不懂得照顧自己下去,這頸椎可是要廢了呢!到時候你就是想要轉一下頭,也會讓你痛不欲生。」寧昭陽責備道。
醒冬的確有這毛病,有時候早上醒來時,劇烈的頸椎痛楚會讓他根久都起不來床,只是從來沒有人知道他有這個毛病,他自己也不怎麼放在心上,總以為是睡姿不好落了枕罷了。
寧昭陽的手指沿著背脊一路向下按捏敲打,弄得醒冬嘴裡不時發出享受的低唔聲,「昭陽,你是從哪裡學來這招的?」
「什麼學?像我這麼聰明的人需要學嗎?當然是我自創的!」寧昭陽驕傲地哼道,「再朝下按摩就不方便了,你躺下來。」
醒冬趴在床上,寧昭陽揉捏著他的腰部,在那上頭輕輕畫圈拍打,好溫暖,好熱,被按捏過的地方都舒服極了,睡意止不住朝眼皮襲來,醒冬漸漸地、漸漸地閉上了眼睛。
「醒冬哥哥?醒冬哥哥?」寧昭陽輕喚他,回應的是醒冬均勻的呼吸聲。寧昭陽有些失笑,還說不累?他溜下床,趴在床沿打量醒冬,他睡得好熟好放鬆。他之前說醒冬哥哥又黑又醜都是假話,醒冬哥哥其實是非常非常的俊帥,他的皮膚被海風吹黑了,但是卻使他看起來更有男人味,不像時下那些貴公子,細皮嫩肉嬌生慣養。寧昭陽這樣想著的時候,絲毫沒有想到自己也是那種細皮嫩肉嬌生慣養的貴公子。
他的手指忍不住爬上醒冬挺直的鼻子,再摸摸自己的,奇怪,一樣是鼻子,為何醒冬的鼻子線條好像石頭刻出來的一樣堅硬,跟他的完全不一樣?還有下巴?為什麼醒冬的下巴看上去那麼有力堅毅,而他的就是尖尖小小的呢?還有嘴唇,還有眉毛,還有臉頰……都不一樣呢!寧昭陽一路摸過來,他的手指發燙,臉也發燙,心也發燙。
怎麼辦?怎麼會這麼喜歡醒冬哥哥?光這樣看著他,心就痛得不得了。怎麼辦?他好想將醒冬哥哥據為己有,這麼多年了,這種佔有慾非但沒有絲毫減輕,反而在乍見到他的第一面起,便熊熊燃燒了起來。
寧昭陽盯著眼前豐潤的紅唇,口乾舌燥,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緩緩湊近醒冬的臉,心跳得好快,好緊張,他小心翼翼地吻上醒冬的嘴唇,他屏住了呼吸,過了片刻,見醒冬沒有反應,方才敢輕輕移動嘴唇,兩片唇瓣一摩擦,轟!起火了!
醒冬被奇怪的巨響驚醒,睜開眼睛,看見寧昭陽坐在地板上,雙手捧心,臉紅得彷彿在滴血,嘴裡還微微喘著氣。
「你怎麼坐在地上?剛才是什麼聲音?」
「你、你、你醒了?」寧昭陽趕緊爬起來。
醒冬失笑著起身下床,伸了個懶腰,神清氣爽只覺得通暢到骨髓裡去了。「啊,好舒服。昭陽,你很有一套呢!唉,可惜我們隔得太遠,若是能夠在一起,每天都讓你按捏一下,弄不好能夠活過百歲呢!」醒冬開著玩笑,發覺寧昭陽的神色很是怪異,「怎麼了,跟你開玩笑的,當真啦?我怎麼敢讓你每天給我按摩呢?」醒冬習慣地伸手過去想要捏一下寧昭陽的臉頰,卻被他猛地閃過。醒冬的手懸在空中,愕然而有些尷尬。
「你……你早點兒睡吧,晚安。」寧昭陽落荒而逃。
「怎麼了?」醒冬對他那一閃的舉動百思不得其解,伴著那一閃,寧昭陽的臉上竟帶著驚惶的神色,怎麼了?之前還好好的。醒冬搖搖頭,他還是無法瞭解寧昭陽的想法,他這個弟弟啊,可不是普通人呢!
醒冬一來京城,見過寧老爺,稟告過家裡情況後,寧老爺便向他抱怨說,寧昭陽已經十五歲了,卻不務正業,明明依照他的天資,他可以成為朝中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官員,而他卻無心仕途,死活不肯去應試,到現在仍是布衣一個。
若是這樣也罷了,他不知怎地竟然成了大仙,幫人相面測字看風水,名氣極大,城中許多位高權重的人都是他的客人,他也不是隨便就給人看,很多人求都求不到他小爺的大駕。他這樣做法,雖然對寧老爺在朝中頗有助益,但寧老爺一點兒都不高興,想他寧家濤禮治家,寧昭陽從小就被譽為神童,兩歲識字,三歲吟詩作對,五歲熟讀《易》、《書》、《詩》、《禮》、《春秋》,這種天資居然浪費在歪門邪道上,寧老爺是無論如何接受不了的。
「你勸勸他,醒冬,他一向聽你的話,你勸他的話他一定會聽。」寧老爺像當年拜託醒冬照顧寧昭陽一樣懇求醒冬,醒冬只能硬著頭皮含糊地應下來。他心裡明白,這可比當年的托付要難得多得多了。即使寧昭陽很聽他的話,但醒冬知道,那是他肯聽,不肯聽的話,他說干嘴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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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醒冬哥哥,你這兩日好像有心事的樣子?說給我聽聽,或許我能幫得上忙。」
「沒什麼,只是生意上的事情罷了。」
醒冬不說,寧昭陽便去問跟醒冬一起來的王掌櫃。
「還不是路家的事情。大少爺跟路家老爺子約好談首飾生意,誰知路老爺十幾日前暴病去世,路家現在的生意都由路大少爺路長洲接管,大少爺遞過兩次拜貼,對方都不予理會,大少爺恐怕是為此在心煩吧?」
路老爺為人不錯,沒想到他的兒子如此倨傲。
「這樣吧,你帶著我的拜貼再去一次路府,帖子給他你就回來。」
王掌櫃於是帶著寧昭陽的拜帖去了路府,給了帖就朝回走,沒多久路府的人便追了上來,追得氣喘吁吁。
「王掌櫃、王掌櫃,大少爺請你千萬要回去一趟,他有話要親自對您說。」
王掌櫃隨那人回去,路長洲親自見他,十分客氣:
「不知是寧少爺的大哥,路某有眼不識泰山,還望王掌櫃轉告寧少爺,今晚路某在萬鶴樓設宴向寧兄賠罪,請他們二位賞臉光臨。」
王掌櫃受寵若掠,一路腿腳打飄跑回府裡,直奔小少爺處,進門便嚷:「小少爺,小少爺,您的面子可真是大啊,路當家的見了您的拜帖立刻將小的追回去,還要小的轉告大少爺,今晚在萬鶴樓設宴款待……啊,大少爺,您在呢?」
「你先下去,待會兒再說這事。」
「是。」王掌櫃見醒冬臉色不對,連忙退出去。
「怎麼,你不高興?」寧昭陽軟軟地坐在椅子上,頭擱在手臂上對著醒冬說話。
「昭陽,我雖來沒幾日,也知道你在城裡的名氣很大,但是,我並不希望你用這種方式幫我,讓我覺得……」
「覺得路長洲對你態度改觀,是因為我的緣故?怎麼?我不能幫你?我不是寧家的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
「醒冬哥哥,你這些年下來做得那麼辛苦,我卻沒能幫得了忙,現在能夠幫你點兒什麼,你卻不讓我幫,我心裡不知會有多難受。」
「昭陽,有你這份心,我就是再辛苦也值得了。」醒冬十分欣慰,昭陽小時候任性肆為,從來不為別人考慮,現在說出這番話來,是真的長大懂事了。「昭陽,可以給醒冬哥哥抱抱嗎?」
寧昭陽聞言心跳不止,他垂下頭,有些扭捏地靠進醒冬懷裡,醒冬將他緊緊抱住。昭陽長大了,不再像小時候抱起來肉嘟嘟的,他的腰肢好纖細,柔弱得不像男孩。醒冬發出滿足的歎息聲。抱著昭陽,他全身僵硬的肌肉都鬆弛了下來;抱著昭陽,才會允許自己去懷念那些無憂無慮的過往;抱著昭陽,他又歡喜又傷感。
「昭陽,醒冬哥哥沒有幾年可以這麼抱你了。」
寧昭陽在他懷裡抬起頭,雙眸如日月星辰晶燦剔透,
「醒冬哥哥喜歡的話,昭陽一輩子都可以給你抱的呀!」
醒冬一愣,耳旁響起昭陽稚嫩的童聲:我以後都給你搓背好不好?一輩子都給醒冬哥哥搓背好不好?
他緩緩鬆開昭陽。有什麼東西隱隱在心頭跳動,昭陽的話讓他覺得很不安。
寧昭陽不解地看著他:「怎麼了,醒冬哥哥?」
醒冬笑了笑,笑得有些遲疑有些勉強,在昭陽晶瑩純潔的雙眸注視下,他竟然感到不自在。「說什麼傻話,你總要結婚生子,難道七老八十了,還讓醒冬哥哥抱著你嗎?」
「我才不要結婚生子呢!」寧昭陽毫不遲疑地如此道。
隨著他的這句話,不安更在醒冬的心坎擴散。昭陽只是還小,等過幾年他便不會說這種話了。醒冬這樣對自己說著,倒好像在強迫自己接受這種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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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醒冬和昭陽同赴路長洲的筵席。如果不是為了醒冬,昭陽才懶得到這種地方來。
路長洲粕貌堂堂,說話得體,見面就賠罪,絲毫不像那個兩次將他拒之門外的倨傲少爺,很快博得醒冬的好感,賓主盡相歡,醒冬喝了許多酒,寧昭陽卻滴酒不沾,話也很少,席間許多人過來與他攀談,他也是不太理會。醒冬坐下時,他便坐在醒冬身旁,醒冬在席間走動,他便一直盯著醒冬看。
「醒冬哥哥,你喝多了。」寧昭陽扶住醒冬低聲道。
醒冬靠在他身上,說出來的話已經有些含糊,卻還要對著他安慰地笑:「我沒事,別擔心。」
「我們回家吧!」
「可是路少爺特意請來這麼多人,若是我半途離席,豈不顯得很不禮貌?」
寧昭陽心裡冷哼。姓陸的還不是要向全城人炫耀他能請得動寧昭陽出席他的酒宴才搞這麼大的排場?由於他鮮少答應替人相面,能夠請得動他的非富即貴,還得看少爺他心情好不好,所以若是他替哪個人相過面了,隔天就會傳得全城人都知道,上流圈內更是以能與他攀上關係而作為炫耀,這種事情他見多了。
對於這個路長洲,他更是沒有好感。
「我們要走了。」寧昭陽還是看在醒冬的面上才知會路長洲一聲,若是按照他的脾氣,想走就走,根本不需告訴主人。他壓低聲音警告路長洲道:「我兄長跟你做生意,你老實跟他做生意,若是生什麼旁支岔節,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言畢,命人扶著醒冬離席。
路長洲目送他二人離去,臉上帶著奇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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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坐馬車回來,醒冬都把頭擱在昭陽的脖頸旁,昭陽用手臂輕輕摟住他防止他因為搖晃而摔倒。醒冬被灌了許多酒,寧昭陽心裡哼道:姓路的果然不是好東西,以為他看不出來他頻頻灌醒冬喝酒!
馬車到了寧府,昭陽小心扶著醒冬下來,命人背著醒冬回房,他沿路跟著,若是醒冬的腳不小心磕著柱子花草,就會引來他一頓罵。
下人將醒冬背進臥房,寧昭陽又親自扶他上床,醒冬突然抓住昭陽的手臂,皺著眉頭道:「昭陽,我……我好難受……」
話音未落,哇地一口吐在寧昭陽身上,丫鬟在一旁看了驚得目瞪口呆,寧昭陽素來愛乾淨,衣服上若是有半點兒不潔淨,都會給他罵個狗血淋頭,大少爺居然將穢物吐在他的身上,而他居然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發什麼呆?還不快去倒熱水進來?」寧昭陽瞪起雙眼怒罵丫鬟,丫鬟嚇得連忙跑出去弄水進來,只見寧昭陽已經將外衣脫了丟在地上,一邊捲起袖子,他親自絞了毛巾替醒冬擦臉。他這樣反常,那麼愛乾淨的人,絲毫不顧自己一身臭味,從來都是被人服侍的,居然親自動手服侍別人,丫鬟自然是看得嘴巴脫臼以為自己幻視了。
寧昭陽又瞪起了眼睛罵人:「又發呆!不曉得弄點兒熏香給房間去去味道?這麼臭醒冬哥哥怎麼能睡得好?」床上的醒冬發出低低的呻吟聲,寧昭陽連忙壓低了聲音,「再去換盆乾淨水來。」
把醒冬弄乾淨了,他才去沐浴更衣。等他再回到醒冬房間,醒冬已經睡得熟透香甜。寧昭陽遣退丫鬟,坐在床沿上低頭看著醒冬,一張堅毅的臉龐在睡夢中仍然微微皺眉,寧昭陽手指忍不住在他面上輕輕撫摸,將那眉褶撫平。
他脫了鞋爬進被窩裡,睡夢中的醒冬感覺到他冰冰的身體,便展臂將他摟進懷裡,強健的雙腿夾住他,輕輕摩擦想要弄暖那雙冰涼的腳丫子。小時候寧昭陽怕冷去跟醒冬睡一起,醒冬常常這樣捂暖他的身子,現在做來還是自然無比,好像自然而然的反應一般。
寧昭陽將臉頰貼在醒冬的胸膛上,傾聽著那裡傳來的心跳聲,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他這笑容若是叫旁人看見了,必然會被迷得魂飛魄散,可惜醒冬睡得爛熟,無緣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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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和路少爺有約出去了。」
又是路長洲?寧昭陽的柳眉擰成飛花。
「王掌櫃的,和路家的生意談得怎樣了?」
「已經差不多了,路少爺想讓大少爺做他們長江以南地區的獨賣,路家的生意一直以來都在江北發展,他們大概是看中了大少爺在江南的眾多店舖,想跟大少爺長期合作。」
寧昭陽不懂生意,他只對路長洲頻繁邀請醒冬感到不悅。
那姓陸的邀請醒冬哥哥也就罷了,但看看他都請醒冬哥哥去什麼地方?上一次去了銀讕院,昨兒上了畫肪,讓寧昭陽很是生氣,生意人喜歡在那種地方談事情他不管,但是醒冬哥哥不可以,醒冬哥哥怎麼可以去那種地方?都是姓陸的不好!寧昭陽把氣都發到路長洲身上。
「這次又是去哪裡?」寧昭陽雙眉鎖得死緊,顯示出他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這次是在路家。」
「路家?路長洲邀請醒冬去他家?」
「這個……」王掌櫃的有些遲疑。
「說!」
「好像是路少爺想把他妹妹介紹給大少爺。」
王掌櫃看著寧昭陽的臉色,不敢再朝下說。
「你聽誰說的?」
「路少爺提了好幾次,都被大少爺推辭掉了,路少爺便說今兒他過小生日,邀請大少爺去,大少爺不好推辭,只好去了。」
「那傢伙果然不安好心!」寧昭陽怒氣沖沖地吼道,「備轎,我要去路家!」
「可是小少爺,已經這麼晚了,大少爺估計也快回來了。」
「備轎備轎!」
底下人見他面色難看,連忙去備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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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昭陽匆匆趕到路府,他徑直闖進去,站在前廳大吼大叫,絲毫沒有做客的意識。「路長洲在哪裡?叫他出來見我!」
下人認得他,不敢得罪,連忙進去通報。
沒一會兒,路長洲走出來,看見寧昭陽,似乎沒有什麼意外,臉上帶著一貫的笑容。
寧昭陽不待他開口,劈頭就問:「我兄長呢?」
「正在後院喝酒。」
寧昭陽冷哼道:「你當我傻子嗎?醒冬若是聽說我來了,豈能不跟你一起出來?」
路長洲呵呵—笑,也不顯得尷尬,「真是瞞不過你。寧賢弟喝多了,我讓他在房間裡躺一會兒,正準備送他回去,你就來了。」
「帶我去見他!」
路長洲帶著寧昭陽走到後廂房,推開門道:「他就在裡頭。」
寧昭陽疾步進去,床上空蕩蕩的,哪裡有醒冬的影子?
「他人呢?」他轉頭怒聲問道,卻發覺路長洲將房門反鎖,靠在門上笑嘻嘻地盯著他看,雙眼微微瞇起,使得他的笑容十分詭異。
「你敢騙我?」
「我若是不騙你,你會跟我進來嗎?我真是沒有想到,我千請萬求都求不到你正眼看我一下,一個寧醒冬卻能夠讓你主動送到我面前來。」路長洲邊說邊朝他走過來。
寧昭陽一開始十分憤怒,現在倒反而鎮定下來,他腳一勾,勾了個凳子坐下來,冷冷地看著路長洲道:「沒錯,就憑你,的確沒有資格見我,你倒是比我預料的要聰明,懂得拉住醒冬來牽制我。你該慶幸沒有對醒冬下手,否則我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路長洲大笑起來,眼裡露出好玩的神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憑你這比女人還要嬌弱的身體?我倒是很想嘗嘗看你如何用這身體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像你跟寧醒冬做的那樣,一定很過癮吧?城裡人人敬畏的寧少爺居然跟自己兄長是那種關係,傳出去的話——定很有趣吧?到時候看還有誰會跟寧醒冬做生意?」
「你威脅我?」寧昭陽微瞇起眼眸,眼底散發出危險的神色。路長洲拿醒冬來威脅,是觸犯了他的大忌。
路長洲上下打量著寧昭陽,只見他唇紅齒白,容顏傾城,雖是個男人,卻長得比女人還媚,所以才叫他在一年前匆匆一瞥後便牽腸掛肚到現在。現在佳人就在眼前,他哪裡按捺得住激動的心情,步步朝他走過來,嘴裡還不停地道:「我的財力加上你的能力,天下還能有誰能夠與我們抗衡?寧醒冬算什麼東西?你選他真是沒有眼光,你若是乖乖聽話,我會對你很溫柔,若是不然,休怪我給你苦頭吃。」
寧昭陽坐在原地紋絲不動,他表面冷靜,心裡早就氣得炸開了。他早聽聞這個路長洲有斷袖之癮,他與醒冬哥哥接觸過於頻繁,讓他很是擔心他對醒冬哥哥有什麼壞心,畢竟醒冬哥哥是那麼迷人的一個男人,誰知他的目標居然是他,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看著路長洲,嘴裡不說話,雙眼冷得好似千年寒冰,路長洲不曉得自己即將大難臨頭,想到馬上可以把這個美人兒佔為己有,他激動得額頭冒汗瞳孔放大。
寧昭陽垂下眼皮,濃密的睫毛下金光一閃,他動了一下嘴皮,路長洲的右臂忽然朝後一甩,喀喇一聲頓時脫臼,路長洲痛得發出慘叫,連忙用另一隻手去扶,還沒扶到,只覺得腳下一拐,身子向右側下沉,劇烈的疼痛鑽上來,右腳也隨之脫臼,路長洲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額頭上汗如雨下,這個時候他才看見寧昭陽的眼裡金燦燦燃燒著烈火,居中裂開一條縫隙,從那裡頭進射出妖冶的光芒。路長洲只看了一眼,就嚇得魂飛魄散,不顧——切地大喊大叫起來。
寧昭陽嘴角噙著冷笑,起身朝他走來,他顯得那麼悠閒,那麼氣定神閒,好像他現在是去賞花踏青,而非剛剛斷了路長洲一手一腳。
路長洲嚇得膽都破了,他絲毫看不到寧昭陽出招,他怎麼都沒想到,寧昭陽嬌滴滴一個小美人,手段居然如此毒辣,功力居然如此恐怖,居然可以傷人於無形之中。
路長洲用僅剩的一手一腳在地板上拚命朝後退,他這輩子從來沒這麼害怕過,也從來沒這麼狼狽過,更從來沒吃過這種苦頭,寧昭陽越是氣定神閒,他越是驚惶失措。
「啊——啊——」路長洲狂叫不已。
寧昭陽一腳踩在他的左腳上,他踩得那麼優雅,好像踩住的不是他的腳,踩得路長洲痛不欲生的人也不是他,他的臉龐美麗絕倫,但是他的眼神卻是最最冷酷的。
他緩緩地說著話:「你知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這個比豬還笨的腦袋應該是到死都想不出來吧?說什麼你的財力加上我的能力,天下無人能抗衡,你以為自己多厲害?你也不過是在京城混得不錯,天底下比你厲害的人多得是,我都看不上眼,就你?你打的什麼算盤我還看不出來嗎?說什麼讓長江以南的地區由醒冬哥哥獨賣,讓醒冬哥哥開個三十家店舖專門賣你的東西,哼,等那三十家店舖開出來了,你愛什麼時候停貨就什麼時候停貨,醒冬哥哥不得求著你?哼!你這井底之蛙恐怕是連醒冬哥哥什麼來頭都沒搞清楚吧?那三十家店舖對醒冬哥哥來說根本是九牛一毛,醒冬哥哥對你客氣,你就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了?你知道你爹花了多大力氣才和醒冬哥哥搭上關係?京城首富楊清流見到醒冬哥哥都要客氣有加,你倒是厲害哦,居然兩次拜貼都給你拒之門外。如果讓醒冬哥哥知道你居然對我抱持這麼齷鹺的念頭,他不讓你傾家蕩產聲敗名裂連乞丐都做不成才怪!你以為我嚇唬你?你以為醒冬哥哥做不出來?我可是醒冬哥哥最最寶貝的人,想對我霸王硬上弓?你好大的膽子!」
他一邊說一邊用腳踹路長洲,路長洲痛得嚇得屎都屙出來了,他怎麼都沒想到居然惹上了這麼恐怖的人物。寧昭陽說得沒錯,他打的的確是那種算盤,他的目標從頭到尾都是寧昭陽,他讓醒冬開三十家店舖賣他的貨,到時候不供他貨以此要挾他,不怕寧昭陽不來求他,他哪裡料到居心竟然被寧昭陽洞悉,而他也哪裡知道,一口答應的醒冬根本不如他想的是傻子一個,人家是來頭巨大,根本不在乎。寧昭陽罵他豬算是客氣了,路老爺子地下有知恐怕也要給他氣得葉血了。
「我說過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以為我跟你說笑?待會兒我先斷了你的四肢.再用刀子一刀刀割開你的豬皮,灑上蜂蜜把你丟到外頭,你猜會發生什麼事情?」寧昭陽陰沉地笑著,路長洲知道他並非說笑,竟然嚇得雙眼一翻,口吐白沫暈了過去。
「給我裝死?」寧昭陽用力踢他,連踩他命根子他都一動不動,「啐!掃興,膽子比芝麻小還敢做壞事?」寧昭陽罵道,「你以為昏過去我就會放過你了?」他在室內轉了一圈,找到一把劍,「割你個三百六十五刀!」他下手毫不留情,刷刷刷就割了三四刀,嘴裡罵個不停,「狗混蛋!王八蛋!若不是怕醒冬哥哥罵我,我才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
他罵得正歡,忽然感覺到一陣頭暈,四肢也有些發軟,隨即嗆啷啷,手裡的劍滑落在地。寧昭陽四處張望,看見桌上點著爐熏香,他走過去將那熏爐掃在地上砸得粉碎,嘴裡罵道:「王八蛋,居然給我來陰的!看來我今天是不能放過你了!」他走回去想要拾起地上的劍,卻發覺短短幾秒鐘時間內,那迷香突然迅速發作,他連劍都撿不起來,站也站不住,身子朝前一衝,栽倒在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