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水在廚房探頭一看,浴室裡的水柱沖天,水龍頭已整個掉下來。
"哇!怎麼搞的?"她連忙隨手抓了塊麻布往浴室沖,然後試圖用麻布堵住漏水的地方。"快來幫忙啊!怎麼辦?水的力量太大了,根本堵不住啊!"
"怎麼辦?怎麼辦?我怎麼真的怎麼辦?"高牡丹緊張地在浴室門口張望。"要不要打電話報警?"
"怎麼了?"方傑走進浴室一看也傻了,連忙衝上來幫高山水堵住漏水的地方,同時喊道,"開關呢?開關在哪裡?快點把開關關上啊!"
三個人手忙腳亂地到處找開關。
"不知道開關在哪裡,這個地方從來也沒壞掉過,誰知道開關在什麼地方?"
高山水用力掩住出水口,冰冰涼涼的水柱噴得她全身都濕了,而方傑也好不到哪裡去,兩個人徒勞無功地想堵住漏水。
"姑姑,你快一點好不好?我們快冷死了!"
"走開走開!"姚飛龍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拜託你們好不好?你們是十八世紀的人啊!"
他蹲下身子,在洗臉台下摸了幾下,水居然停了。
三個人崇敬不已地望著他。
"哇?你好厲害,你會修水龍頭嗎?"
姚飛龍看了一眼掉下來的水龍頭。
"會啊。"
"那你可不可以幫我修?我急著想梳洗耶。"
高牡丹獻媚地對著他笑。
"我為什麼要幫你修水龍頭?我付了錢來住的耶,還要幫你修水龍頭?我頭殼壞掉啦!"
姚飛龍手一揮便往外走。"自己想辦法。"
"飛龍,別這樣嘛。"高牡丹微笑地拉住他。"別這麼沒人情味——"
"減房租嗎?"
"怎麼這麼現實……"
他轉身就走。
"好啦,好啦。"高牡丹無可奈何地攤攤手。"減個五百塊吧。"
"我去看電視。"
姚飛龍又舉步要走。
"一千羅。"
"聽說今天上有部電影不錯。"他還是要走。
"喂,一千五,你別得寸進尺啊。"
高山水齜牙咧嘴地瞪他。
姚飛龍立刻笑嘻嘻地轉身。
"去找工具箱吧,幾分鐘就可以搞定的。"
"現實鬼!"
高牲丹沒好氣地扭身出去。
姚飛龍聳聳肩。
"你自己不是也算得清清楚楚?"
高山水不耐煩地嘲諷道,"你到底會不會?可別弄得更嚴重。"
"那好啊,我別修,今天大家都別洗澡了,我是無所謂,至於你嘛……"他笑嘻嘻地盯著高山水,她那一身濕淋淋的依服全貼在身上,顯得曲線畢露。"我想也用不著了。"
"超級大色狼!"高山水羞紅了臉,抓起一旁的海綿便往他身上扔。"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眼,你這個超級大色狼!"
姚飛龍連忙躲開,這一躲那濕答答的海綿不偏不倚便砸在方傑的臉上。
"喂,我是冤枉的,是你自己站在這裡,難道叫我不要看?"
"哎呵!"高山水嚇了一跳。"對不起,你沒事吧!"
方傑拿下眼鏡哭笑不得地說,"無所謂,反正早就濕透了。"
"呵呵!一塊海綿砸到會怎麼樣?腦震盪啊?""
"是嗎!那你躲什麼躲!"高山水的火氣更大了。她狠狠地瞪著姚飛龍。"你這只該死的蟲,有種就站著讓我砸——"
"我偏不!"姚飛龍朝她個鬼臉。"要不然你想怎麼樣!咬我啊!"
"咬你就咬你——"
高山水扯起他的手一口狠狠咬下。
"哎啊,救命啊!快放手!快放手啊!"姚飛龍痛得哇哇大叫。"我投降了,你快放手啊!"
高山水高舉雙手,嘴巴卻還咬在他的手上。
方傑看得忍不住爆笑。
天啊!這對冤家,和他們住在一起一定會很有趣的。
"你快……"姚飛龍痛得掉下眼淚。"你快放開嘴好嗎?"
"是你叫我咬你的。"
高山水發洩完火氣,得意洋洋地瞪著他。
"那我叫你吻我你吻不吻?"
"吻啊。"高山水笑著露出牙齒。"如果你敢的話。"
敢吻,哈哈!,他下半輩子還想多說點話呢。
姚飛龍喃喃自語地流著淚,手上有個瘀青的齒痕。
老天,這絕對是他畢生最大的恥辱,居然被一個小女人痛咬一口,要是傳出去,他這輩子都不要做人了,嗚……
為什麼?他是來討債的吶,怎麼會反被欺壓了呢?
上輩子他定欠了高山水一屁股債,絕對是這樣的。
☆☆☆☆☆☆
"我有個消息要宣佈。"高牡丹吃完晚飯後笑瞇瞇地說,另外三個嘴裡含著飯菜的人莫名其妙地抬頭。"我要搬出去了。"
"你什麼?!"高山水險些從椅子上掉下來,眼睛瞪得像銅樣大。"你剛剛說你要怎麼樣?"
"我說我要搬出去了。"高牡丹高興地重複道。"你不替我高興嗎?我要搬出去住耶。"
"你要搬出去住哪,我什麼要替你高興!"姚飛龍悶著頭吃飯。"這很了不起嗎?還是要慶祝你脫離苦海?"
這個地方簡直像個瘋人院一樣。
"當然啦,我要搬出去同男朋友同居。"
噗--
三個人同時噴飯。
高山水的飯全噴在姚飛龍臉上。
"姑姑,你要搬出去和……和……"她實在說不出口,臉脹得通紅。"這怎麼可以?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件事?那個人是誰?"
"幹什麼?你比我老爸,老媽還老土!"高牡丹忍不住笑了。"山水,都已經二十一世紀了,這種事也需要大驚小怪?不住在一起怎麼會知道不半輩子合不合適?"
"姑姑,這太突然了吧!到底是誰?"
高牡丹只是微笑,表情高深莫測。
"這你就不用管了,我想沒必要搬出'我已經是大人了'那一套來跟你解釋吧?"
"可是……"
高山水看了看姚飛龍和方傑。
姑姑一走,這屋子就只剩下他們三個人了嗎。這怎麼可以!
"你那是什麼表情?"高牡丹搖搖手。"我已經決定了,不管你用多老土的理由來阻止我都沒有用的。"
姚飛龍邊用衛生紙擦著臉上的飯粒邊說道:
"這樣也對啦,你的年紀都已經大了,現在要是再找不到戶頭,將來再老一點可就可憐。"
一句話還沒說完,高牡丹一嘴的飯噗地一聲又噴在他臉上。
"喂!你們這些人是怎麼回事?老師沒教過你們餐桌禮儀嗎?一定要這樣噴來噴去是不是?"姚飛龍陰著臉問。
"你剛剛說我什麼?"高牡丹的眼神比他更陰。
他連忙含笑辯解:"我的意思是說——同居很好嘛,這種時代是應該要同居的,每個人的生活習性不同,要是到老了才發現合不來會很慘的。"
"轉得頂硬。"
"起碼很合理。"
"姑姑——"高山水沒心情聽他們胡說八道,一臉的不同意。"你不可以就這樣搬出去,你說過你要照顧我的,怎麼可以臨陣脫逃?"
"你都已經這麼大了還需要什麼照顧?"高牡丹異地睜大了美麗的雙眼。"更何況這六、七年來我什麼時候照顧過你了?是你照顧我多一點吧?"
"可是……"高山水猛然站起來。"我就是不同意,你不可以就這樣搬出去和別人同居。"她說著,扔下手上的飯碗,轉身衝進她的房裡,同時重重地把門摔上。
"山水!"方傑叫了起來。
"不用叫了。"高牡丹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的脾氣我清楚,過一會兒就會沒事了,不要緊的?"
姚飛龍懶洋洋地撥著飯粒。"喂?我說牡丹小姐,你真的要搬出去和別的男人同居!"
"這是什麼問題!我的年紀都已經這麼……"她想了想,洩氣地放下筷子,"我的年紀是不小了,總不會連自己想做什麼都搞不清楚吧?"
"那個男人是做什麼的?"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我是怕你受騙上當耶。"姚龍理直氣壯地回答。"好歹我們也同居過幾天,關心一下不對嗎?你說出那個人的身份,說不定我還可以替你去查一下。"
"你省省吧你!"高牡丹沒好氣地站起來。"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出去亂說什麼我們同居過,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聽到沒有?"
姚飛龍挑挑眉。
"你不是正要去跟男人同居?"
"對像不同啊,跟你這種毛頭小伙子同居會壞了我的名聲的。"高牡丹皺皺鼻子,嬌笑道:"我可是很有身價的,你別害我。"
方傑才開口,高牡丹已經做手勢阻止他。
"你別說,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但是我的心意已決,你說什麼都改變不了我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方傑愣愣地看著她。
"我只是想告訴你,你臉上的飯都已經干了。"
刷地一碗飯飛過來——
方傑當然沒閃過,看著頭上那碗飯,他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只是真話實說啊!
姚飛龍幸災樂禍地看著他。
"你也會有今天?"
方傑悶悶地把飯碗拿下來。
"彼此彼此。"
"我比你好一點,起碼飯碗不會砸在我頭上。"
方傑不甘示弱。
"那很好啊,我也不會被山水打成豬頭。"
"很難說。"姚飛龍似笑非笑地瞪著眼前這個男人,打從第一次見到這傢伙,他就討厭他。"山水的脾氣可說不定喲。"
方傑沒說話,兩人同時看看高山水的房門。
真的是說不定,但這種事是周瑜打黃蓋,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才行。
而他們誰是周瑜,誰又是黃蓋?
☆☆☆☆☆☆
"你最近的生活過得頂精采的嘛。"衛婉氛頗覺有趣看著她。"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高山水苦惱地抱住頭。"我已經夠頭痛了,我姑姑根本沒留下電話、地址給我——"
"我是說你打算把那兩個男人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高山水瞪她。"把他們煮來吃?"
"哪也未嘗不可。"衛婉氛的表情十足曖昧。"我就跟你說下一個男人會更好吧。你看看,現在可不是下一個男人了,是下兩個男人會更好呢?這不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嗎?"
"呵呵……"
"什麼表情!我就不信那兩個男人沒一個好的。"
"他們都是來討債的。"高山水懊惱地支著下巴。"這會好嗎?隨時有人在你身邊提醒你,你欠了多少錢,你覺得有趣?我們地位互換如何?"
衛婉氛微笑。
"要是可以的話,我倒是很有興趣。"
高山水快昏過去了
衛婉氛是個超級業務員,出了社會之後一直都從事業務的工作,而且向來無往不利,多角男女關係對她來說早已經不新鮮了,同時有三,四個男朋友更是常有的事,她當然覺得有趣。
可是她怎麼同衛婉氛比?
她是高山水,一個小小的電腦打字員,一個男朋友就已經教她生不如死。
"別這樣嘛,你就是太中規中矩了。"衛婉氛歎口氣。"又何必這麼嚴肅!換個角度看看不是很好嗎?也不是你自找的,是老天的安排啊,為什麼不放鬆心情看看接下去的發展?"
放鬆心情,呵呵?她覺得每天的生活猶如戰場,躲還唯恐不及,哪有什麼心情看接下去的發展!
"唉!"衛婉氛忍不住翻白眼!"你怎麼就是這麼放不開,你才二十幾歲耶,等你五,六十歲看看還有誰想同你玩這種遊戲,到時候你鐵定悔不當初。"
"我可不希望我五、六十歲的時候還不得安寧。"高山水打個寒顫。"這種生活再多過幾年,我根本活不到五,六十歲。"
"所以說你是個小呆瓜——"衛婉氛笑地揉揉她的發,同時低頭看看手錶。
"我要走了,和一個客戶約了時間呢!對了,你要是不想回那家爛公司的話,就到我公司來上班吧。反正我們的人手是不夠,憑你打字的功夫,我一定可以替你找到合適的職位的。"
"謝謝。"
"我走啦,再電話聯絡。"衛婉氛笑著起身,走到櫃檯掏出一張千元大鈔。
"阿Ben你煮的咖啡永遠這麼好喝。"
"婉氛。"
高山水連忙衝過來想阻止。
"不用找了,連前帳一起付了。"衛婉氛說著朝他們拋個眼!"改天見。"
"婉氛!"
阿Ben收下千元大鈔,表情相當愉悅。
"阿Ben,你怎麼可以收婉氛的錢,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倒覺得她是你最上道的朋友。"阿Ben回答。
"阿Ben,我求求你別那麼唯利是圖好不好好,"高山水懊惱地嚷道。
阿Ben的眼神暗了一下,轉過身擦杯子。
"那你不如開救濟院。"
山水也意識到自己說話的口氣太重了,連忙走進櫃檯。
"對不起……我實在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覺得……"
"我知道你覺得如何。但是開店做生意就是要賺錢,對誰都一樣。要不然何必開店?在家裡煮咖啡請朋友就不要錢。"
她知道他說的有理,但是她就是沒辦法跟他們收錢,感覺上好像自己很勢利似的。
"隔壁巷子裡又開了另外一家咖啡店。"阿Ben歎口氣。"他們早上來過了。"
"來,來做什麼?"
"當然是打探軍情。"
他們這一區經常有咖啡店開幕,倒閉。這早已經不是新聞了,大家總以為一定有大量人潮支持,事實上在這個地方想要生存很不容易,看那些店起起落落的情形就可以知道了。
高山水也覺得沮喪,每次看到自己的店總是又愛又恨的。
而開這間店的錢是父母親過世時留給她的,再加這幾年省吃儉用所省下來的,這家店等於是她半生的心血,想不到當初的雄心壯志如今卻只落個苟延殘喘。
她真的很不甘心,為什麼別人能生存而她卻不行?她真的不懂,是她不夠努力,還是她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夠好?為什麼客人就是不來。
"也許我們應該把裝潢改一下……"
阿Ben立刻回過頭。
"你不要笨了好不好!這種地方再怎麼改也沒有用。這裡根本不適合咖啡店生存。"
"怎麼會不適合?"高山水焦急地嚷道。"這裡有那麼多上班族,難道都不喝咖啡!都不必吃飯喘息嗎?"
"他們當然不需要,中午他們可以吃自助餐、下班回家吃飯,要出去鬼混也不會找我們這種店。"
阿Ben閉閉眼,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說她才願意清醒。
看到她那受傷的表情,阿Ben不忍心放軟了口吻說:
"山水,這裡的人不會喜歡這家店的。他們要的是晶華酒店的高級下午茶,而不是你一杯一百五十塊再送一塊蛋糕的下午茶。他們不都回家了或者到處去喝酒,誰會想來喝咖啡。"
"……也許我們把氣氛弄得像個樣啊……或者……或者我們可以改得更新潮一點,那就可以吸引青少年--"
看到阿Ben那張忍耐的表情,高山水不由得沉默了。她無言地環視這家她心血結晶的小店。
"山水……"
"阿Ben,你是不是不想做了?"高山水忍著眼淚問。
阿Ben連忙搖頭否認道。
"當然不是,我只是希望你能看清楚事實。你的負擔太重了,我們撐不了多久的。"
"我不會放棄的……"高山水高抬起頭,儘管眼裡淚光盈眶,但她卻堅決不肯軟弱。"我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棄的、我一定會想出辦法來。"
阿Ben無言。他當然不希望山水失去她的夢想,既然她不願放棄,那麼他也不會放棄。
多年以前他在一家Pub工作,那時山水是他的常客,她和一個剛出社會的小女生總是利用下班的時間到那裡喝幾杯酒,說說她們心裡的夢想。
那時候的山水眼裡有種明亮的光芒,就是那種光芒讓他的視線無法移開。
如今,山水的眼裡仍有那種光芒,只是他看得出她累了。
阿Ben微微一笑,輕拍她的肩。
"你出去走一走吧,店裡有我照顧就行了。"
"阿Ben,如果你不想做,我不會怪你的——"
"去吧。"阿Ben只是簡單地搖搖頭。"好好休息一下。"
高山水無奈地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午後的光線淡淡地照在窗台上,太陽菊盛開,很美,燦爛的色彩點亮了咖啡店的角落。
這是她的希望所在,但卻是那麼辛苦……那麼辛苦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