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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無瑕 第七章 作者:宋沛萱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娶筱薔,與她共度未來的每個日子,然他卻不知道筱薔究竟需要什麼?

    她不重視物質享受,顯得相當自足,然落在他眼裡卻有種感覺不斷告訴他:不是這樣的,她有心事,令她無法開懷的笑、倘開心胸接受他,愈是接近她,這種感覺就愈強烈,致使他的求婚之辭每每到了嘴邊又嚥下去,他竟擔心會被拒絕!

    該死的!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會是因分離多年造成一時之間難以化解的生疏嗎?但他覺得又不像是這樣,可是他又想不出其他原因。

    他可以給她任何東西,只要他給得起,不論是物質上的一切,甚至只為她怦然心動的心。可是她似乎什麼都不缺,又什麼都匱乏,他沒有多心,而是真的可以感受到兩人之間那道無形、深不可測的鴻溝。

    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捧在手心呵護,還是將她帶在身旁寸步不離?他敏感又易受傷害的小女人啊……

    夏宣豪目光專注地鎖定不遠處那個正在戲水踏浪的纖柔身影,在陽光下的她是如此耀眼,他梭巡的視線停在她臉上那抹初綻的如花笑靨上,他的喉嚨突然緊繃,心中頓時充填一陣陣心疼的柔情,只因他明白另一面的她是多麼地敏感而脆弱,獨自生活的重擔剝奪她歡笑的機會,他暗地發誓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這抹甜美燦爛的笑容永遠停駐在她的臉上。

    彷彿感受到他的深情凝視,丁筱薔緩緩地轉過頭來,兩人的視線就在半空中交會,她就站在浪花沖拍沙地處注視著他。

    屹立於沙灘上的夏宣豪,臉上洋溘著溫柔的笑容,黑髮在陽光下閃耀,白色T恤搭配牛仔褲的輕鬆裝扮更強調出他的寬肩、窄臀,她戀棧的目光停在他的胸膛,彷彿感受到自他身上穿透T恤而散發出的熱力,同時也感到昏眩及一種奇異的悸動流貫全身。

    他清朗深邃的眸子充滿著她所熟悉的溫柔光芒,幾乎叫人沉溺其中,她愕然發覺自己竟舉步走向他——

    「怎麼了?」他微笑地問,雙眸因溢滿柔情而頓時變得晶亮。

    「你還記得這裡?」她輕輕地說道,在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他,四周的風光水色在這一刻似乎全消失了,微眩中,丁筱薔只察覺自己的手環上他的腰,整個人朝他懷中偎進,微熱的臉龐貼上他寬闊的胸膛,聆聽著他沉穩的心跳。

    她沒想到他還記得這個當初兀自帶她前來的海邊,每當午夜夢迴,只要憶及,便依稀能感覺當初害怕且怦怦然心動的初吻……

    「這裡都沒變不是嗎?」夏宣豪雙手環上她的腰。

    丁筱薔自他懷中仰起頭,兩人視線交纏的瞬間,時光重疊彷彿回到當年那一幕

    夏宣豪低俯下頭,在距離她的唇幾寸之際,她突然怯生生地躲開了,她偷瞥一眼四周的動靜,旋即羞紅臉重新躲回他懷中,「不要,這裡不只我們。」

    天吶,她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怎會這麼大膽!

    夏宣豪含笑地將她輕推離一臂之遠,望著她臉上的紅暈,低沉的笑聲頓時響起。

    「真是的,筱薔。這沒什麼好害羞的呀!人家一看就知道我們是情侶,通常會自動迴避的。」他邊說邊親吻上她的粉頰,然後印上她的唇。

    不知經過多久,不遠處突然傳來的笑聲讓沉浸於夏宣豪柔情中的丁筱薔嚇了一跳,當下掄起粉拳不依地捶打他,「討厭,大家都在看了,你那麼愛當眾表演啊!不理你了。」她推開他轉身就往大海奔去。

    「不行!你別跑,你不理我,那我該怎麼辦?」他笑著追了上去。

    「那就——這麼辦!」她站在海水及膝處轉身面對迎面奔來的夏宣豪彎下身掬水潑去,尾隨而來的他一時不察便被撥個正著。

    「哈哈哈,好慘哦,夏總裁。」她幸災樂禍道。

    「是嗎?既然如此,那我也毋需客氣了。接招吧,丁小姐。」

    「哎呀!不要——」

    陣陣嬉笑聲、尖叫聲此起彼落,呈現出一幕快樂的戲水圖。

    「呼——好累,運動過度了,全身都黏答答的!」丁筱薔邊說邊走進她的公寓裡。

    「去沖個澡吧!」尾隨進門的夏宣豪推著她直往浴室走去。

    正好有此打算的她,依言立刻走向浴室,在推門而入之際,她突然佇足不動反問:「那你呢?」

    他並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朝她走來又突然湊近她以低沉嗓音誘惑道:「我不介意同你一起入浴,不知你意下如何?」

    丁筱薔臉上因他的提議霎時紅似五月榴火,熱氣伴著一股酥麻感直達四肢百骸,她一個轉身,在夏宣豪豪邁爽朗的笑聲中羞赧地躲進浴室裡。

    多可愛的筱薔啊!他依舊面帶微笑地想道。不多久,浴室傳出淅瀝嘩啦的流水聲,夏宣豪的腦海裡突然躍上一幕丁筱薔羅衫輕卸的遐想畫面,幻想自己的手像那清涼的水流滑過她每一寸光滑凝脂般的肌膚……

    停!他如大夢初醒地對腦海中乍升的綺念踩煞車,他發現自己不單僅是因渾身濕黏汗臭該沖個澡,更該借助冰涼的水冷卻一下他的慾望!

    浴室裡,丁筱薔正享受著熱水浴,在滿室蒸氣暖化下,她就這麼浸泡在熱水中懶懶地不想動,然思緒卻一直想著他,她不知不覺地編織起美夢,在夢裡,她與夏宣豪恩愛地長廂廝守。

    這是自從念豪去世後她第一次感到幸福快樂,而這些全是因為他的緣故,雖然目前與他在一起日子過得很快樂,但她心裡很明白,他們之間還存在著一些問題,而她沒有把握兩人之間的愛會禁得起考驗,所以她怯懦地選擇逃避。

    她倏地手掬起一勺勺熱水直往自己的臉上潑。

    不該再胡思亂想的!經過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她也該學會不去強求。眼前她只需把握在他身邊的每一刻,看他、想他、愛他,這就足夠了。

    她起身跨出浴池,倏地,她想到自己並沒有帶任何替換的衣服進來,而架上的浴袍在早上時剛拿去洗,這不就表示——她沒衣服穿了?!

    她偷偷地將浴室的門拉開一條縫——夏宣豪不在她房間裡,但這也不能說她就可以這樣身無寸縷地走出去,萬一被撞見,豈不糗死了!衡量情況,只剩拜託他一途了。

    「宣豪,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拿替換的衣服?方才匆匆進來忘了拿了。」

    只一下子,夏宣豪就出現了,但他只是斜倚在臥房門口,並沒有更進一步動作的打算,「我喜歡觀賞美女出浴。」他兀自壞壞地笑稱。

    「夏宣豪!你不正經。」她羞赧地低喝。

    「我又不是沒見過你一絲不——」

    「在衣櫃的第二層,拜託!」不給他說完話的機會,她一說完就立刻關上門。

    「唉,可惜。」他走向她指示的位置很快地找到貼身衣物,接著在相鄰的另一疊衣物中想找一件外衣,他看中一套淡藍色的休閒服,立刻抽了出來,隨著他的動作,突然掉下一個東西。

    他定眼一看,赫然發現是個相框。

    為什麼這個相框會放在衣物中?裡頭擺放的還是一個小娃兒的照片!進出她房裡多次,他一次也不曾見過其他類似的照片。

    「找到沒?宣豪。」

    在丁筱薔的催促聲中,他心不在焉地將衣服一聲不響地遞給她,自己則再度折回櫃子前研究手中的相框。

    照片中的小男孩有雙大而有神的眼睛,白皙的肌膚以及微髻的頭髮,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個漂亮的孩子,尤其是他小臉上的笑容,更會使人見了心生憐愛,他不懂,如此一張可愛的小男孩照片,她為何將它夾放在層層衣服中?

    令他甚感不解的是,為何會覺得愈看這孩子愈覺面熟?而且乍見之際,心中甚至還產生一股小小、幾乎微不可察的衝擊感?他皺起眉頭,顯然被自己的莫名反應搞迷糊了。

    約莫兩、三分鐘光景,丁筱薔神情愉悅地走出浴室,她手上正拿著一條浴巾不斷擦拭著頭髮,「洗完澡後舒服多了,謝謝你了,宣豪。」

    接著下來的沒動靜使她納悶地抬起頭,她看到夏宣豪正背對著她矗立在衣櫃前面,顯然沒發現到她,她好奇地趨上前去,「怎麼了?都不說話——」正在揣測之際,他手上的東西立刻攫住她所有的注意力,當場有如青天霹靂般,她臉上的血色刷地褪盡只剩一片慘白。

    「那是我的!還我!」一個下意識的反射動作,她已然伸手以眨眼間的速度奪過相框緊攬在懷中。

    完了!被看見了,她太粗心了!竟忘記已將放有念豪照片的相框自床頭收放到衣櫃一事,她就是怕被發現,結果還是被他看見了。

    他……不會聯想到吧?丁筱薔緊咬著發顫的下唇驚惶地想道,一股源自內心深處的戰慄以排山倒海之勢洶湧地蔓延全身,致使她差點站不住腳而跪路在地。

    夏宣豪狐疑她充滿戒備的緊張模樣,心中益發感到不對勁,「這張照片是怎麼了?你似乎很緊張,而且好像不想讓人看見似的。」

    他的問題當場令她更加心驚膽跳,她所擔心的事,到最後還是免不了嗎?她一咬牙,決定要盡己之能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她旋即展露一抹笑容回答,「沒……沒有啊。」

    她的笑容該不至於過於僵硬吧?她一顆心因擔心而七上八下,整個人顯得有點焦慮,雙眼更是因心虛而不敢看向他,而敏銳如夏宣豪早就看穿她的異狀,只是沒拆穿。

    「好可愛的小孩,那是誰家的孩子?」他狀似隨意的問起,然梭巡的目光則不曾自她慌亂的眸子及蒼白的臉上移開。

    丁筱薔此刻的感覺如坐針氈,他投射過來的目光令她不安,她甚至覺得自己全身直冒冷汗。

    「朋、朋友的小孩。」她撒謊道。可是她並沒有因這似是而非的借口而鬆口氣,反倒覺得自己的胸膛不斷地萎縮、緊繃,幾乎叫她承受不住。天吶!拜託千萬不要讓他再追問下去了!可是,顯然她內心的祈求沒有靈驗。

    「朋友的小孩。」他語帶保留地重複,在他的印象中,她幾乎可說是沒有朋友,除了他僅知的蔣以禮和杜維倫,此外,能令她如此重視的朋友,他再也想不出有誰?不!該說是沒有才對。

    他的第六感告訴他,事情頗不單純,他再望了一眼一副隨時可能會昏倒模樣的丁筱薔,更加肯定他的感覺,這照片裡的小男孩在她心裡一定有著相當的份量,否則她不會如此激動,更甚者,對於他在看到照片之初乍浮的熟悉感,在在都是促使他深入追究的原因。

    「你何不說說是哪個朋友,說不定我認識。」他又笑問,眼神卻因固執而變得深沉。

    丁筱薔的心猛地傳來一陣刺痛,差點使她痛得彎下身去。他的每一個問題尖銳地深深剌進她心坎。你怎會不認識,因為念豪是你的小孩啊!她在心中無言地吶喊。

    老天,她突然好想哭——

    「你不認識的!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追根究柢了?」她抿唇輕笑。

    「或許是因為你的態度吧!」他的回答立刻換來丁筱薔震愕的注視,不過夏宣豪視若無睹他接著又說:「其實是我發現自己也滿喜歡照片裡的小孩……」他聳個肩不再接腔。

    「你……喜歡他?」她聞言眼眶立刻一紅。

    他喜歡念豪?!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父子連心」?

    「是啊!我看你也很喜歡他,不如改天有空我們一起去看他吧!」

    一句邀約語,猶如一條長鞭狠狠地鞭笞她的心,差一點兒就逼出她強忍的淚水,她深深地連續吸吐,硬是阻止眼眶中的水氣凝聚,「可惜,恐怕沒機會了……」

    言至於此,她終於崩潰了,在一聲輕聲哽咽逸出口時,一顆淚珠奪眶而出,她迅速地背轉過身,不讓他發現急忙地想不著痕跡拭去。

    夏宣豪頓時為之一震!

    「你的意思是——」他不懂自己怎會產生被人重K一拳般地難受?這是怎麼回事?如此難以言喻的激動反應令他好生訝異。

    「他死了!早就死了,所以別再問了!」丁筱薔微昂起頭發出一聲低吼,滿心酸楚及喪子之痛再次以強不可擋的來勢攻佔她的心,成串的淚水也潸潸落下。

    為什麼?為什麼會被他發現念豪的照片?!天吶——

    「死了?!這……那個可愛的小男孩……」他不敢置信地低喃,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心裡的震驚及紛亂感受?他略帶求助性地望向丁筱薔,忽然發覺她雙肩正微微地在抽動。

    她在哭嗎?

    「筱薔!」他毫無預警地箭步上前,冷不防地板過她的身子,赫然發覺她早已淚流滿腮。「你為什麼哭?」片刻地怔忡後他追問,一顆心在看見她的淚水時沒來由地慌了。

    「我只是覺得可憐——」

    他先是揚了揚眉才又說出他的看法,「可是我覺得你的態度遠遠超出可憐的範圍,反而讓人感覺到一股發自內心深處的悲傷。」他不曉得自己為何突然變得如此追根究柢?但他就是明白地必須如此!

    「夠了,不要再說了。」她尖銳地說,再也受不了他旁敲側擊的說話方式。「那根本與你無關!不過是個已逝的孩子,你就別再問了,好不好?」

    夏宣豪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淚流不止的她,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好像什麼事情即將呼之欲出一般——一張珍藏的照片、她悲傷的眼淚,全因為一個小孩……讓他產生熟悉感的小孩,不想被他看到的照片……不想被他看到?!

    猛一瞬間,一個念頭以爆炸性的威力轟進他腦海。

    難道會是那樣?她花容失色地奪過照片、她蒼白、驚煌的神色,全是因他看見小孩照片後引起……

    會嗎?可能嗎?他的心跳頓時呈現如擂鼓般地撼動,雙眸因驟然領悟到的事實而瞪大。

    「你在說謊對不對?事實並不是如你所言的與我無關對不對?他是誰?!那究竟是誰的小孩?」他緊抓著她,不讓她再次閃避。

    他發現了!丁筱薔清楚地知道他已猜到了。她死命地咬著下唇,下意識地想掙脫他往後退。

    「那是我們的小孩!對吧?」他顫抖地說出心中的猜測,深邃的黑眸染上一抹急切而緊盯著她不放,「你說呀!是不是?因為那是我們的小孩,你才會如此悲傷,甚至藏起照片也只是不想讓我知道!對不對?」

    淚水無情地刺痛她的雙眼,她驚恐地看著他,「不是!你在胡說什麼?」

    「你知道我並不是在胡說,對吧?」他看她,眼中有肯定、悲傷、痛苦、遺憾等諸多複雜的情感。

    「不……」丁筱薔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不是……」她的淚水再次模糊雙眼,倏地,她突然像發瘋似的捶打著他,「他不是!」她發出一聲大喊,旋即冷不防大力甩開他扣住她雙臂的手,少了他的支撐,她就像洩氣的氣球,癱跪坐在地,她的雙手無助地環抱著自己顫抖個不停的身子,痛苦來得太猛烈,已爬佔她的心,使她哭不出聲音來,只有任憑淚水濡濕雙頰。

    他終究還是知道了……

    「老天啊……」夏宣豪痛苦地緊閉雙眼,一顆心彷彿被撕成千萬碎片,整個人更是頓時感到搖搖欲墜。

    那是他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一個前一秒才知道他的存在,下一秒又得知去世消息的孩子……

    「為什麼會這樣?!」他突然大聲吼出心中有如火山爆發般威力的強烈痛苦。「為什麼……我的孩子……」低嘎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他感覺全身正被一股強大的酸楚侵蝕……

    是觸動失去孩子的悲痛之心,加上對夏宣豪此刻內心痛楚的感同身受,丁勝蓄再也難掩扯心裂肺般地悲痛掩面失聲痛哭。

    是她的悲泣聲讓他頓悟此刻誰才是最痛苦的人。「筱薔!」他猛地上前將她整個人納入懷中,提供他的慰撫及尋求她的支撐,只因他們急需彼此。

    「對不起、對不起……」丁筱薔無助地倚在他懷中,從沒停止說過這三個字,滂沱的淚水轉眼間將他胸前的衣服踐濕一大片。

    他的心驟然像被利刃狠狠劃過,痛得淌血。「不,別說抱歉,如果說有誰對不起誰?那個人一定是我,是我該死!」他捧起她梨花帶淚的臉龐,看著她萬般自責地說道。

    他終於明白重逢之初她為何不肯再接受他、為什麼離家獨自過活,原來她所有的苦日子竟全是拜他所賜!一個未滿二十歲的未婚媽媽,沒有任何經濟能力,又得遭受世人異樣的眼光看待,最後還得忍受失去愛子的沉痛打擊,這一連串的傷害,全是他帶給她的!

    「哈哈哈……」他突然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眼中泛著水氣,「我竟還不自量力地承諾要給你幸福……」他自我譏嘲,一想起年紀輕輕的她懷著小孩,又要工作賺錢,他就恨不得痛宰自己。「你是有理由恨我的!」

    「不,我不恨你。」丁筱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撫平他眉間痛苦的皺折,「我很高興有了念豪。」她拿起相框直望著上頭的孩子,含悲帶笑地點頭,「是的,他叫念豪,是我們的孩子。」

    念豪!夏宣豪聞言又是一陣心酸,天吶!他真是個該死的混蛋,他怎會以為她恨他、不再接受他?她對他的心是顯然易見的,即使是他當年說走就走的自私行為,她也未曾責怪過他,反倒是他還誤會她對他的心,他何德何能?像他這種混蛋根本就不配她如此真心相待呀!

    「筱薔……」他的聲音因哽咽而停住,眼睛已被淚水模糊,他將她抱得好緊,恨不得能將她嵌入體內,他實在是欠她太多、太多了。

    叫他怎能不愛她,他的筱薔……

    「你……不怪我?是我沒將念豪照顧好……」她顫抖地說道,生怕他會因而不諒解她。

    「別再對我說出任何自責與不是之類的話了,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得你如此痛苦,是我該講求你的原諒才是。」

    丁筱薔多年來強裝的堅強在這一刻全崩潰了,「宣豪!」她緊摟著他,需要他的溫暖懷抱化去她心中的悲痛。

    「念豪是個非常可愛且乖巧的孩子。」良久,她突然脫口說道,心思飛回以往的時光,唇邊掛著一抹夢幻般的笑容,「他是你送給我最好的禮物,他為我黯淡的生命裡帶來歡笑及滿足;從他出生,看他成長、會翻身、長牙齒、學走路,到牙牙學語,每一個過程都充滿神奇,他是我心愛的寶貝、生命裡最重要的人,可是上天卻殘忍地開了我一個玩笑……」講到傷心處,她又是一陣哽咽,淚水再次浮上眼眶。

    「好了,別說了,都過去了——」夏宣豪打斷她,不忍再見她如此傷心。

    然丁筱薔恍若未聞似的繼續說道:「你知道嗎?是血癌。」她的眼神飄遠,記憶回到當年乍知念豪病情的那一刻,她盯著自己做環抱狀的雙手,彷彿手中還抱著兒子,她的淚水一滴、雨滴,不斷地滴落在空無一物的雙臂中……

    夏宣豪的心痛苦地揪緊,他擁著她,想給她力量。

    「他是那麼地小,才學會走路但卻搖擺不穩地跌倒,他哪來的力量和病魔纏鬥?每每看見各式的針紮在他身上,我的心就好像被利刃劃過,恨不得自己能代替他承受!結果我什麼都不能做,只有眼睜睜看見心愛的寶貝受病魔的折磨。」她淚眼婆娑地望向他,「為什麼我的念豪會得這種病?看著念豪小小的身軀因疾病的折騰而日益消瘦,生命力一點一滴的流逝,我的心彷彿也隨之點點滴滴地死去,我沒辦法!你知道嗎?我恨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我竟該死的束手無策……」

    「夠了!筱薔,別說了。」夏宣豪的眼角沁出痛楚的淚珠,為她當時所承受的一切感到傷心不捨。「他才多大……」丁筱薔泣不成聲地說,整個人頓時被無邊的心酸苦楚徹底擊垮。

    「我知道、我知道,別再說了。」他擁著她癱軟的身子,聲音破碎不堪。

    他心疼!心疼孩子的悲慘遭遇與她當時身心所承受的內外痛苦壓力,他恨自己在她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竟沒能陪在她身邊與她一起度過,他恨自己。

    「如果你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哭出一切悲痛!在我面前,你毋需克制自己。」

    對於他的體貼,她仍倔強地緊咬下唇不讓自己哭出來,然而她失敗了,在一聲哽咽逸出口前,她撲向他,抱著他放聲嚎啕大哭。

    夏宣豪就這樣一直抱著她、安慰她、親吻她,讓她盡情地宣洩所有的悲痛,在最初一發不可收拾的痛哭到久久之後的低聲啜泣,也許是過度悲傷及哭泣過後的疲憊,她就這樣倒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他一直等到懷中人兒發出均勻的氣息才將她輕輕地抱到床上,並拉過毯子為她蓋上,自己則坐在床沿,整個動作及過程中,他的視線一直未曾自她臉上移開,哭腫如核桃的雙眼,蒼白的面容及頰上末干的淚痕,在在喚起他心底深處的柔情,他輕柔地為她拭去頰上的淚水,深深地注視著她。

    「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要怎麼做才能令你重展歡顏?」

    他一直以為當年他的離去是造就她今日心中那道無形屏障高築的主因,誰知這其中還發生這麼多事,他沒想到自己可能會有一個孩子。

    孩子……他無緣見上一面的小念豪,他將相框架好放在她的床頭,結果發現自己的眼前頓時一片模糊,致使他無法看清上頭的人兒,他的兒子!

    老天,現在他該怎麼做?她心中蝕刻的傷痕,他該如何撫平?除非是……

    他霍地站了起來!他看看床頭的照片,再望向床上的她……

    是的!就像他決定娶她一樣,這個計劃太完美了!一想到成功的可行性,他渾身突然因喜悅而不住地顫抖。

    一個小孩!他要再給筱薔一個小孩以及屬於他們安穩、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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