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民國初年,上海 >> 誤打誤撞,日久生情,細水長流 >> 與君盟作者:成謎 | 收藏本站
與君盟 第2章(1) 作者:成謎
    范丞曜第二日早上醒來,覺得頭昏腦漲。右臂發麻是迫他醒來的主要原因。他試著抬起右臂,竟發現葛薇蘭坐在床邊撲在他的右臂上睡著了。他一時為難,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天色濛濛發亮,窗外聽到有清晨的鳥鳴。范丞曜偏過頭去,看到葛薇蘭熟睡容顏。從這個色度看去,她的睫毛如扇一般覆在臉上,鼻翼因呼吸而微微起伏。

    范丞曜憶起,他昨日好像昏了過去?他只是全身沒有一絲力氣,並未完全失去知覺。她在這裡坐了一夜?

    為了不讓右手完全麻目,范丞曜握了下拳頭,肌肉牽動。

    葛薇蘭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天亮了?」她含糊地問,從他右手邊移開,撲睡的姿勢未變。

    雖然依舊覺得有些不適,范丞曜還是從床上躍了起來。他拉她起來,說:「到床上去睡。」這間房子裡設備簡單,一張書桌,一排書架,一個櫃子,一張床。他睡了她的床,她自然沒有地方睡。

    葛薇蘭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范丞曜沒有辦法,只得去抱她。她倒是乖乖配合,搭上被子,自己捲了進去。范丞曜淡淡地笑了,突然想起來,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他低下頭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翻身,不答,睡得死。

    他似有意與她周旋,扳過她的肩,再問:「叫什麼名字?」

    她閉目,眉頭昆鎖,好似做了個討厭的噩夢。他與她正面相對,她的皮膚白皙,透著一點粉色。眉如遠山,鼻子並不挺,頂多算得上是小巧,幾縷頭髮覆在她的臉頰上。

    他知道大概他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了,但希望她能聽得到他所說的話。他說:「我現在要離開這裡,晚上我再找人過來。」找人過來怎樣?真是奇怪,他說完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他想怎樣?報答她?給她一筆錢,抑或是為她做一些,她無法辦法,而他可以為她做到的事?范丞曜皺起眉來。

    他小心地關上門,出了房間。路過一樓的時候,聽到人說話:「葛小姐。」

    房東太太從一樓衝了出來,她原以為是葛薇蘭下樓。當她看到站在樓道上的范丞曜,瞳仁有放大的趨勢。他是上樓,還是從她房間走出?孤男寡女?留宿?!

    她咳嗽了一下,好像她剛才那麼大的聲音叫住葛薇蘭,不過是早上在吊嗓子一般。她轉身欲走,范丞曜問:「有事?」他總算知道她姓葛。

    房東太太尷尬地笑笑,「以為是葛小姐下樓來,那個……只是想提醒一下她,關於房租的事情。」

    房租?范丞曜抬頭向葛薇蘭的房間看去,問:「她欠房租?」可是他現在亦身無分文,他對房東太太說:「我晚些時候找人送過來。」

    他說的晚些時候,以他自己的計劃,應該是在那日傍晚。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范丞曜回到了青玉巷,才發現阿笙已帶著人去找華商會理論。昨日在華商會,自己被人下了藥,事出突然。他怕阿笙鬧出什麼大事,匆匆趕到華商會去。

    青幫與洪幫的恩怨,若要找人出氣,他自然是首當其衝的目標,范丞曜豈有不明白的道理。大家表面上都和和氣氣,私下暗藏禍心。又不是碼頭上的小打小鬧,這種事情,若是讓對方發現蛛絲馬跡,那不是斷了自己的後路。

    所以,即使范丞曜知道關鍵癥結之所在,他亦不能有更進一步的行動。只是這件事情處理起來還頗費周折。等到他空閒下來,已是第二天下午,他讓阿笙開車去光華街。房東太太迎了出來。范丞曜淡淡一笑,問起房租的事。哪知房東太太說葛小姐已搬走了。

    范丞曜一時呆若木雞,他原以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竟然這麼快搬走?他在揣測,是不是有些他沒有意料到的意外發生?他的擔心並不是沒有原因,在他的世界裡,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而他不想把她牽到他的世界中來。

    范丞曜想起曾在大都會見過她,那時,她打翻手中咖啡,那麼桑桑應該認得她才對。他趕到大都會向桑桑問起這件事,桑桑說:「哦,那個女生,我記得,不過她是為別人代班,其他的我也並不太清楚。」她眼光故作疑惑,反問范丞曜,「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他哪裡還有心思去回答她的問題,心裡念頭在一瞬間轉了千萬次。他怎會如此大意,應該昨日便派人去找她。可他那時想,如論如何應該他親自去才對。

    桑桑疑惑地看向沉著臉的范丞曜,她並不知道只這一刻,他心裡便想了這麼多。她目送他離去,心裡惶恐的餘溫未退。她如何不說實話?只不過以為范丞曜會以前日之事找葛薇蘭麻煩,她委實不知道,只這短短幾十個小時,發生了一些她所不知的事。直至下午,她再見到葛薇蘭,正想向她說起這件事。

    葛薇蘭恰恰搶先對她嚷道:「我搬家了。」

    「住得好好地怎麼搬家了?」

    葛薇蘭擺了擺手,一副不願再提的姿勢。解釋起來只怕得從昨天晚上到她家的那個男人說起,她剛說到這裡,桑桑就叫了起來:「什麼!小姐,半夜三更,你為什麼讓他去你家?」

    她以為她想麼,她也是迫於無奈啊。再說那個男人她不是也認識,葛薇蘭說:「那個人就是——」

    「我管他是誰。」桑桑粗聲粗氣地打斷,「你沒長腦啊,幹嗎不報警?」

    她這一問,倒把她問住了,是啊?她怎麼忘了報警。葛薇蘭開始是想報警來著,只是他後來暈過去,她忙著照顧他,反把這件事丟得乾乾淨淨。

    「算了,算了,」桑桑問,「他和你搬不搬家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著呢,他昨日早上離開的時候,被房東太太瞧見。」

    「那又怎樣?」

    「人言可畏,房東太太跑來問我和他是什麼關係,問得躲躲閃閃,」葛薇蘭氣得咬緊牙齒,「還說他要幫我給房租。」嗯哼,所以她就搬出來了,反正房租漲價之後,她也想搬走了,這個倒是堂而皇之的借口。沒見過像她這樣倒霉的人,也算是日行一善了,卻反受人指指點點。

    「那你現在搬到什麼地方?」

    「學校宿舍,一時找不到什麼好地方,先將就一下。晚上再與你說,開工去。」

    桑桑這才想起剛才要與她說的事情,但見她走得遠了,懶得追上去,反正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

    正是那日下午,快要下班的時候,葛薇蘭接到莫名的電話。心裡覺得奇怪,還有誰會給她打電話?還是打到大都會來。她小心地從桑桑手中接過電話來,竟然是繼母,她更是驚奇得差點甩了話筒。繼母?若不出大事,她應該絕不會給她打電話的吧?

    果然,是出了大事。

    葛薇蘭扣上電話,慌忙從大都會出來,她要坐最快的火車回到裡鄉。發生得那麼突然,讓人如行在夢中一般,她一路跑來,耳邊竟不斷迴響繼母在電話裡說過的話:「你父親——你父親——他去世了!」

    葛薇蘭回到裡鄉,是第二日傍晚時分。葛薇蘭問起繼母怎麼回事。繼母哭得撲天搶地,說不出個所以然。裡鄉的習俗是要守頭七,那日晚上,葛薇蘭守在靈堂前,四月初的天氣,深墨色的夜空,無星無月。穿堂裡門庭大開,那些冷風從穿堂的四面八方吹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她與父親上次見面還是在賭場中,空氣中滿是煙熏火撩的氣味。她與父親吵嘴,她當然是氣憤的,心裡還有些埋怨他。她應該是要恨他的,現在回過頭去看看,她也並不是不愛他。只是那種愛,不是一般女兒對父親的欽佩,愛中還有一股怒其不爭的哀怨。

    母親去世得早,父親並不十分關愛她,她原以為父親是可有可無的。沒有他,她在上海過得照樣精彩。只是這夜,葛薇蘭默默地流下了淚,她如今真的是孑然一身,無所依靠。

    父親並不是自然死亡,雖然繼母好面子,在眾人面前從不提起此事。但是送父親回來的同鄉人在私下裡把這件事說得繪聲繪色,一驚一乍。

    同鄉的人是這樣說的:「他被送回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據說是欠了賭場的錢……」

    頭七每個晚上,葛薇蘭坐在點燃的火爐子邊,看那些黃色火焰,從爐子裡爆出,發出「辟啪」聲,一閃而過。多麼短暫的煙火,她想起父親來,他一生為錢而奔波,也因錢而死。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去世,她暗暗發誓,要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弄個清楚明白。

    只是她還沒回到上海,賭場的人就找上門來。父親還欠下一筆錢未還,父債子還,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繼母只是默默地掉淚,她心裡焦急那些沒有著落的錢。

    葛薇蘭覺得她比無可憐,然後,她說:「我來還吧。」那麼平靜,大義凜然的模樣。

    她自然沒有那麼多錢,她亦還在讀書。去母親娘家找外婆,她大概不會再借。葛薇蘭為自己打氣,柳暗花明,總有幽徑可顯。

    然後,她想到母親為自己留下來的那個吉祥結。

    葛薇蘭起初是想把它當到當鋪中去的,桑桑說,破破爛爛的結,你以為當得了多少錢。桑桑向來精明,她心裡一盤算,對葛薇蘭說:「不如拿到中華慈善會去拍賣。」

    葛薇蘭白了她一眼,她是江湖救急,可不是做善事。她當然知道中華慈善會的東西大都是由上海的名門望族捐獻出來,然後將拍賣得來的錢,捐贈到全國各地。

    她意欲從桑桑手中一把搶過吉祥結來,只是桑桑身子一偏,葛薇蘭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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