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民國初年,上海 >> 誤打誤撞,日久生情,細水長流 >> 與君盟作者:成謎 | 收藏本站
與君盟 第8章(2) 作者:成謎
    他拋下話說:「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會是你?」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如星子閃閃發光。隔著方桌,他握住了她手。窗外微風沙沙,吹起窗簾飄飄。她眨著眼睛看著他,「為什麼?」她想知道。

    他不知道是該做何種表情,何種姿態,放下身段去對她說不對外人道的心裡話,可是他有預感,若是再不坦白,也許他會失去她,「因為那日你睡在我手臂上。」

    她半天沒回過神來,像是他說的話是另一個世界的符號,她聽不懂,可是一字一句,她都是認得。

    因那日你睡在我手臂上——范丞曜向她娓娓道來——很多人都說我的母親已經死了,其實她還在。在我很小的時候,她便離開父親,跟著另一個男人走了。她走的那天上海下了霜,起了很大的霧。那個男人早上來接她,黃嬸急匆匆地叫我起床,說夫人要走了。我迷濛蒙地下樓,看到提著行李的母親站在樓梯的盡頭,我跑了下去。因為走得太急腳下打滑,重重地摔了下去。可是她並沒有回頭。我想她是不愛我的,可是我還是想念著她。後來我發燒,父親叫來小阿姨照顧我,她是父親在外面養的女人。我不要她的照顧,我只是想要母親。那日黃昏的時候,我聽父親對小阿姨說,母親要坐火車離開上海。我躲開眾人的視線,一個人穿好衣服,悄悄去了火車站。我看到站台上的母親,急得想掉下淚來。然後我就昏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母親如我所願地坐我在的床前。我知道,還是在上海的家裡,心裡很安心。我總是喜歡任性地做每一件事情,包括這麼任性地留住她。我看到母親掉下淚來,她說她並不是不愛我。我問她為什麼沒有回頭看我。她說父親不見得會願意把我讓給她,她不忍心回頭給我以希望。我看到她淚流滿面,突然在那一夜之間長大。

    低沉的聲音在房間裡面迴盪,他低著頭坐在那裡,像個無助的小孩。葛薇蘭覺得眼睛有點濕濕的,她反手握住他的手,似要給他力量。

    他揚起頭來故作若無其事地笑,「再也沒有哪個人坐在床邊了,直到那日遇到你。」

    四面安靜下來,只剩下那個「你」字一直一直迴盪在房間裡。

    「除了你之外,再也沒有人了。」他說。

    她的心突然有一種安定的力量。

    「相信我,就算在別人眼中我是壞人,做盡壞事,自始至終,你都是我想要保護的人。」

    她淚流,「可是——」

    他拉起她的手,迫使她看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會是你的父親,但是並不是像柴震說的那樣。我並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我知道阿笙早已查清楚,卻沒有讓他告訴你,我的確是有私心,薇蘭,那是因為我害怕會失去你。

    「我害怕太多事情,在你面前,與青幫所有的事情都是禁忌。我不想讓你知道太多的事。我太清楚我們之間的局面,就像是兩條平行的線,也許永不會交錯,可是,我不甘心。

    「就算今日我握住你手,對你說這些話。我心裡依然覺得不能把握,也許你終有一日要離開。」

    這時葛薇蘭開口說:「誰說我要離開?」雖然心裡也曾矛盾,但她從沒有想到離開這件事,不過是想彼此冷靜一些。

    「你表現得太過明顯。」

    「有嗎?我只是想若是真的,我要不要原諒你?」

    「你會嗎?」他追問。

    下定決心一般,她輕聲說:「我喜歡你。」

    雖然並非原諒,但是他喜歡這樣的回答。

    「可是那天你為什麼會掉淚?」

    「我自己都不清楚,不知道該原諒你還是恨你?」

    他眼中閃出光亮,想要擁住她。她站起來環住他的肩,他頃刻間明白了她全部的意思。他們蹉跎了多少時間啊。他擁著她。葛薇蘭格格地笑。

    「你笑什麼?」他問。

    「我們浪費了多少時間。」

    「以後的時間不會浪費。」

    葛薇蘭淺笑,「若是沒有今夜,我們是不是會像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你會娶沈小姐嗎?」

    他抱得緊些說:「我會想盡法辦留你在身邊。」

    「沈小姐呢?」

    他輕歎:「你明知道的。」

    「你愛她多還是愛我多一些?」

    「蘭,」他寵溺地叫她,「我愛你。」

    她聽得心花怒放,覺得那麼的不真實,像是一場夢,整個人飄在雲端,原來幸福可以這麼輕易得來。感情積在心中多時,這一切突然磅礡地迸發出來。

    「她比我好上許多,將來你總要後悔。」她向他撒嬌。

    他鬆開了手,對她說:「那你讓我再考慮一下。」

    葛薇蘭看到他眼中的笑意倔強地說:「不行,你不許愛上別的人,要一心一意待我。」

    他點頭,如承諾般說:「一心一意愛你,這輩子只娶你一個,不娶別的人。」

    葛薇蘭嬌嗔,她沒有說到這上面去好不好。他再次笑著擁住她,兜兜轉轉,她還是在他身邊。他說:「你可知我多麼懼怕?」

    她輕問:「你怕什麼?」

    「怕你惱了我,說,『我們,就這樣了』。」他用力擁住她,眼神竟像個孩子。

    「我們,就這樣了。」

    他輕震。

    「我們,就這樣好下去,好個天長地久。」她說。

    「嗯。」他重重地回答,從懷裡拿出兩個亮晃晃的東西。

    葛薇蘭眼尖,看到是母親那個吉祥結。上次摔壞了,他向她討了去。

    「修理的師傅說再也不能還原了。我讓人打磨了,做成一雙。」

    玉環裂痕處尖削的邊沿已打磨圓滑,扣上鏤空的銀架子。另一半沒有結的玉塊也重做上了新的吉祥結。他說:「成雙成對,也扣吉祥之意。」

    「謝謝。」她由衷地說。

    「我並沒有說要還給你。」他戲謔她。

    葛薇蘭不解。

    他那把一個結放在她手中,從今而後,一人一半。葛薇蘭嬌嗔:「誰要跟你一人一半。」他有她的一半,她有他的一半。她臉紅。

    原來幸福真的可以這麼容易得到。她終於相信了。

    轉眼就到了這年的秋天,十月難得的陽光從梧桐疏離的葉子之間漏了下來。葛薇蘭撐著陽傘坐在院子裡,偶有微風吹過,她嫌冷,坐到陽光下去。拿著一本小說看得格格笑個不停。

    他起身問她怎麼笑得這般開心。

    她與他說書上橋段,說得眉飛色舞。阿笙自小徑上走來。他在范丞曜耳邊說了幾句話,葛薇蘭維持著舊的姿勢,只是眼角不由得向二人瞧去。

    范丞曜原本笑著的臉,嚴肅了起來。她心裡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只是她向來不問他的事情,他亦不主動說起。

    范丞曜說:「我出去一下。」他留葛薇蘭一個人在青玉巷裡。

    她一直等到傍晚,他才回來。

    葛薇蘭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她太累了,黃嬸端來八寶粥。她讓他喝下,一邊有意無意地問他:「今天是什麼事情?」他無關痛癢地說:「沒事。」

    葛薇蘭說:「前幾天桑桑來信了,說霍先生要離開北平,回南陽鄉下去。有沒有想過到鄉下去過日子?」

    范丞曜應了一聲,只是他知道,他在這江湖中路過,抽身或退出都已由不得他了。

    葛薇蘭只輕歎了口氣,范丞曜擁抱她說:「不要擔心,我會保你平安。」

    她轉過身來,她並不是擔心自己,「只是擔心你。」

    他吻了她的額頭,葛薇蘭轉移話題說,「你知道嗎?總編讓我寫你的專訪,可是我拒絕了。」

    「為什麼?」

    「我有時候想著也許我並不瞭解你。」

    「若是你太瞭解我,我怕你不會愛上我。」范丞曜說:「只是因為這樣。我更希望你愛上我,愛得死去活來。」他自己先笑了起來。葛薇蘭開始是當真的,後來知道他與她鬧著玩。

    她感喟:「如果能一直這樣幸福就好了。」

    「我會讓你更幸福,我發誓。」他眼光在閃爍。

    葛薇蘭感動地上前擁住他,他說,再等十年,二十年,你再告訴我你今日幸福不幸福。好不好?他追問她。

    葛薇蘭心裡想著,只要他平安,她便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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