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揚仰望滿天星辰,心中感歎著不知姑媽和雲菲她們此刻是不是也在看相同的月亮。
由於洛雲揚不願意再搭乘那在江上漂浮的孤舟,所以他們只好全體陪平南耶主乘馬車,而因為坐船不會需要跋山涉水,走陸路卻要露宿荒郊野外,使得他們大伙受盡了苦頭,尤其是在湖北這一帶,北方為山嶺蠻荒之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不過,即使小雲已經是怨聲載道,而洛雲揚卻悠然自得;雖然在外面睡覺蚊子、蜘蛛、毛毛蟲等爬蟲類隨時會襲擊他,但他覺得總比在空蕩蕩的江中飄流著好,更何況他是個大男人怎麼會怕這些小動物呢!思緒一轉,他不禁心想若是真的平南郡主,恐怕就不一樣了……真想見見駱雲香,不知她是怎樣的一個女孩?
坐在洛雲揚身旁的霍西郎溫柔地替他蓋毯子,並且用一種木頭放在他身上驅蚊,那木頭的味道聞起來好像是樟腦樹。
「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霍西郎滿是關懷地說。
洛雲揚覺得自己現在已經習慣霍西郎這個朋友了,就像一個認識多年的朋友,卻有些特別的情愫。
「今晚月亮似乎特別皎潔明亮?」洛雲揚還睡不著,四周的蟲鳴蛙叫在這寂靜深夜聽來份外清晰,彷彿天地合奏成的交響曲。
「中秋快到了嘛!」霍西郎淡淡一笑。
「中秋!?你們這可以吃到月餅嗎?」洛雲揚想起每年中秋姑媽都會買各式各樣不同口味的月餅,港式的、廣東、北京、四川口味等等酸甜苦辣都有,而對月餅有特別喜好的他.每吹總吃到再也撐不下去為止,才肯罷休。
「當然可以、你想吃什麼月餅?」霍西郎這話是有意試探,他想確認眼前這個人是不是駱雲香。
「綠豆碰!」洛雲揚並不曉得霍西郎的用意,毫不猶豫地回答。「特別是來肉脯、核桃的,不過.原味的也可以,不知道這裡有沒有賣?」洛雲揚心想古代科技沒那麼先進,大概做不出來,所以最後加一句。
「有!多的是。」霍西郎滿心歡喜,是她!的確是她!駱雲香就是喜歡吃又甜又鹹的月餅。霍西郎欣喜地輕捏一下她的俏鼻。「無論你想吃多少,我都會叫廚房的張大嬸弄給你吃;張大嬸是做月餅的箇中高手,她做的綠豆碰又鬆又有韌性,滑嫩可口,包準你愛不釋手一口接一口。」
「你別再說了,再說下去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洛雲揚沒發覺到剛才那個動作很親密,反而嘻嘻哈哈地和霍西郎像朋友般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這個夜過得很快。原本霍西郎是倚樹而眠,而洛雲揚睡在樹旁鋪毯子的地上;
結果洛雲揚醒來卻發現他竟然睡臥在霍西郎懷中,而他的臉正緊貼著霍西郎溫熱的唇。天啊!這末免太……。
這時霍西郎突然一動,害得洛雲揚連忙閉上眼睛裝睡,但臉上微泛的紅暈卻逃不過霍西郎銳利的雙眼。霍西郎也故意閉上眼睛瞧瞧駱雲香想幹什麼!
還好!這傢伙還沒醒,洛雲揚透過長長睫毛側臉斜瞟一眼。可是當他悄悄地轉過頭正視霍西郎臉時,他的唇卻碰觸在霍西郎溫熱的唇上,他連忙想退開,但來不及了,霍西郎的手已從洛雲揚身後緊緊按住他的頭,而甜美的滋味令霍西郎不停地探索,洛雲揚根本逃不開。
為什麼他的力氣愈來愈弱?雙手抵著霍西郎的胸膛想推開,卻使不出勁,而唇上傳來陣陣火熱引起洛雲揚身體一陣顫抖,他身體中彷彿有某種東西正在甦醒。
「住……!」她想開口叫霍西郎停止時.那傢伙的舌頭竟乘機鑽入他的嘴裡。
霍西郎溫熱的唇舌不斷地探索逗弄,他渾身被這異樣的熱力融化……全身沒半點力氣,不得已只好緊攀著霍西郎的肩膀尋求支持。
這麼柔軟甜美,今霍西郎沉醉,多久了,他沒有品嚐到這種甜蜜的滋味。追個吻直到雙方都快窒息才停下。
「你——」洛雲揚在氣喘咻咻仍不忘抬起一隻手,準備一巴掌揮過去。
洛雲揚這一拳還沒揮出,就被霍西郎截住,他邪邪一笑在洛雲揚耳邊輕語道:
「如果你不想當他們的面出醜。」他用目光示意洛雲揚身後已醒的小雲和東叔。
「就乖乖地聽話放下手,否則我就用剛剛的方法叫你住手。」
可惡的男人!
拔營之後他們啟程上路,預定傍晚以前到達襄陽。
一路上洛雲揚都躲在馬車雲帳內。因為他在生悶氣,不想見到那個傢伙。
氣自己怎麼那麼不小心,氣自己竟然被那個大傢伙的唇迷惑而沒有自持,甚至還沉迷那個吻。
「小姐,你臉怎麼那麼紅?是不是發燒了!」小雲見坐在身旁的駱雲香頭頂著膝蓋在發愣。
洛雲揚沒好氣地斜睨她一眼道:「你別問那麼多行不行!」
小雲這句話在洛雲揚心中起了很大的震撼,沒想到那一吻威力如此之大,至今仍紅潮未退!
洛雲楊開始正視自己的心了,他開始回想過去幾天來發生的一切。這些事……
彷彿很熟悉……在他腦海中似乎有某種回憶正敲擊著他的頭!
他連忙閉上眼睛舒緩頭痛,而這一閉眼,整個人就鬆懈下來了;昨夜洛雲揚很晚才睡.這一刻他的頭昏昏沉沉地正催促著他入夢。
小姐明明很累了,還死撐著,真搞不懂小姐怎麼會變成這樣倔強。
小雲在一旁覺得好笑,清晨那一幕小雲不是沒看見,只是不想去打擾,因為小姐的失憶症唯有猛下重藥才能清醒,而霍公子正是那個藥引子。
「香兒……。」這時馬車突然停下,霍西郎撥開布幕,卻瞧見駱雲香弓著身子坐臥睡著了。看見她即使睡著也是警戒狀態,霍西郎無奈地苦笑。
「小雲,她睡了多久?」
「剛睡!」小雲明白這霍公子是百分之百的真心。卻仍然打不動駱雲香的心。
「霍公子,有事嗎?」
「這是綠豆碰!她醒來時你再拿給她吃!」霍西郎將一包油紙包遞給小雲,還是熱的。
還沒到城鎮,哪有商家;不到中秋,霍西郎卻為駱雲香準備她想吃的月餅。
小雲被霍公子這一片癡情感動的無法言喻,如果小姐肯的話,她多麼想做他的小妾!但她心裡明白這是不可能,霍公子怎可能會看上一個出身卑微的丫鬟呢!
「爹,你怎麼可以把我嫁給皇上的嫡親小舅子呢,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已經有意中人了,他不過是個將軍。」
「霍將軍就是……。」看來這小妮子似乎毫不知情,霍西郎就是霍將軍,皇上的小舅子,只是因為他終年在西塞邊疆與敵人作戰,所以名不經傳。嘿……嘿……
平南王得意的一笑:「霍將軍就是你要嫁的人,何況他都已經下聘了,明日午時一到即會來迎娶。」
「我不要!」駱雲香任性地撒嬌。「爹,我要嫁的是霍西郎,不是什麼霍將軍、什麼皇親國戚的。」
「香兒,別鬧了,霍家來頭可不小,爹可得罪不起。」平南王故意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心中卻笑了半死,難得有機會可以整整這蠻橫任性的女兒,挫挫她的銳氣。
否則每次都被這古靈精怪的女兒捉弄,這次總算扳回一城,重拾作父親的尊嚴。
哼!駱雲香無奈地踱步,難道地跟西郎真的有緣無分。不行!在此之前她一定要見他一面,吧話講清楚。
紅葉山莊,落的是血般紅的楓!
駱雲香在深夜裡順手在馬廄中偷了一匹馬,偷偷地溜出了平南王府,漏夜趕路!
而天黑路長,在這趕路的過程中,她不知跌了多少次!一般而言到紅葉山莊慢的話要七日,快的話也要三天兩夜,她不知是否來得及,只是拚了命地趕路,因為她腦海中只有一個意念——她要見到霍西郎。
這怎麼可能!?
當駱雲香拚了命地趕到紅葉山莊莊外一里處的地方,卻見到霍西郎身著新郎裝,一片喜氣洋洋,臉上更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這不是真的!駱雲香躲在紅楓林,全身傷痕纍纍,然而身體上的疼痛還不及眼前見到的情景更使人心碎。
頭部一陣疼痛,她伸手一摸,深紅色的鮮血正汩汩流出——
這樣也好,就讓她死了吧!
「不!」一陣驚呼來自洛雲揚的口中。
「小姐,你怎麼了。」小雲被小姐的叫聲驚嚇住,連忙搖醒依舊沉睡,臉上卻已淚潸潸的平南郡主。「小姐你醒醒呀!」
「發生了什麼事?」霍西郎連忙叫馬車停住,撥開雲帳探看。
洛雲揚緩緩地睜開眼,一臉不知所以的表情問道:「怎麼回事?你們怎麼都盯著我看?」他完全不記得剛才那場噩夢。只是眼角下的黏濕令他不舒服。
「你剛才是不是作了噩夢!」小雲的手絹輕輕地替洛雲揚拭去淚水。
「有嗎?我怎麼沒有記憶。」洛雲揚敲敲仍疼痛不已的腦袋。
「沒事就好!」霍西郎忐忑不安的心總算鬆了一口氣。「那你好好歇著吧!到了襄陽我會告知你的。」
小雲待霍西郎消失在眼前之後,狐疑地打量著洛雲揚:「小姐,你真的沒事?」
「我只是覺得頭好疼!」格雲揚撫揉後腦勺,緊皺著眉頭。
「小姐,你別嚇我,要是大人知道小姐受傷的話我準會被罵的。」小雲趕緊替洛雲揚看看,怕自己一沒注意讓小姐受了傷,小雲仔細一瞧,發現除了已癒合的舊傷外沒其它傷口呀!急忙又問聲:「是不是舊傷口又痛了?」
「我也不曉得,已經疼好幾天了!」洛雲揚忍著頭上疼痛,口氣有些無奈地說著。「那小姐你別亂動,到了城鎮再找大夫給你看看。」小雲攙扶著洛雲揚躺下,叮嚀道:「可能是剛才小姐坐著睡,而馬車顛簸搖晃,所以不小心給撞了一下。你現在躺著好好休息,這樣頭就不會痛了!」
「謝謝!」洛雲揚由衷地感激小雲這些日子以來對自已的照顧。
此時只見小雲連忙搖頭說道:「小姐,你別說這話,會折煞小雲的,這些事都是小雲應該做的。」
由於洛雲揚無理的要求,他們由水路改成陸路,所以行程被耽擱不少時日。但經過數日的長途跋涉,明日午時以前他們就可以到達紅葉山莊。
這一路上霍西郎的溫柔體貼使洛雲揚變得習慣他的照顧,但他又深怕自己會深陷在這溫柔的懷抱,因此盡量避開與霍西郎單獨相處的機會,心中那種矛盾的感覺,有時連思路清晰的洛雲揚也理不清頭緒。
就像前一陣子,真不曉霍西郎從哪弄來那麼好吃的月餅,害他吃了還想再吃。
在古代的衣食生活都還算豐富,但住行的方面就非常差,尤其是住在外頭,比如說要上個廁所,在一般客棧、旅社裡他們稱茅廁;一間由茅草搭蓋而成的屋子,裡面放一個大桶子,不論拉什麼都只消往上一蹲,有時好一點的設備是木造的,裡面有個茅坑,深不可測,讓洛雲揚上廁所總會心想如果摔下去可就慘了。
所以每次洛雲揚要上廁所都會膽戰心驚,總要小雲先預備一桶水——洗手,古代用水不像現代那麼便利,扭開水龍頭水就來,而是要從河流或井裡提才有水可用。
而且用的衛生紙是粗糙的草紙,而在王府則是以布料綢緞代替草紙;由小細節就可以看出古代貧富差距之懸殊,洛雲揚那學法律的頭腦又不禁理智地分析著。
剛上問完茅廁出來,洛雲揚聽見客棧裡鬧烘烘的。
「小雲,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洛雲揚清洗纖纖細手,邊擦拭邊問道。
「好像是抓賊吧!」小雲隨口答道。
「我們去看看!」念法律的洛雲揚還沒見過古代官吏如何審案,去見識見識也好。
「小姐,別去湊……。」
「走啦!」洛雲揚瞧小雲欲言又止,乾脆拉著她走。
在客棧大廳圍觀的人很多。
一個挺著大肚子如彌勒佛、穿著官服的大爺正坐在椅子上。
「小的真的沒有偷銀子!」一個衣衫檻褸的小伙子跪在地上叩頭,而另一個則是客棧的東家,剛才就是由這位東家接待他們進上房的。
「你這小乞丐還敢撒謊。」東家指著小伙子罵。
小雲站在洛雲揚身後瞧見那位大官,輕聲耳語道:「小姐,那位就是秦川太守賈忠義;那時在河道中被我們戲弄的大官。」
此時,洛雲揚不禁暗忖道,喔!原來是秦川太守賈忠義,奇怪這位大官不在他的轄區管事,怎麼到處亂跑;根據平南王告訴他的這裡地近西京。應屬京兆管轄才對。
這時客棧東家指著小乞丐道:「賈大人,您要替小的做主,你看看一個穿著破爛的小乞丐,怎可能拿得出十兩銀子,分明是偷來的。即使不是從我櫃上拿的,也一定是從別處偷來的。我是不在乎損失這十兩銀子,但也不能任這乞丐賊如此猖狂。」
小乞丐哭喪著臉望了一眼店東說:
「大人,這是一位好心的大爺賞給小的,小的我真的沒有偷拿他的錢。我用這十兩是來向他買飯菜給弟弟吃的,我們兄弟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沒想到這位東家卻誣賴我們。」
賈忠義掃視了他們一眼,沉聲道:「證物呢?」
一旁的師爺遞上一錠銀子,奸笑道:「大人。這是官銀,我想可能是這小乞丐在說謊;因為一個小乞丐怎麼可能會有官銀呢?除了偷!」
「胡說八道!」洛雲揚冷冷地低聲說,可是在場的人都聽見了。
「小姐!」小雲忍不住驚呼,完蛋了,要是霍公子在就好,偏偏霍公子和東叔出去辦事。
賈忠義聞言一怔,同過頭打量這兩個主僕,他覺得似曾相識,正要開口時——
縣太爺到了。
一段官場寒暄是免不了,賈忠義的官位是刺史,而縣太爺只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官。
這位縣太爺姓吳名良欣——換言之是無良心。在每到一個縣市鄉鎮前,霍西郎總會洛雲揚當地的地方官,要她若發生困難而自己又不在她身邊時,可以持霍府手令去找地方官幫忙。
一臉獐頭鼠目,目光如豆是吳良欣的特色,再加上個子矮小,有些駝背,大概是唸書念到駝背——一副死讀書的模樣。
因為賈大人的目光移向駱雲香。因此縣太爺走近她身旁打量著,哪來如此標緻的小姐?
「這位姑娘是外地來的吧!」吳良欣一副色迷迷的樣子。
洛雲揚不甩他,走到跪在地上的小乞丐身邊關心地問道:「小弟弟,你沒事吧!」此時他才發現小乞丐背後部分的衣服已經被扯破,而已多處紅腫淤青沾著血跡。天啊!這些人到底是不是人,竟把那麼小的小孩打成這樣,真該死!
小雲也沒理那兩名大官,走到小姐身後神色擔憂地耳語道:「小姐,怎麼辦!」
不理會周圍眾人訝異的目光,洛雲揚態度堅決地命令道:「小雲,送這位小弟弟到房裡擦藥。」
「大膽狂徒,竟然想把嫌犯帶走。」站在賈大人身旁的師爺叫了出來。
洛雲揚緩緩地抬起頭,冷冽的眼神朝賈大人一瞪,讓賈忠義和師爺都心驚一下。
「小姐……。」小雲牽著小乞丐欲言又止。
「走呀!」洛雲揚輕聲命今著,神情堅決不容反駁。因為通常他打架辦事時若有女子在場,他都一定會先支開,這是他和霍西仁兩個人的習慣,原因很簡單,一個是避免有旁人在而分心;一個是護花使者心態兼大男人主義作祟。
小雲無奈。只好牽著小乞丐離開,洛雲揚見她走了,總算鬆了一口氣。
「你是大人嗎?」洛雲揚指著那肚大如彌勒佛的賈忠義,臉上毫無懼意。
「廢話!這位是……。」師爺怒斥道。
「哪還輪得到你說話!」洛雲揚不客氣地打斷,令師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師爺,你退下。」賈忠義突然嚴肅了起來,不敢小覷這位一副正氣凜然模樣的姑娘,由她的打扮、談吐,都可以看得出她出身非凡。「這位姑娘請問你半途干擾本官辦案所為何事?莫非你知道案情?」
「不知!不過——。」洛雲揚依舊神情冷漠,口氣平穩。「我想請問賈大人這裡是你的轄區抑是你只是路過?」
「路過!」賈忠義一木正經地回答道。
「那就是了,這件事你根本沒權利管,更憑什麼把一個小孩打成這樣?」洛雲揚大膽地指責,令在場的人一陣驚呼;這姑娘是何方神聖敢甘冒殺頭坐牢的危險替小乞丐說話!
「就憑他撒謊。」一旁傲氣凌人的師爺見這女子竟出言不遜立刻搶話。「否則他為何一見我們賈大人就逃,這不是心虛是什麼?」
洛雲揚不理那只瘋狗師爺,反而冷冷一笑道:「大人,請問是你作決定。還是這位師爺作決定?」這話一出立刻引來一陣竊笑,下一句更毒:「主人都沒說話,身旁的狗卻叫個不停。」
「師爺,退下。」賈大人被這話激怒了,臉色刷地鐵青。「這位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我有必要告訴你嗎?而且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問很沒禮貌。」洛雲揚的話彷彿像一個小丫頭教訓一個大人,而圍觀的人有人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你——來人……。」賈大人一怒之下想再次不分青紅皂白,像打小乞丐一樣,先責罰眼前這狂妄的女子幾十大板再說。
「等等!」洛雲揚神色自若地揮手阻止。「吳縣太爺,請問你是這裡的地方官嗎?怎麼任由一個外地來的官爺插手你們地方上的事?」洛雲揚這話明白地諷刺著,你這個縣太爺未免也太儒弱。
而一旁的賈忠義也很明白白己的確沒這個資格,不過,他以半脅迫的眼神盯著吳知縣說道:「吳知縣,這事你看要怎麼辦?」
吳良欣本來就沒良心,再加上膽小怕事,萬一賈刺史上朝參他一本,他的烏紗帽就不保了,說不定連老命都去了。於是他寧願得罪這名不見經傳的姑娘,也不願冒著丟掉烏紗帽的危險,於是諂媚地說:「大人,您看著辦,小的完全遵從大人的意見。」
在一旁圍觀屏息等吳知縣回答的群眾,聞言都忍不住為這美麗的小姑娘擔心。
官官相護!洛雲揚心中忍不住歎一口氣。
而賈大人和師爺聞言自然得意了起來。
「來人呀,將這膽大包天、目無王法的狂徒給我拿下!」賈大人的命令一下,只見身旁的差爺正一步一步向洛雲揚靠近。
「等等!」洛雲揚態度依舊從容不迫。
「姑娘,這回你又有什麼話說?」師爺滿意地撫著八字鬍。
洛雲揚冷哼一聲,冷嘲熱諷地盯著賈大人:「大人,你身旁的狗若不管好,當心發瘋起來可是會傷人。」他這句話可連賈大人都罵上了——管教無方。
賈忠義想想自己也是堂堂一州刺史怎容人如此污蔑,但他仍不動聲色,想看看這姑娘還有什麼把戲。
「師爺,閉上嘴,別丟我的臉!」賈忠義厲聲喝斥著師爺。
「不錯嘛!」洛雲揚搖頭冷冷一笑。
「姑娘,我想請問你!既然你敢把嫌犯帶走,這就表示你有十足把握可以證明那小乞丐無罪囉。」賈大人重提正題,想藉此殺殺她的銳氣,因為只要有「一足」沒法證明,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判罪。「那請你拿出證據?」
「那錠官銀呢?」洛雲揚曾聽平南王說起官銀通常會印上發行地和日期。
「你想幹嘛?」師爺深怕她會搶錢似的緊抓著十兩銀子。
「我想確認一下是不是我給他的!」洛雲揚看見師爺那模樣,一徑地覺得好笑!
又不是百萬黃金,抓那麼緊幹嘛。
賈大人使個眼色示意師爺將銀子拿給她!
洛雲揚看了一眼銀子,無奈地歎一口氣,這是京師來的官銀,就無法證明錢的出處。因為大部分的官銀是由京師發行;而少部分則由錢莊、地方印製。前者辨認工作十分複雜,但如果是後者就好辦了,只要找那特定的錢莊、地方官鑒定即可。
這時洛雲揚不禁心想,其實他是可以直接拿出霍府手諭,一切事情就簡單多了,但他不要!他不相信他這法律所研究生的頭腦,找不到這件竊案的破綻。
這時小雲正扶著擦好藥的小乞丐出來見到這一幕,不禁也擔憂了起來。
「小姐!」小雲的語氣滿是擔憂。
小乞丐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撲通一聲跪下。
「大人,那銀子真的是一位好心大爺賞給我的!」
賈大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大聲地命令:「來人,統統給我拿下!」
「等等!」一個俊美的年輕人身後跟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白髮老翁與一個溫文儒雅的中年人。
是霍西郎和霍東還帶了一個人回來。
「這錠銀子是我給這位小兄弟的。」霍西郎的聲音一出,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洛雲揚嗔怒地瞪他一眼,眼中有歡喜有指責,不過,高興見到他的成分大些。
「怎麼不用我交給你的東西呢?」霍西郎含情脈脈的眼神祇盯著她一人,話中沒半絲苛責儘是溺愛。
「你是何人?」賈大人見他們一行人目中無人的模樣,心中頗不是滋味。
「賈大人,你不記得我了嗎?」霍西郎淡淡的語氣中充滿威嚴。
霍西郎與生俱來的王者風範令在場的人不禁肅然起敬,而賈忠義一時為之膽寒,當他瞧見霍西郎身後的中年人——京兆大人時,再看看這似曾相識的人,突然腦海閃過霍將軍的影子。
「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賈忠義立刻一跪,周圍的人跟著也跪下叩拜。
此時站著的只剩霍西郎和霍東及駱雲香主僕。
「起來吧!」霍西郎朝身後的中年人道:「何京兆,這裡就讓你來處理。」
一路行來的行蹤曝光了,這下子又不得安寧了,霍西郎心中不安地想著。
而此時周圍的眾人心裡想的無非是,一個堂堂征西大將軍不在沙場上奮戰,卻流連在江南美景,真是頗令人玩味;而且身旁還帶了個美女,不禁令人揣測這位大家閨秀是何方神聖能得到沙場鐵漢——霍西郎的青睞。
平南王只是皇上策封的官位,不同於霍西郎是依親屬關係的真王爺,在爵位上霍西郎就比平南王高一階。
「小女子叩見王爺。」洛雲揚回房之後突然屈膝行禮。「不知霍公子身價如此高貴,一路上多有得罪還望公子見諒。」在她還沒跪到地之前,霍西郎就趕緊攙住她。「你這是幹嘛!」
「不幹嘛!」洛雲揚揮開他的手,有些孩子氣地賭氣背過身不理他。「一個堂堂王爺竟然一路護送我這小小郡主,真是折煞小女子,不知我該稱你是霍將軍呢抑是霍王爺?」
「你生氣啦!」霍西郎自她身後輕擁著她的腰。「是不是怪我沒告訴你我另一個身份?」
「豈敢!」洛雲揚掙開他溫熱的觸碰,如此接近的身體接觸令自已臉紅心跳,令他愈來愈害怕.害怕自己竟然對同性產生情懷,害怕自己最後會無法自持。「霍公子請自重!」他佯裝鎮定地說著。
霍西郎疑惑地盯著駱雲香;這小姑娘又在搞什麼花樣。好吧!她要玩就陪她玩到底吧。
「既然如此,明早就要上路,請郡主早點歇息。」霍西郎說完即轉身離去。
洛霎揚送走他後,靠在門上,心中無限失落,他竟如此生疏地喊她「耶主」,不由得淚潸潸而下,倏地胸中一陣悶痛,後腦勺的疼痛又開始發作……。
呯一聲!
「小姐——」
道是洛雲揚聽到的最後兩個字,他知道那是小雲的聲音。
這下可好了!行程又被耽擱了!
「大夫,情況怎樣?」霍西郎憂心忡忡地坐在床沿凝現這蒼白瘦弱的臉蛋。
大夫搖搖頭歎一口氣從床沿站了起來,走到桌邊提起藥箱道:「小姐身體並無異常,也許只是氣血虛了些點吧!我開些藥方試試,請王爺派人來拿。」這大夫也不敢肯定病因。又不敢亂答話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東叔,送大夫回去。」霍西郎一臉自責地神情,他心想可能是剛才的話太冷淡的,所以才會引起雲香昏倒。
洛雲揚在昏昏沉沉中又聽見相同的女子聲音——不——
猛地洛雲揚被頭疼驚醒,他睜大眼睛,卻見霍西郎、小雲都神色憂慮地圍在身邊,急忙問道:「你們幹嘛?」
「小姐,你突然昏倒了,把小雲嚇了一大跳。」小雲一臉擔憂的模樣。
「小雲,你退下。」霍西郎打岔道。「這裡有我就行了。」
「是!」小雲心裡明白霍公子和小姐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於是捧著替駱雲香擦汗的冰盆出去,留給他們獨處的機會。
「我又昏倒了。」洛雲揚輕聲地問道。
「看來這不是第一次!」霍西郎緊鎖著眉頭,話中滿是自責,自責自己沒好好關心她.連她生病了都不曉得。「你怎麼不告訴我!」
洛雲揚伸伸舌頭裝地無所謂的樣子。「這是小事嘛!用不著王爺那麼擔心。」
「小事!」霍西郎挑高了眉,扳回欲避開他目光的小臉。「你還在生氣?」
「沒有!」洛雲揚心虛地低下頭,他怕自己的心事會不經意地在眼神中流露。
「那為什麼要避開我?我有那麼可怕嗎?」霍西郎凝視著她晶瑩充滿靈氣的黑眸,欲看穿這可人兒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沒有!」洛雲揚避開他的注視,坐起身。「你多心了!」
這時外面一陣鬧烘烘引起洛雲揚的注意。
「怎麼回事?」他好奇地問道。
霍西郎不喜歡她顧左右而言他,躲著自己;於是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是你救的那個小兄弟想請你收容他們兄弟倆。」
「喔!我出去看看!」洛雲揚欲起身時——
「霍喜,讓他們進來。」霍西郎阻止她站起來。「霍喜是我的貼身護衛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玩伴。這次我遲了些回去,所以他就出來找我!」
「少爺!小姐,這兩個小……。」霍喜在門外被這兩個小乞丐纏了一個下午,還真麻煩!好說歹說這兩個小乞丐就是不肯走。
「沒關係了,你先出去!」霍西郎用眼神暗示著霍喜,有事他自會擔待。
「小姐,王爺!」較高的那個小乞丐就是被洛雲揚解救的那一個,而另一個小個的乞丐——大概是他弟弟一同跪在門外的地上。
「起來說話,跪著很不舒服。」洛雲揚想排解這兩個小乞丐心中的懼怕,畢竟他身旁坐了一個「大」王爺。「你們進來吧!」
「這……」。兩兄弟相視一眼猶豫著。
「怎麼,怕我把你們吃了?」洛雲揚幽默地笑。
「進來吧!」這時霍西郎沉聲地命令。
「是!」兩個小乞丐才敢進入內房。
「看來你比我更有魅力,他們都聽你的話!」洛雲揚沒好氣地斜睨霍西郎一眼。
霍西郎沒理會她的不滿,對這兩個小乞丐嚴肅道:「你們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想跟著我們?」
「我叫阿龍,弟弟叫阿虎,我們從小就無父無母,跟著一個老乞丐生活,前幾個月他剛去世,所以我們只好出來流浪以乞討為生。」高的小乞丐幽幽地訴說著自己悲慘的命運。「所以……所以我希望小姐能收容我們兄弟倆。」
霍西郎面無表情地打量他們兄弟倆。「你們真想進入霍府?你們可知在霍府生活並不同於外頭的生活?」
「我們知道生活也許會很辛苦,也不像在外頭那樣自由,但只要跟著小姐就行了。」阿龍感激這位曾為他仗義直言救他一命的仙女姊姊,所以相信心地善良的仙女姊姊一定會幫助他。
「喔!」霍西郎挑高了眉,斜瞟一眼駱雲香,看看她有什麼反應。
洛雲揚知道世界上比自己身世可憐的人很多,因為他雖然自幼失去雙親,但他還有一位疼他的姑媽和妹妹,所以他很滿足上天仍是如此厚愛他,但乍聽這兩位小兄弟從出生就不曉得父母是誰,而且跟著老乞丐以乞討為生,每天吃不飽、穿不暖的情形,他覺得自己太幸福了。
洛雲揚不忍見這兩個孤苦無依的小孩流浪街頭。於是輕扯霍西郎的衣袖道:
「你就留下他們吧!」
「你不生氣我就留下他們。」霍西郎壞壞的一笑,然後才按著說道:「但是有一個條件——你以後不准再避著我。」
什麼!拿雞毛當令箭。
洛雲揚送給霍西郎一個衛生眼,但也別無他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答應你行了吧!」
霍西郎心中大樂,但臉上仍不動聲色地對這兩兄弟道:「好了,你們以後就是霍府的人,霍龍、霍虎就是你們倆的名字!」
「謝謝小姐、王爺。」經過一番折騰,兩兄弟生活總算有個寄托,洛雲揚也放下一顆忐忑不安的心。
這時小雲正送藥過來。
霍西郎連忙接過,囑咐道:「小雲,我來照顧雲香,你帶這兩位小兄弟霍龍、霍虎出去,給他們換件乾淨的衣服,順便帶他們去吃頓飯。」
洛雲揚目送小雲領著霍龍、霍虎出去,噘起嘴道:「你為什麼支開小雲,她是我的貼身丫鬟!」
「而我是你的貼身丈夫!來!」霍西郎哄著她。「乖,把這碗藥喝下去!」
天啊!這就是名震一時的征西大將軍——霍西郎嗎?
霍喜一踏進門,真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這柔柔弱弱的小女子,竟有如此大的魅力,堂堂一個王爺竟會如此低聲下氣來哄著她吃藥;同來只有美女為了爭霍將軍寵愛而爭吵不休的。
「怎麼進來也不敲門?」霍西郎看都沒看霍喜一眼。喂完最後一湯匙才沉聲道:
「總不會是進來發呆的吧!」
「韓將軍來了!」霍喜臉色凝重地說著。
只見霍西郎二話不說,將瓷碗放下,丟下一句:「替我看著駱小姐。」便匆匆出去。
韓縝會出現表示有大事發生,因為兩位大將不可能同時出函關,要是給韓大人知道了——他首先怪他的兒子宗武!霍西郎可不希望讓這位老朋友因自已而受罰。
在京兆府邸。
一個劍眉飛揚、五官俊秀的男子正神色慌張的來回踱步,有一份與生俱來的威儀與霍西郎神似,只不過不同的是,多了一份溫文儒雅,所以氣勢上就沒那麼駭人。
他正是韓宗武,韓琦第四個兒子。
「發生了什麼事?」霍西郎急忙地趕來,身後跟著東叔。
「你來的正好!西夏準備和遼國聯姻。韓大人急召你回去商討對策。」韓宗武憂慮地望著霍西郎。「爹知道我替你掩飾讓你提早休假的事了,他說軍令如山,違反軍紀即使是王爺也要受罰,限你兩日以內趕赴西疆。」
「軍紀是鐵律,連皇上也無法保他!」這道理霍西郎懂,他不是擔心這個,而是他這一走,駱雲香該怎麼辦?他總不能在她最需要他時丟下她一走了之,何況她現在還在生病!
「嫂夫人呢?」韓宗武末趕到襄陽前,即聽到滿天飛的謠言,他知道大家口中的某名門千金就是平南郡主。他臉帶笑意,一掃連日奔波之苦。「你娶她進門了嗎?」
「你別想打她的主意。」霍西郎瞪他一眼——這傢伙不懷好意。
「我是那種人嗎?」韓宗武發出不平之鳴。
「嘿嘿……在你還未成親之前一切小心為要。」霍西郎邪邪一笑。「像你這種人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在一旁的京兆、東叔都被他們針鋒相對的辭語給嚇壞了。心中共同的疑惑:他們不怕得罪對方嗎?他們可都是權傾一時的重臣。
而此時韓宗武則哈哈大笑:「真不愧穿同一條開檔褲子長大的好哥們,這麼瞭解我!」
「誰跟你穿同一條褲子?」霍西郎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可沒有你那無聊怪癖,頂多是坐同一條船上的難兄難弟。」
「說的好!說的好!」韓宗武連忙點頭稱是。
兩位大將軍彼此相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
霍西郎笑聲中卻隱臧著無限愁思:香兒,看來我不能陪你共赴紅葉山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