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武蔚柔愣愣地看著天空。
「我們快躲雨吧!」文時駿見雨勢越下越大,連忙拉著她往堤岸上跑。
雖然被雨淋,又得跑,可是武蔚柔卻掩不住嘴邊的笑意,她覺得心快樂地像要飛起來。
這裡離舒府太遠了,他記得剛到時曾在這附近見到一間破舊民房,正好可以躲雨。文時駿如是想。
啊!一時開心,卻忘了注意腳下,雙腳一拐,她整個人差點跌倒。
「小心!」他手一緊,硬是止住她的跌勢。
這樣不行,離破屋還有一段距離,四周並沒有人跡,文時駿這麼一想,乾脆回身將她整個抱起,然後施展輕功飛也似的直奔民房。
嗄!武蔚柔嚇一大跳,反射性的抱住他,怕自己跌下去,而他身上的氣息就這麼直撲而來,很奇異地撫平了她的驚慌,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怎麼了?還好嗎?是不是腳不舒服?」用腳踢開門板,文時駿就將她放到滿是灰塵的床鋪上。被他這麼一問,武蔚柔才發現自己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看,連忙搖頭將視線移開,往四周看去,只見到處都是灰塵,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但一些傢俱都還在。
你怎麼知道這裡的?難道這是你以前住的家嗎?她拉著他的手寫道,想起之前他說小時候是住在風城。
「呵——讓你失望了,這裡不是我以前的家,我家早就變成了打鐵鋪,而這裡是我這次來風城時發現的。」文時駿笑笑地說著,並且小心地將床鋪上的灰塵拂去。
原來如此。咳——灰塵撲鼻,令她咳了起來。
「對不起,我的動作還是太大了。」
沒關係,你也不是有意的。讓我幫你吧!武蔚柔下床走到另一頭拿起破布,開始擦起小桌,一點都不在意是否會弄髒手。
「蔚柔,別忙了。」文時駿連忙將人拉來坐回床上。
文公子,就讓我幫忙吧!這點小事,她還能幫得上忙。
「還叫我文公子嗎?」在他們如此親近之後。他連眼神都在笑。
那——她要叫他什麼?
「叫我時駿吧!」他願意跟她說自己的名。
時駿?文時駿?你不是說你姓文、字陽嗎?怎麼不一樣了?武蔚柔搞糊塗了。
「呵呵——沒錯,字是陽,可是名叫時駿,時辰的時、駿馬的駿。」他笑笑的解釋。
我懂了。她點點頭,可是還是不懂他為何不一次講清楚,但想到他可能有什麼原因,便沒再追問。
突地,她打了一個噴嚏。
「糟!我真是太粗心了,竟然讓你濕著衣服跟我說話。」文時駿不禁皺起眉頭,頗為自責。回頭看向窗外雨還在下,屋內又沒任何柴火可用,只得用這招了。「來,先轉過身去。」
他要做什麼?武蔚柔覺得奇怪,但還是轉了過去。
「柔兒,等會兒你會覺得發熱,但你不要怕,只要記得我不會傷害你。」文時駿閉上眼睛,開始運氣,將內力集中在手掌上。
聽見他叫一聲柔兒,令武蔚柔身體一震。
這是娘最愛叫她的小名啊!她有多久沒聽到了……她的腦海忽然浮現小時候與爹娘在一起的情形,令她熱淚盈眶。
沒發現她的異樣,文時駿輕輕地將手掌貼上她的背穴,然後將內力傳入她的體內,讓她體內自發的熱力烘乾身上的水氣。
好熱……身體突如其來的熱氣令她回神,不多久,她發現身上竟開始冒起薄薄的水蒸氣,再過一刻鐘,她已經感覺不到濕意,更覺得身體暖暖的,完全沒有寒意。
內力不斷地在兩人的體內交傳,這對習武的文時駿還是有影響,但他仍然願意為她這麼做,直到他的衣服也變干了才收回內力。
「柔兒……」他的手一放開,她的身體便往他身上倒去,原來她早已累得沉沉睡去。
他輕輕地移動身體,小心翼翼地將她的頭放倒在自己腿上,幫她調整到一個最舒適的姿勢,讓她睡的更安穩。
而他就這麼靜靜地凝視著她的睡容,久久移不開視線,一種安詳寧靜的氣氛蔓延開來。
時間持續在流動,文時駿的姿勢也一直維持不變……突然,武蔚柔的眉心一蹙,表情變得難過起來,還流下了眼淚,彷彿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柔兒——」文時駿輕輕搖動她的肩膀,可她卻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娘……娘……」武蔚柔喃喃地叫喊著,聲音很細,但可以清楚聽見她在叫什麼。
她會說話?!這發現讓他的眉角一場。
「娘……不要……柔兒……聽話……不會說……娘……」武蔚柔開始搖頭,伸出手像要抓住什麼似的。
「柔兒,醒醒!」他沒聽錯,她真的在說話。文時駿試著搖醒她。
「嗯……」她猛地睜開眼睛,整個坐起。有一瞬間她根本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看清眼前的景物
又轉頭看到文時駿,才逐漸回神。
「柔兒,做噩夢了嗎?」他輕聲道,並不急著追問她會說話這事。
她點點頭,手又不自覺地握住胸前的木偶項鏈。
「可以跟我說,是什麼夢嗎?」他用衣袖拭去她額上的細汗。
我夢見我娘了。她低下頭輕輕地在他的手心寫著。
「常常夢見嗎?」
嗯,好幾年了,我總是夢見家裡失火,我娘將我藏起,然後再也找不到我娘了,就連我爹也不在了。她沒有抬頭。
「柔兒,真是難為你了,年紀輕輕就要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他也是從小就失去爹娘,所以很能感受她的難過。文時駿心疼地將她擁入懷裡,心裡卻覺得她似乎有所隱瞞。
心裡的悲傷令她開始無聲的落淚。
「別哭。」他拍撫道,發現自己最怕她這樣無聲的哭泣,一顆顆的淚珠都好像滴進他的心裡,令他感到疼痛。
搖搖頭,她根本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伸手反抱著他,早將平時的閨訓戒律拋諸腦後。
「柔兒——」他輕輕勾起她小巧的下頜,用濃濃的情感鎖住她因淚水而晶亮的雙眸。
然後,一切就這麼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他情不自禁地親吻她的唇瓣,用舌尖描繪她的唇線,誘出她單純的反應。
奇異的感覺在她腦中炸開,彷彿有道電流穿透她的身體,令她什麼都不能想,只覺得耳根莫名的發
熱,還聽到心跳撲通撲通的作響。
捧著她的臉蛋,文時駿親吻她的動作仍是很輕、很柔,就怕嚇壞了她。
她就這麼任他吻著,感受他對自己創造出的奇妙感覺。
不行,再這樣下去,他就要逾矩了,他們之間不該在這裡草草完成。文時駿暗自告訴自己,只得用盡全副的自制力,勉強自己離開她的唇。
武蔚柔喘著氣,緩緩睜開眼,正好迎上他滿是柔情的眼。
「柔兒,別這樣看我。」那會讓他忍不住。
嗄?她微啟雙唇,被吻過的唇瓣呈現紅艷的色彩,靈動的雙眸更是晶瑩透亮。
「唉——」文時駿不禁歎口氣。若不是知道她的單純,他真以為她是老天派來折磨他的。
為什麼歎氣?是她的關係嗎?武蔚柔蹙起眉,以為是他不喜歡她,才會有那樣的表情。
「別誤會,柔兒,我歎氣不是因為你,而是我的自制力正面臨嚴重考驗。」伸手點點她的眉心,文時駿輕笑道。
什麼意思?她還是不懂他的意思。
「意思是你太誘人了,而我想做的不只是吻你而已。」他傾身在她耳窩吹拂道。
啊——他——紅雲瞬時滿她的臉頰。
文時駿沉沉的笑了,轉頭看向窗外,雨在不知不覺中停了,而天空也染上紅霞。
「走,我們回去吧!免得舒老爺擔心。」
她點點頭,聽話地下床。臨走時,她不捨的回頭望了破舊的小屋一眼。
與他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好快,快得都讓她忘了府裡的人一定很擔心她怎麼不見了。可是她現在卻一點也不擔心等會兒要怎麼向他們交代,真奇怪,應該是因為有他在的關係吧!她很安心的想道。
而此時,文時駿心裡卻在想著她所說的話。
到底當年是怎麼失火的?又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她不再開口,寧願被人當啞巴?
他們倆才踏進大門,就有人一路傳聲下去。
「老爺,小姐和文公子回來了——」
很有默契的,文時駿與武蔚柔互望了一眼,眼中卻沒有擔心,反而很平靜。
不多久,就見到小娟提著裙擺匆匆忙忙地跑出來,後頭還跟著梁南生與舒萬安。
「小姐、文公子,你們到底跑到哪去了?我擔心死了!」小娟一衝過來,就拉著武蔚柔上下察看著。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文時駿先一步道歉。「我和蔚柔姑娘與你們失散了,我們在街上找了好久都沒遇到你們,結果又碰上下雨,只好先到茶館躲雨,等到雨停了才趕回來。」他的表臉十足的誠懇,完全看不出是在說假話。
天啊!明明不是這樣的。縱使知道他是為了保護她的閨譽才說謊,但武蔚柔還是很想笑,只得低下頭去裝作在反省的模樣。
「平安回來就好。」舒萬安沒有責怪,反而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小姐,我真的讓你給嚇死了,要是你發生什麼事,你叫我怎麼跟老爺交代……」小姐仍在碎碎念。
對不起,小娟。武蔚柔的眼底有著真心的歉意,畢竟自己是私自與文時駿跑到海邊的。
「小娟,請別怪她,是我堅持要找你跟梁兄的。」文時駿把事情往身上攬。
「小娟,別再說了,他們平安回來就好。」一直沉默的梁南生也開口幫腔,雖然心裡壓根不信他的說辭。
「是啊!人平安回來就好。」舒萬安不以為意的說道。「在外頭一天,你們也累了吧!我們到裡頭去喝口茶休息休息吧!」
「多謝舒老爺的寬容。」文時駿拱手道。
「別這麼說,我還要謝謝你陪在蔚柔身邊,而不是讓她一個人無助地在街上走。」舒萬安揮揮手,
一腳跨入廳堂。
「那是應該的。」文時駿跟進,臉上仍是一派安然自若。
似乎事情到了他身上總是可以順利的化解。武蔚柔跟在他們的身後走,目光卻是盯著文時駿,心頭漾著甜蜜。
所有人都是一臉的欣慰,惟有走在最後的梁南生,表情有瞬間的陰狠。
站在花園裡,文時駿的眼前滿是繽紛的花朵,但腦袋裡想的卻是武蔚柔的事。
為什麼她會無法開口發聲?
耳邊忽然聽見腳步聲,他轉過頭去,見到小娟端著茶水走過來。
「文公子好。」不待他開口,小娟已經先行招呼。
「小娟,恕我冒昧,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他想,與其在這裡空想,不如直接從她最親近的人問起比較快。
「文公子,請別這麼說,你要問什麼,我要是知道一定毫不保留的回答。」小娟頗為乾脆的說道。「那麼我就先謝謝你了。」
「文公子,你是不是想問小姐的事?」小娟試探的問。
「你很聰明。」文時駿淡淡地笑道。
「呵呵——因為我看你好像一直很注意小姐,所以才大膽猜測的。」小娟敲敲頭,很不好意思的笑著。
「小娟,你在蔚柔姑娘身邊多久了?」不再多說什麼,文時駿直接切入正題。
「差不多快十年了吧!小姐一進府裡沒多久,我就跟在她身邊了。」
「我聽說蔚柔姑娘是因為父母雙亡,才住進舒府的是嗎?」他裝作完全不清楚的模樣。
「是的。其實這也不算什麼秘密,全府裡的人都知道,小姐的家在一場大火中燒燬,而小姐的爹娘也在大火中喪生。」
「那麼蔚柔姑娘是惟一從火場裡逃出的人?」他再問。
「不算是,當時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小姐的娘親先帶著她到別處,所以躲過了這場火災。但後來小姐見到燒燬的飛雪山莊,從此便不再開口了。」她側著頭回想道。
「哦?這麼說她不是天生不會說話?」聽到這裡,文時駿已經瞭解了大概情況。
「當然不是,我聽其他人說,是因為小姐驚嚇過度才失聲的,只可惜老爺請了不少大夫來看過,都說這是心病,所以好不了了。」她搖搖頭道。
「原來如此。」看來,小姐並不知道武蔚柔曾在睡夢中說話的事,只不過他不認為她是因為受驚過度而不會說話,依照那天她斷斷續續的說話片段,文時駿想,應該還有別的因素。「小娟,謝謝你了。」
「文公子,你就別客氣了。」突然想到什麼,小娟又開口道:「文公子,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請說。」
「文公子,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我們家小姐啊?甚至想娶她?」她抬頭認真地盯著他看。
他點點頭,毫不避諱的迎視她的目光。
「你真的不在意小姐的殘缺嗎?」她很認真的問道。
「在我眼裡,蔚柔姑娘是非常完美的人。」文時駿當她是護主心切,也以萬分的認真來回答。
「我懂了。謝謝文公子的回答,那麼我不打擾你賞花的興致了。」小娟沒再說什麼,端著茶水便告退。
方纔的問話並沒有解答多少文時駿的疑問。也許不只小娟的說法,就連府裡的人他都該問問,順道查一下,為什麼飛雪山莊會在一夕之間,被大火燒成灰燼。
演出失蹤記之後,武蔚柔發現自己的心似乎變了——她好想再跟文時駿一起去海邊,就連現在她似乎都可以聞到海風的味道。
「柔兒,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在沒有旁人的時候,文時駿不會拘謹地加上稱謂,而是叫她的小名。
駿哥哥,我好像變貪心了,怎麼辦?她很是煩惱地在他的手心寫道。
「怎麼說?」
說出來你不可以笑人家哦!
「不會的。」
以前我覺得府裡的一切就是我的世界,偶爾到佛寺裡上香,就是我惟一與外界接觸的機會,可是,遇見了你,與你一塊見識到風城的美麗後,我好想再與你去看看其他的地方。你說,我是不是變得貪心而不滿足了?她一字一字的寫著,然後抬起頭來,用瑩亮的雙瞳凝視著他。
「不,這不是貪心,而是一種對新事物的想望,不只你,很多人都是如此,因為見識過才會興起探知的樂趣,總比見了新事物還是裹足不前好。」文時駿愛憐地撫著她的臉頰。他很幸運可以遇見一
個懂得追求新的事物,又可以與他共游的女子。
謝謝你。她伸手貼住他的手,撒嬌似的用臉摩掌著他的大手。
「柔兒——」她像貓兒般的姿態,無邪地引誘著他。
突地,他的耳朵一動,聽見腳步聲由遠而近。
「柔兒,有人來了。」
武蔚柔聞言,連忙放開他的手,緊張地走到另一邊。
「小柔、文兄,你們在這裡啊!」梁南生一臉的笑容。
「梁兄。」他的出現讓文時駿打了個突,是她的影響嗎?還是他也是個練家子?他居然來到附近他才發現。
「文兄這麼好興致,一早就在這兒與小柔一塊兒賞花。」梁南生笑道。
「是啊!正巧遇到蔚柔姑娘在這兒,也就停留了下來。」文時駿正面迎上他滿是敵意的眼。
「哦——真是剛巧啊!」在他看來,他們倒像是早就約好似的。這府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是每次要找他們總要費一番工夫,而他總是慢了一步。
「是啊!」文時駿揚起眉角,笑得很故意。
「小柔,用過早膳了嗎?」收到他的挑釁,梁南生硬是將怒氣按捺下來,轉而向武蔚柔問道。
嗯。她笑笑地點點頭。
「那有沒有興趣一塊到城中走走呢?上回沒逛個盡興實在很可惜。」梁南生再次提出邀請。
不了。她搖搖頭。
事實上,她可以感覺到他對自己有意,可惜她的一顆心早已屬於文時駿,再也無法接受別人了。
「如果你是擔心走散,我可以保證,這一次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只要某人別來攪局就可以了。他很快地睨了文時駿一眼。
還是不了。她還是委婉約以笑拒絕。
「梁兄,對下棋有興趣嗎?」不想讓她為難,文時駿適時地接話道。
「當然。」
「要不,我們來對奕一場如何?」
「好啊!」梁南生很乾脆的答應。哼!他下棋這麼多年,還沒遇過真正的敵手,今天就讓他在小柔面前顏面掃地。
「蔚柔姑娘,麻煩你去請小娟送棋盤過來好嗎?」
嗯。她幾乎是在瞬間鬆了口氣,趕緊離開去找人。
「文兄,常與人對奕嗎?」梁南生隨口問道。
「還好,平常忙了點,很少有機會玩。等會兒可要請梁兄手下留情啊!」文時駿頗為客氣的說著,嘴角的笑容卻是別有寓意。
「客氣客氣。」哼!等會兒看他怎麼殺得他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