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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紅牌律師 第十章 作者:余宛宛
    手術室的外頭,卓夫穿著綠色的病人服躺在病床上,等候進入其間。

    卓夫的母親、弟妹、葉芸、龔廷山及關正傑都站在病床的外邊。

    卓夫環視著每一個人,伸出手去碰觸每一個人,紅著眼眶,卻沒有讓眼淚掉落,傅醫生告訴他手術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但是,如果他的意志力夠堅定,他會成功地撐過,開始他的新人生。

    「別哭啊。」卓夫年輕而清秀的臉龐注視著母親。「手術會成功的。」

    「我知道,只是……」卓夫的母親捏住兒子的手,眼淚還是直淌。

    「媽,會成功的。」卓夫堅強地向母親微笑,而後轉頭望向因緊張而蒼白了臉的葉芸。「姊,謝謝你,真的謝謝。」

    葉芸伸手捏住了自己的手心,避免自己難過的哭出聲來。要上手術台的人卻是最鎮定的一個,而他竟能一點恨都沒有。「別說謝謝,你是我的好弟弟,是嗎?」

    「你是個最好的姊姊。」卓夫握著她的手向身旁的弟妹說,「我最近常想,如果沒有被子彈打到,我現在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沒有什麼能力幫助家裡的經濟。一顆子彈雖然給我很大的痛苦,可是起碼這些家裡的經濟狀況好多了,姊甚至幫我們買了一間公寓。今天不管我手術成功或者失敗,你們要幫我孝順媽,還有葉芸姊。知道嗎?」

    「知道。」兩個紅著眼眶的孩子點著頭。

    葉芸吞嚥下喉頭那酸楚的感覺,努力地讓自己微笑。

    這一刻,她再沒有怨恨。卓夫都能寬宏地原諒了,她如何能不驅走心中那最後一絲對父親的失望呢?

    龔廷山攬住了葉芸的腰,支撐她一夜未眠的身子。他與所有人相同地為卓夫的話而感動。她的愛、她的付出,沒有白費。

    「龔大哥,也謝謝你幫我們找到傅醫生。」

    「手術完後,再好好謝我。」龔廷山拍拍卓夫的肩。

    「關大哥,也謝謝你。」卓夫朝床鋪尾端的關正傑揮揮手。

    「謝我什麼?」關正傑聳聳肩,一副不甚瞭解的模樣。

    「謝謝你失戀還來看我啊。」卓夫很坦率他說。「姊跟龔大哥在一起了,你不就失戀了嗎?」

    「我跟葉芸一直只是朋友,否則你以為龔廷山追得上她嗎?」關正傑刻意慵懶地笑了笑。

    大家都笑了,有些苦中作樂的意味。

    「看到大家都在,真好。」卓夫伸手擦去了突然掉出的眼淚。

    「幾個小時後,我們都會在這個地方等你成功的出來。」葉芸保證地承諾。

    「可以進去了嗎?」掛著膠邊眼鏡、有些瘦削的傅熙元走到這一群人身旁。「卓夫,這麼多人陪你,待會可要加油嘍。」

    「我會的。」卓夫很認真他說,

    「傅醫生,一切拜託了。」龔廷山走上前和傅熙元握了手。

    傅熙元笑著點了點頭。「我該進去準備了,卓夫也該送進去麻醉了。」他指示著身後護士走到卓夫的床頭。

    「加油,要堅強。」

    「哥,加油。」

    「手術一定會成功的。」

    在卓夫即將被推入手術室門內的銀灰色鋼製電動門時,所有的眼淚、所有的祝福、所有的叮嚀之下都是顆顆焦急的心。

    「我進去了。」卓夫在淚眼中迅速地掃看每一個人,勇敢地伸手朝大家比著勝利的V字。

    葉芸看著病床消失在電動門之後,張惶地向前走了幾步,像是徒勞無功地想挽回什麼。她張開口,想出聲呼喊,想讓手術停止,然而她卻什麼也沒做,只能呆愣地望著已合上的電動門,一任浮動的焦慮與不安開始爬升。

    「他會沒事的。」龔廷山站在她身後,環住了她的腰。

    「請家屬過來填一些文件。」一名護士走了過來。卓夫的母親與弟妹尾隨護士而去。

    「他……手術……」葉芸站在電動門前執意不肯離去。堅決的心動搖了,只覺胸口的悶慌得幾乎讓人窒息。她怎麼會決定讓卓夫動手術?畢竟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但是卻有百分之八十的死亡可能啊!

    「不!」她恐懼地低喊出聲。旋過身,直覺想叫住卓夫的母親「陳太——」

    「鎮定點。」龔廷山溫柔地按住她的唇,嚴肅地看著她。「動手術是卓夫的心願,也是他唯一獲救的機會。」

    「我怎能讓他冒那麼大的險!」葉芸看著手術室的門,又望向已走至轉角的陳太太,搖擺不定地做不出決定。

    龔廷山半強硬地扶住了她,將她帶到窗口等候的椅子,摟著她坐下。「深呼吸。」

    他和關正傑交換了瞭解而擔心的一眼。葉芸,慌亂了。

    她以拳頭捶著自己的頭,嘗試讓自己睡眠不足的腦袋更清醒一些。怎麼會又猶豫起來了呢?當初下決心讓卓夫動手術時,就應該充分的思考過每一種情況——生、死亦然——為什麼現在的心情會如此不穩定?心中的「不祥感」是原來就如此強烈地存在心中嗎?她緊鼓著臉部,挫敗地發出痛苦的短嘶:「不要動手術。」

    「葉芸,聽我說。」龔廷山握往她冰涼嚇人的雙手。「卓夫的情況你最清楚不過,如果不動手術解決問題,他遲早也會被嗎啡的副作用打垮的,傅醫生不是告訴過你,嗎啡已經侵蝕了他的部分腦神經了嗎?你不讓他動手術,是打算讓他一直注射嗎啡,染上毒癮,既憔悴痛苦、又恍惚沒有意識地走完他的後半生嗎?」

    「起碼那樣我可以多留他一會。」葉芸使勁地咬住了唇,已無所謂的痛覺。「我有不好的預感!」

    龔廷山捏住她的下巴,讓她咬得泛血的雙唇暫時解脫。「很好,阻止開刀後,你打算怎麼辦?!讓卓夫經歷那種知道自己將逐漸變成廢人的痛苦嗎?你打算讓他知道他接下來的日子除了是個腦性病人,還是個毒犯,最後還會變成植物人嗎?這是你的打算嗎?守著一個植物人一輩子!」

    「不要!」葉芸震驚地想撥打開他的手。「你閉嘴!不會那樣的!」

    「不會嗎?你比誰都還清楚,葉芸——」龔廷山輕柔地喚著她的名字,將她攬在自己的胸口。「放心吧。他會沒事的,這麼多人的念力、這麼多的祈求會感動天的。」她洩氣地癱倚在他身上,無力地閉上眼。

    始終站在一旁的關正傑用一貫的斯文聲音道:「我們知道你有多愛他、知道你用了多少心,也知道你多在乎他。但龔廷山說的對,你不會想看到他那種模樣,你不會想看到一個單純快樂的孩子,因為自己陷入毒品,渴望解脫,但又沒有辦法逃離的那種痛苦。而當毒己侵蝕到他腦部時,他不會再是那個原來的卓夫——他只是一個無法自拔的廢人,你忍心在他的痛苦上再加一層嗎?當初讓我支持你的,就是你的堅強和勇往直前的傲骨。不要讓我失望,葉芸。」

    葉芸開了眼,從龔廷山的胸前抬起頭來,望了他又望了望關正傑。「我讓你們很失望,對不對?葉芸應該是堅強的,對不對?」

    龔廷山凝視著她。「任何人都有脆弱的一面,沒有人是永遠堅強的。你愛卓夫,所以你的害怕比我們來得多,這很正常。而我沒有好好去體會、分擔你的痛苦,是我的疏忽。或許我仍不習慣分享感情,但你也是一樣,不是嗎?你壓抑到最後一刻,才把自己的緊張表現出來——但能說出口總是好事,比你放在心頭健康多了。我們剛才只是想試著告訴你——緊張是一回事,痛苦是一回事,但動手術卻是對卓夫最好的一件事。」她浮出一抹笑,即使仍緊張,但他的話多少化解了害怕。

    「提醒我,下回有案件時找你幫忙。」關正傑開了口。

    「我只辦不違背自己良心的案件。」他挑起了眉,不置可否。

    「我總會有一、兩件有良心的案件可以讓你接的。」按了按葉芸的肩頭,關正傑轉過身。「我到中庭的那個涼亭去抽煙。」

    「他是個煙槍。」葉芸對著龔廷山說。

    龔廷山只是對關正傑的背影挑了挑眉。「要不要休息一下?你昨晚幾乎沒睡。」他關心地撫摩著她的臉頰。

    她搖搖頭。「我睡不著。和我說話,什麼都好。」

    此時的心情是比期待還多的焦急啊!如何入睡?

    「你怎麼沒為關正傑動心?」他問了第一個浮現心頭的問題。

    「不知道。也許是一直把他當恩人看吧。」她閉著眼,回憶起往事的點滴,心緒的亂讓她慢慢、慢慢他說著話:「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他一直很溫柔,但是我們兩個人彷彿都沒有感受到什麼激情。也許是因為我太緊張,也許是因為他也對我沒興趣吧?知道嗎?關正傑會要我,是因為我的堅持——如果我的身體注定在未來某一個時機給某個高價買我的人,那我寧願把它給他。只是,我沒想到的是他和我發生關係後,反而更加地處處用他

    的名字保護我——因為沒有人敢碰他的女人。其實,我一直不清楚他在想什麼,從第一次見到他,就是這樣了。關正傑幾乎是冷眼旁觀所有的事情發生,對於不熟的人,他甚至不會出現所謂的情緒。好像……從頭到尾,他都戴了個很美的面具一樣。」

    「你比自己想像的還瞭解他。」龔廷山撫摸著她的發,口氣帶著些微乎其微的不是滋味,聽她談論一個男人如此多、如此深入,總不愉快。

    「吃醋?」她微張開眼,輕吻了他的下巴,又滿足地靠回他身旁。「因為愛你,所以才敢這樣告訴你。關正傑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個朋友,而你卻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他用著最深的感動吻了下她的唇,又讓她的頭靠回他肩上安棲著,聽著她的呼吸逐漸的平穩。

    在一陣平靜之中,手術房上方「手術中」的紅燈突地熄滅。

    龔廷山僵住了身子,直覺地抬起了手錶,還不到兩個鐘頭!不好的預感讓他心頭發涼。

    「廷山?」因為他身子的緊繃,她張開了眼,跟著他的視線往前看。

    通往手術房的電動門緩緩地滑開來。

    葉芸跳起了身,朝一臉灰色的傅醫生衝了過去。

    「他怎麼了?」

    「對不起。」傅熙元沉重他說。

    世界,粉碎成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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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芸?」龔廷山站在門外,輕輕喚著她。

    陪了她幾夜,她沒有流任何一滴眼淚,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望著窗外——沒有哭喊、沒有哀慟,甚至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坐著。但,空洞的眼神卻比哭泣更令人來得心酸。

    卓夫死了。在手術後兩個鐘頭,在麻醉之中過世,結束了他年輕的十八歲生命。

    原本就知道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卻沒有人願意去想可能的百分之八十不幸,總是存著最大的希望,希望卓夫會順利,平安地度過一切。然而悲劇卻還是發生了。

    葉芸會深切地責備她自己,他知道。

    聽到卓夫死去的消息,葉芸朝卓夫的母親雙膝落地跪下,用最重的禮節表達她心中的內疚。之後,她便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只是抱著哭泣至聲嘶力竭的卓夫母親,只是盯著那扇電動門。

    她堅持守在卓夫的遺體旁,沒有人拉得走她。沒有為卓夫蓋上白布,她盯著那平靜得一如入睡般的臉,沒有人知道她心中的哀痛到什麼程度,只曉得當死者身上的白布掉落時,她急忙為卓夫整治鋪蓋的樣子,而她肩上不足以抵禦冰涼空調的外套滑至地上時,她卻仿若無知覺一般的不去理會。

    直到卓夫被放置入冰凍櫃後,她再也沒有法子看見卓夫時,才抬起失神落魄的眼睛尋找著他,才在他的擁抱下回到了家。

    而她依舊是沉默的。

    「葉芸。」龔廷山又喚了聲。

    她睡著了嗎?直至早晨他出門上法庭時,她都仍是原來的姿勢——抱著雙膝,望著窗外。而現在已傍晚了,她曾休息過嗎?

    焦急的心讓他輕手地扭開門把,推開門。床鋪仍平整,而房內卻沒有她的人影。不安的感覺開始擴大,他衝撞地推開套房內的每一扇門,她卻不在任何一個角落!砰地甩上門,他跑向每一個樓層,走向每一個房間,去尋找她。

    她千萬、千萬不能離開啊!以她現在恍惚的狀態。走到哪都是危險。龔廷山揪著心,驚恐的想起她可能會有的輕生念頭,葉芸一向把所有的責任都往肩上攬。而卓夫的死,她必然會認為是自己做了不對的決定。

    龔廷山跑下樓梯,倉皇地在一樓大廳尋找著家中的人。任何一個都好,只要有人能告訴他葉芸到哪去了。在快速地走過沙發時,他險些將自己及那個小小的身影絆倒。

    「小謙,」他彎下了身子,與一雙靜態得不似孩子的眼相望。「叔叔有沒有撞痛你?」

    小謙微乎其微地搖搖頭,往後退了一些。

    「小謙,葉芸阿姨在家嗎?」他盯著小謙連眨了數下的眼睛問道。

    孩子緩慢地搖頭。

    「噢!該死!」龔廷山咒罵出聲,這讓眼前的男孩用手肘撐著自己往後挪移幾步,眼睛中的神色是受傷的。

    「小謙,對不起,叔叔不是罵你,我是在罵我自己。」注意到小謙的退縮,他擠出了一個笑容,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卻發現這個少言、俊秀的孩子幾乎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你中午在幼稚園有吃飯嗎?」他拉起孩子到廚房。

    小謙沒有說話。

    自冰箱中倒出牛奶與一盒餅乾擺在小謙的面前,他摸摸小謙的頭。「叔叔知道你是個乖孩子,所以把這些吃完好嗎?叔叔要去找葉芸阿姨,所以不能陪你。你會生叔叔的氣嗎?」

    小謙低著頭搖搖頭。

    「那叔叔出去了。」他把餅乾放入小孩手中,轉身離開。

    小謙拉住了他的襯衫。「姨,去公園。」

    龔廷山眼中綻出了光芒,他用力地在孩子額上親吻,看著小謙不好意思地紅起了臉,他的心卻難過了起來。這孩子缺乏愛啊!

    「等叔叔找到阿姨,我們再一起帶你去兒童樂園!」他邊跑出大門邊喊著。衝到車庫發動了車,他用力的踩下油門,車子火速一般地駛出門口。

    公園。

    小謙說葉芸在公園,而附近只有一個社區的植物公園,她必然是到那裡去了。

    呼嘯一般地超過幾輛車子,他整顆心七上八下,擔心她此時的心情、現在的狀況.卓夫的死,會改變什麼嗎?

    對於卓夫,她一向抱著贖罪的心情,雖然錯誤並非由她所造成的,但她依舊不斷的付出。而對於他們兩人之間,她原本就是比較悲觀的一方,落落大方的處事態度下,她有著一個自卑的心。她甚至以為自己是不配得到幸福的,她近來的快樂有部分是因為卓大找到傅大夫為他開刀,否則,她不會允許只有她自己一人得到幸福。

    她會為此離開他嗎?

    在公園旁快速地停下了車,他衝進公園,內心的激動讓他的雙眼顯得狂亂。

    走過松柏、經過涼亭、繞過花叢,卻不曾見到她的人影。

    他的臉色愈來愈鐵青,內心的憤怒也愈來愈火爆。

    葉芸怎能如此絕裂?!在他如此摯愛著她之時,怎能這樣殘酷地把他推開、把她自己封閉起來?!他知道她的痛苦比他們都來得深,但他該是她最親近的人啊!為什麼不發一語地離去!

    她回南部了嗎?

    龔廷山冷著心穿過一座種植蘭花的暖房,乍然停住了腳步。葉芸在那!

    屈著身子獨坐在池塘邊的大石頭上,她的背影是孤單而可憐的。

    他頓下匆促的腳步,緩慢地走向她,該死——他在心底詛咒了聲,十二月底的天氣,她竟然只穿一件毛衣在公園吹風!

    靠近了她,發現她的手保護似地放在小腹之上。他又憤然地想起她可能懷有身孕一事,狂飆而起的怒火將他整個籠罩。從兩人相愛的那一刻起,即使她是個再獨立的個體,也應該在原有的思考模式之中加入他的存在。

    龔廷山站在她身旁,等她發現自己。沒有出聲,是怕自己過度的情緒會演變成火爆。

    終於,她抬起了頭望向他,卻立刻抱住了他。那一雙清艷眼眸已不復昨日的毫無反應,而是漾著淺淺的水光。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回摟著她瑟縮的身子,將下頷靠在她的頭頂上。

    「他……走了。」她硬咽而沙啞的聲音,是哭泣過的證明。

    他將外套脫下覆到她身上,與她並肩坐在石上。擦去她眼邊的淚水,哭泣對她來說是件好事,只是才碰上她的臉,卻發現她的臉頰完全的冰涼,「你在這坐多久了?」不待回答,他倏地抱起了她,往出口處走去。他不在意其他人側目的眼光,只在乎她於寒風中凍僵的身子。

    「你生氣了。」她依著他,從他懷裡看著他剛毅而繃緊的下巴。

    「對。」他簡短地回答,走到車子旁把她放下。「進去。」

    她站在車門旁,望著他板著臉孔走到另一旁的車門;她環著自己的雙臂,在冬日的風間顫抖著。她知道自己的不說話、不表達情緒是很任性的做法;也知道對一個早上還要出庭的人來說,一晚沒睡是多累的折磨。但看到他對自己僵著一張臉,她的心還是不停抽痛著。

    她十分自私!只顧慮到自己,而沒體會到別人的感受。然而在此時,她卻開不了口說一聲抱歉,只因為她認為他也該體會她的痛苦。葉芸無聲地打開門,坐入他身旁,交握著緊張的雙手。

    他偏轉過頭,望著她蒼白的臉,直視著她紅腫的眼。「身子還好嗎?」

    一句問候的話又讓她紅了眼眶。孕婦的情緒是易感的吧?她搖搖頭,倔強地不讓眼淚掉下。

    「我買了驗孕劑。」她咬著唇,看著他專注的臉龐。「我有孩子了。」

    龔廷山閉上了眼,大喘了口氣,在喜悅躍上他的眉尖時,他卻張開眼瞪視著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還在外頭吹風!」

    她偏過臉,不看他,內心嘔著氣。

    「看著我。」他強轉過她的臉,拉住她的手。「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我以為我可以幫你分擔痛苦,我以為你心裡有事會找我商量,我以為『愛』不是一句掛在口頭上的話而是一種分享喜怒哀樂的過程,我知道你難過,對卓夫的感情讓你沒法子承受失去,所以你選擇了推開一切情緒,把自己封閉起來。因此,你推開了我,又或者你根本沒想到我。」他苦澀地乾笑兩聲。

    她抽回了自己的雙手摀住了臉。「我甚至不敢讓自己真的去面對卓夫不會再微笑、不會再說話、不會再有生命的日子。我怎麼能把自己的痛苦加到你身上!」

    她用力地呼吸著,胸腔有著震裂的疼痛,那些壓抑在心口的悲傷像把利刀一樣地刺著她。

    「我只要你知道——你不是從前那個一個人奮鬥的葉芸,你身旁有我。」他傾身向前,心疼地抱住了她,從她不穩定的哽咽中知道了她的心酸。「我不該這樣逼你的,我只是急了,我怕你……想不開。」

    「我想過,我真的想過跟他一道過去。」她抬起淚眼汪汪的眸,幾近低號地悲泣出聲。

    龔廷山倒抽了一口氣,捧住她的臉頰。「我不許你再有那種想法,對於卓夫,你已經盡力了,從今以後。你必須為自己而活。」

    「都是因為我……卓夫才會死在手術中的,我不要看到他冰冷的躺在白布之下,我要他活過來啊。」她喃喃地自語。「卓夫的媽媽哭得那麼淒愴,我卻只能抱著她——我沒有辦法還她一個兒子啊,我恨我自己為什麼要做那個決定。我不是不難過,不是不想哭,而是不敢啊,我努力地讓自己的腦中保持空白,因為那樣才不會想起卓夫。只是我還是沒有自己想像中堅強。我今天坐在公園,看到十七、八歲的孩子,我都會想起卓夫,想起他永遠無法度過的二十歲生日,我不要他死。」她緊揪住自己的胸口,所有流不出的淚水在此時盡情地奔流而出。

    「換個角度想,卓夫也許正開始著他的另一場新生命,對不對?三年來,他並不快樂,離開這個痛苦的環境,也是另一種解脫。」他擁著她,輕拍著抽噎的她的背。能哭泣,對她來說,是件好事。

    「我……知道,只是還是難過。」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膝,極力讓自己不要那麼悲傷。

    「那就把自己照顧好,也幫卓夫照顧他的家人,讓他在另一個世界少些牽掛。」他鼓勵著她。

    「你後悔遇見我嗎?」

    「為什麼這麼問?」他愛憐地撥著她頰邊的發到耳後。

    「我有一段並不光采的過去,而潛意識的悲觀常讓我悶悶不樂。你,該值得另一個更好的人。」她認真地凝視著他。

    「你希望我放開你嗎?」

    「不要。」她抱住了他的頸項,看出他眼中的揶揄。「很傻的問題,對不對?我只是覺得我未曾製造過快樂,我就沒有權利享用快樂。」

    「誰說你未曾製造過快樂?你給我的快樂在這裡。」他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親吻著她的眼,「而你給卓夫的快樂在他的心裡,卓夫是微笑而平靜地離開這個世界的,對不對?因為他知道所有人給予他的祝福。你一點也不傻,只是你的未來一定會需要我在身旁補足你的不安全感。我希望你把所有的問題都問完,因為這樣我才能認真地回答你——我愛你。」

    「我是個快樂的傻瓜媽媽。」她拉著他的手放在腹部,注視著他眼中的感動。

    他輕揉著她的腹部微笑他說:「而我,是個愛你的快樂傻瓜爸爸。」

    誰,不談愛?

    只是——未找到相屬的那一個半圓罷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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