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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隻眼閉只眼 第五章 作者:決明
    花漾是一個很難讓人討厭的女孩子。簡品蘊如此說道,在花漾還沒踏進病房的前五分鐘,她在簡品惇的病床旁說的很堅定。

    簡品惇當然也知道花漾不是個讓人討厭的女孩,只是在某些時候,她小孩子氣的讓他覺得溝通上有困難,或許是她太年輕,也或許是他太老,每回說不到幾句話,都會讓他產生老師在教訓學生的錯覺。誰說和年輕人相處久了,心智也會跟著變年輕?歪理!相比之下,他只會更覺得自己超過了她那種天真無慮的年齡更遠,老了……

    病房裡的浴問傳來淋浴的嘩啦水聲及輕快的哼曲聲,屬於花漾的破鑼嗓混著滴滴答答的蓮蓬頭落水聲,自成一曲嚴重走調的新歌,她的愉悅,實在讓人無法與現在身處的地方——醫院,慣有的肅靜氣氛劃上等號。

    門鎖喀噠一響,花漾頂著一頭濕短髮出來,瞧見簡品惇靜靜端坐床楊上,她踩著輕快的腳步,坐在他床邊,一邊擦頭髮一邊問:「在想什麼?」

    簡品惇抬頭。

    「想你一個女孩子將近兩天沒回家,你家人竟然都不擔心。」整晚他的思緒一直在她身上打繞,一個年輕叛逆又身價千萬的未成年少女,出手闊綽先不談,聚眾結伴地狂歡鬧事整夜,身為她監護人的雙親竟表現得不聞不問?!未免有違常理。

    「喔。」花漾的聲音因為低垂著腦袋,以及包覆在大毛巾底下而顯得悶悶的,本打算用一字單音矇混過去,可是簡品惇沒準備輕易放她過關,他不開口轉移話題,要嘛,請她自己乖乖識相開口,要嘛,兩人就這麼相視無言下去。

    「我在學校時有打電話回去說明原委,他們吩咐我要好好照顧你。」靜了足足一分鐘,花漾才懶懶解釋道。

    「撒謊。」

    「什麼?」她一愣。

    「我說你撒謊。」

    「我、我哪有……」

    「口氣游移、閃閃躲躲、避重就輕,構成了說謊要素。」簡晶惇耳朵靈光全拜之前在法庭養出一身聽口氣辨真假的好本領,「如果你和他們說好了,是否他們也該到醫院表示一下關心,有道理讓女兒獨自一人在醫院過夜嗎?」

    「他們……他們說我可以全權負責呀!他們……他們信任我!」口氣游栘、閃閃躲躲、避重就輕,現在再加上一項支支吾吾。

    簡品惇壓根沒信過她的說辭,一個深夜飆車為樂、以蹺課為學習目標的毛孩子,能有什麼資格讓家人給予完全信任?

    「我很少捅樓子,所以我爸媽對我很放心。」像是看出了簡品惇的不信任,花漾快快補上這句。

    「這不是捅不捅樓子的問題,而是責任問題。」

    「我的責任感很重的!」不然他以為她做什麼要連夜照顧他呀?一方面當然是因為害他受傷而良心不安,另一方面……她承認自己有私心,但這個私心又不傷天書理又不胡作非為,讓她偶爾幻想一下又怎樣?

    簡品惇又沒說她責任感不重,事實上她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他也不打算仗著受害人的優勢還要向她索賠,畢竟是他自己衝出去擋下那把扁鑽,若真要說誰對誰錯,也只錯在那可恨的「正義感」三個宇,以及星座書上大凶的詛咒。

    要她找父母來醫院,原先只是要他們好好管教女兒,別讓女孩子三更半夜還跟著一大群男孩子在山區裡瘋狂飆車,不僅對小孩子的身體健康不好,也直接影響孩子隔日上課的精神。

    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有如此強烈的念頭想讓她走向正途,可能是覺得青春應當揮霍在值得的地方,像她這樣浪費生命、浪費時間,不僅對她未來沒有幫助,更可能斷送掉她的太好前途。

    「我是說你父母的責任問題。不管你樓子捅多捅少,在法律上,未成年子女的行為,父母得連帶負責。我在猜,你沒跟父母提半個字,打算自己悄悄將這事給隱瞞過去,想來個神不知鬼不覺,沒錯吧。」簡品惇猜測她父母不出面不露臉,壓根就是因為不知道女兒在外頭做了些什麼事。

    花漾搓弄濕發的動作停頓了下來,也證明了簡品惇的猜測至少有了八分準確。

    「還是你怕挨罵?」這個可能性應該也有幾分,他也是可以體諒的。

    花漾擱下拭發大毛巾,開始在地板上的塑膠袋裡拿出新買的薄毯,抖開,再拿出小枕頭,放在長椅上拍一拍。

    爬上了長椅,她躺平身子,長椅的長度正巧容納她這種嬌小身形。

    「你說的都對,我沒說,一個字也沒說。」蓋上薄毯後,花漾半側著身子的聲音才繼續傳來。簡品惇聽得出來,她正背對著他,「說和不說,情況都一樣,所以我不浪費他們的時間。」

    「什麼叫說和不說都一樣?」

    「說了,我一樣睡在這裡陪你;不說,我一樣睡在這裡陪你,有差別嗎?他們根本就不管我,不在乎我是不是有按時上床睡覺、不在乎我是不是認真讀書、不在乎我……做任何事。」花漾的語調太過平淡,有著已強迫自己接受的麻木。

    「他們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各有各的新愛人、新家人,現在所差的,只是一張離婚協議書,遲遲不離婚,是因為財產上的問題談不攏,誰也不甘心先簽字,就這麼死拖賴活著,反正婚沒離,兩人還是有兩人的默契,誰也不干涉誰的新生活,該分的、能分的,他們兩人都分得很清楚,現在只剩下一點麻煩事,有幾項是兩人都要爭,誰也不放;有幾項,是兩人都不要的,誰都想撇清……」語末,她竟還能扯出笑聲,嘲笑著自己現在的處境,「我,就是那個兩人都不想要的麻煩事。」

    每回看到電視上演出那種父母問著孩子「你要跟爸爸,還是要跟媽媽?」的劇情時,她總是哭得不能自己,她的父母問她的總是「你不要跟爸爸(媽媽),跟媽媽(爸爸)好不好?」同床異夢的夫妻,在那一刻卻口徑一致,誰也不想將她這個拖油瓶攬在身上,互相推托著燙手山芋。

    最後,一方趁夜先收拾行李,與親蜜愛人另築愛巢,另一方也不甘示弱,隔天清晨也收妥值錢家當,丟下一句「他什麼都可以不管了,我又為什麼要收爛攤子」,也跟著情夫共效于飛,他們什麼都記得帶走——

    獨獨忘了她。

    這幾年來,她曾分別去過父母兩方的住處,無法從兩人臉上看到對她的歉意和補償,而那兩處大宅,沒有她要的溫暖,更有著好幾名不屬於她的「家人」存在,那是他們的丈夫、妻子,甚至是孩子。

    那裡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他們給了我一筆錢,要我沒事別去打擾他們的生活,所以像飆車蹺課這種小事,他們不會管的。」輕輕淡淡的聲音用著第三者般的態度娓娓訴說著自己的故事。

    有人說,傷痛只要能開口說出來,就表示它的痊癒,但是有一種傷痛,是每說一次就割心一回,即便口氣再冷靜、模樣再無謂,都阻止不了那把無形的刀,在心窩口劃下一刀一刀的疼痛。

    花漾翻了身,在他無法覷見的昏黃燈下蜷縮著身子,水濕的眼落在他身上,明知道他瞧不見她的無聲冀求,也不想讓他聽出太多的情緒,屏著喉間的哽咽,佯裝鎮定:

    「我只說這一次……你以後別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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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品惇說不震驚也難,她不過是個孩子,就用著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平靜陳述那段讓他聽了都怒火中燒的家世背景,另一方面更記起自己曾無心說出來的傷人話語——

    會讓父母對你這麼死心,你自己要負大半責任。

    那是大人所犯下的錯,不該由孩子全權背負,是失敗的教育教出了失敗的父母,再由父母將他們的失敗加諸在孩子身上。

    而他,對一個孩子說了最殘忍的話。

    病房左手邊的長椅間,傳來了她的鼾呼,或許是因為睡前悶哭了十分鐘,使得她的輕鼾中夾帶著濃濃的鼻音,她繃緊神經入睡,也在完全睡熟時掩蓋不了真性情。

    她睡得很熟,也算安穩,不像他,反倒被她那席話給弄得失眠整夜。

    「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巡房護士按例到每問病房巡查,巡到了簡品惇的病房時也沒注意到床上的他是醒是睡,因為紗布底下的眼睛是睜足閉也無從研究。直到她轉身欲走之際,聽到了出自簡品惇喉間深沉的輕歎才停下腳步詢問。

    這名巡房護士正是簡品惇入院時替他緊急包紮的白衣天使。

    「傷口痛到睡不著嗎?需不需要止痛藥?」護士愛心的本性驅使,讓白衣天使回到病床邊,關心病患的傷勢。

    簡品惇太專注於自己的思忖之中,完全沒發現到房裡出現了第三者,不過隨即他也從短短兩句對白中知道了第三者的身份。

    「我只是在想事情,和傷口無關。」他也沒心思管傷口疼不疼。「護士小姐,麻煩你替我看一下睡在我左手邊長椅上的小姐——」他沒辦法看到她的情況,整夜腦子裡只浮現一張哭得慘兮兮的睡顏,加上她隱隱約約的吸鼻聲,更加重了他的煩憂。

    「噢,她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白衣天使繞到床的另一邊,藉著暗黃的床頭小燈,撥開花漾微覆在臉上的薄毯及髮絲,輕聲驚呼:「怎麼哭成這副模樣?」趕緊探探花漾的額際,本以為她病的嚴重,但沒探著什麼異常高燙熱度,白衣天使蹙擰的細眉才緩緩鬆懈。

    「她哭得很慘嗎?!」簡品惇問的心急,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那焦急,是出自他的口。

    「你欺負人家噢?哭的滿臉都是眼淚……還有兩管鼻涕。咦?是那個小太妹嘛!小太妹沒化妝竟然這麼漂亮,真弄不懂她為什麼平常要化濃妝,把自己搞成畢卡索的藝術畫有啥樂趣?」化妝是為了後天補救,對於這種天生麗質的臉蛋來說,只有抹煞美貌的份。

    簡品惇沒心情聽後頭那一串化不化妝云云的話,只在意前頭那兩句「哭的滿瞼都是眼淚,還有兩管鼻涕」,和他整晚腦中勾勒出來的畫面一模一樣——

    「果然……」他自厭地沉吟。

    「小兩口吵架了?」白衣天使替花漾蓋妥了薄毯子,「讓女人哭泣的男人最要不得了,什麼事情睜隻眼閉只眼,要吵也吵不起來,就算吵起來,男人也得懂得吃點虧,嘴裡輸了女人一籌,心裡卻贏來女人的加分,怎麼算不是都很划得來嗎?」把人惹哭,自己也不好受,做什麼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咧?

    「不是吵架,只是我出口傷人。」

    「出口傷人,這種事我常做耶……」白衣天使每回犯下錯,八成都和「出口傷人」這四字有關,所以一聽到簡品惇這麼說,她實在是心有慼慼焉。「這就比較麻煩了,有時我們都是無心,可是無心都能說的這麼傷人,要是有心還得了,逞一時口舌之快,卻讓對方和自己都心裡不快,這就是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的真意吧。」

    「話說了出口,要後悔也來不及。」

    「後悔也沒什麼用,事後補償羅。」她都是用這招來補救。無心的傷害比起有心的傷害有個最大的不同,前者會有反省之心,後者則是惡意居多,不認為自己的惡語踐踏了別人的心。

    事後補償嗎?

    他不曾因為言辭傷人而向人道歉或補償,因為他的世界裡唇槍舌戰是天經地義,他嘴賤,別人也不遑多讓,兩方都擁有穿山甲似的硬殼,百毒不侵慣了,也養成了他將所有人皆一視同仁的心態,忽略了是否也有這麼脆弱如花的孩子,敏感而易折。

    一想到她被他弄哭的模樣,他真的很難得的感到深深的內疚。

    該從何下手補償呢……

    這個問題,又將簡品惇剩餘的睡眠時間給佔據光了。

    清晨,浴間裡傳來洗臉的水聲,花漾今天起得很早。料理完自己,花漾擰了條毛巾出來替他擦臉,並沒有其他異常的反應,好像昨夜哭到睡著的人不是她一樣,只是簡品惇沒辦法看到她浮腫的眼眶。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紗布,溫熱的毛巾滑過他的肌膚,力道拿捏得非常仔細。

    「你今天要上幾堂課?」

    「呀?」忙碌的小手停了停。她的課表幾乎不是六堂就是八堂,不像大學生那麼自由,不過她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決定先探探他的語意再來決定今天要蹺幾堂課。「為什麼問?」

    「如果你課少,我可以等你回來再一塊吃晚餐。」

    簡品惇雖然還在想著該如何補償她,不過記得昨天一塊吃飯時,她的心情一直處於亢奮,想想朝這方面努力應該是對的。

    「我今天只上半天。」花漾當下立刻決定把下午四堂課全蹺掉。「我可以回來陪你吃午餐外加一頓晚餐!」

    「真的只有四堂課?」

    「真的真的!不蓋你!」反正他看不到,所以花漾嘴裡說著不蓋他,螓首卻是搖得比誰都猛。

    「嗯。」不可以懷疑孩子的保證,他信她了。

    萬歲!「我再買蛋糕回來給你吃!」

    「不用破費——」光這幾天,她就花了不少錢吧。

    「不破費不破費,不然不吃蛋糕也沒關係,我還可以去買其他食物。」

    簡品惇當然知道她所謂的「其他食物」種類絕對超過二十種,到時她定是頂著大太陽,在眾家小吃攤間奔波狂買……他知道她一定會這麼勤勞的。「不,我只想吃蛋糕,其他的東西都不想。」這樣說,應該能讓她輕鬆一點了吧。

    「好!就吃蛋糕!」花漾好樂,他親口提出要等她一塊回來吃飯,而不是她昨天自己厚顏無恥地要求噢,這讓花漾更是覺得欣喜。

    抱著極好的心情上學校,不理會導師教訓她昨天七、八堂課蹺掉的責備,她都是咧著憨笑回應,心情一好,就覺得全世界的惡言也像沾了蜜,影響不了她。

    第三堂下課,隔壁班的大雄摸到花漾教室窗邊,朝正在筆記本上努力塗塗寫寫的花漾吹了兩、三聲響亮口哨,喚來她的注意。

    「小漾,今晚大家要去HAPPY,你行不行?」

    「沒空。」藍莓蛋糕也不錯,黑森林蛋糕是一定要的,還有提拉米蘇也列入考慮……她正在列今天中午的採購單。

    「HAPPY耶!你不是最愛跟大家一塊出來玩嗎?!」沒料到花漾會拒絕,大雄顯得有些錯愕,當然有著更多的不高興。

    「我今晚也會過得很HAPPY,不用跟你們去了啦,下次、下次。」為了慶祝她的快樂,再買一個草莓蛋糕好了,嘻。

    「小漾,你是怎麼了?從上回到山區飆完車之後,你就變得怪怪的!」大雄不顧自己是別班人的身份,直接跑進花漾的教室,拉了張椅子就坐在她身旁。

    「哪有,只是我現在在醫院照顧人嘛,很忙的。」她又沒有見色忘友,就算有,也只是一丁點罷了。

    「醫院照顧人?我知道了!就是那天開賓士那傢伙對不對?」大雄記起來了!那夜兩群人馬互毆到一半,警車來了,雙方也顧不得拳頭還烙在彼此臉上,飛跨上機車,有志一同地逃命去,躲了警車三十分鐘後,終於甩開追捕,兩方人馬才因緊張感一鬆而放聲狂笑。

    這一笑,恩仇盡抿,雙方還找了家pub坐下來培養感情,也是在那個時候,大雄才發現花漾人不見了,後來從其他人口中拼湊出銀色賓士的車主開車折回了現場,還英勇地救了花漾而受傷,被花漾騎著小綿羊載往醫院去發展姦情……

    花漾合上筆記。「請叫他簡先生。」沒禮貌,什麼開賓士的傢伙。

    「誰理他叫什麼!你去照顧他幹嘛?又不是你弄傷他的,大不了賠他一筆醫藥費打發他了事不就得了!」反正花漾有的是錢。

    「他是為了我才受傷的,我有責任更有義務去照顧他呀!」

    「那有空去看他兩眼就好了,跟今天晚上大家出去玩有什麼衝突?」大雄吼得很響。

    「我去陪他,他才不會無聊。」花漾說道。

    她之前很喜歡和大雄他們一群人出去玩的感覺,至少她不用一個人獨自回家面對空無一人的大房子,以及那就算將電視音量開到最大也驅散不了的討厭闃靜,所以她會想盡辦法將自己弄得很累,最好累到一沾床就昏睡到隔天、累到讓她沒有多餘的情緒去接受孤零零的事實,正因為如此,她願意學著大雄他們的瘋狂、模仿他們的徹夜放浪,更願意花錢買下這種有人在身旁時的快樂……

    可是這一、兩天,她全盤的心思都懸在醫院、懸在簡品惇身上,她沒經過他的同意,在心底私自將他視為家人,無恥地介入他和真正家人相處的時間,仗著她是罪魁禍首這個正大光明的理由,把自己留在他身邊。

    和他在一起的感覺與大雄他們在一起的感覺是完全的天差地別,雖然同樣是助她遠離孤單,但大雄那一掛的快樂方式始終讓她有種不真切的錯覺,她全程參與,卻得不到像他們一樣完整的快樂,可是在簡品惇身上,她得到了——

    小小的快樂,卻是完整的。

    「你管他無不無聊,難不成你每晚還得說床前故事哄他入睡噢!」大雄呿道。

    「他又不是小孩子,說什麼床前故事呀?」花漾賞給大雄一記大白眼,「他現在眼睛不方便,又不能看電視或看書解悶,我陪他東聊西聊,他會很開心的。」只是花漾沒說齊——更快樂的人,是她。

    「陪?!陪他說完了話,再順便陪他上床做愛是不?」安慰完心靈,接下來不就連肉體也一塊安慰下去了?

    大雄問的很尖銳,刺耳的令花漾皺起眉心,摔上筆記本。

    「你這只一年發情366天的精蟲豬!腦子只想著怎麼剝女人衣服脫女人褲子占女人便宜,眼睛一張開就勃起;眼睛一閉起來就陽痿,胯下禍根像是開關一樣,簡直就是禽獸!」順帶再附加幾個鄙視眼神來輔助她對他獸性的不屑。「他是人,跟你這種禽獸是不同等級的!」哼!

    拿簡品惇和他們這種純肉慾享受的傢伙相提並論,簡直污蔑了他!

    「男人都是禽獸!」身為男性同胞,大雄拍胸脯保證。

    「對,你絕對是最淫的那只!」

    火大,連多和他說句話都嫌嘴髒,花漾連第四堂課都沒心情上了,胡亂將桌面課本及原子筆掃進抽屜,一把推開大雄強壯的身軀往教室外疾行,不理會大雄在她身後的咆哮叫喚。

    反正下午四堂蹺頭了,也不差這一堂,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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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漾不敢提早回醫院,一直等到中午十二點半才出現在簡品惇的病房,因為她知道無論她蹺課有何理由,簡品惇一定會認為她在狡辯,而她最不希望的,就是留給他壞印象。

    吃完午餐,她牽著他的手,一塊到醫院的空中花園去曬曬日光,第一次,她覺得自己是被需要著、是有用的,在這種時候,她是他的眼,若沒有她,他連一步都跨不出去,這種想法讓她覺得很有成就感。

    她是他的眼。

    「從你眼中,現在看到的景色是什麼?」簡品惇任她牽著手,帶往雙眼所無法觀覽的陌生地方——迎面而來的風勢頗大,他只能猜測是空曠無遮蔽的高處。

    「空中花園,一堆快枯掉的綠色植物和幾個懶散到像快死掉的病患呀。」花漾並沒有看到太驚艷的美景,也照實說出了眼前的畫面。醫院這種地方能醫好病人才是重點,不用佈置得像風景區一樣啦。

    「這樣說我沒辦法想像。」這小妮子看待事情怎麼這麼灰暗,就心理學層面來看,同樣的景色,在不同心境的人眼中會產生迥異的差別,就像同樣一朵花看來,有人眼中是牡丹,有人眼中看來卻似狗屎。

    以心理學來看,她是個悲觀主義者,就算外表裝出多活潑的樣子,骨子裡的潛在意識很容易在言談間表現出來。

    「想像?」

    「體恤一下盲胞的辛苦,我現在只能靠你形容的樣子想像。說仔細一些,天地之間沒有任何讓你覺得值得多看一眼的東西嗎?」他試圖誘導著她,將他唯一修過半學期的心理學課程運用在她身上。

    有呀,最值得看的人就是他了。尤其是他現在用著這種誘哄人的沉嗓說話的樣子……簡直,看了就教人直淌口水。

    「嗯……」將他領到柵欄前,花漾嘴裡沉吟著,視線四周流轉,尋找著除了他之外,能讓她覺得值得一看的景象,顧望許久,她選定了,「前面看出去,有一片天空,這裡很高,所以那片天空沒被其他建築物給擋住,視野很好……還有,今天很熱,太陽很大,把那片天空照成一種很……乾淨的藍,一眼看過去……很像海。」花漾仰著頸,覺得自己好像從沒有這麼仔細看過天空,明明是每天一抬頭就可以看到的畫面,怎麼今天變得好不一樣?

    第一次,她知道什麼樣的藍色,叫作心曠神怡。

    海的藍,並不是隨時可見,那是需要由高處俯瞰才能令人讚頌的海藍,就算一時衝動驅車到海邊,所能看到的也是混雜著海沙及潮浪的髒褐色,可是天空就不一樣了,雖然沒有海水漸層分明的色澤,卻用著單純的淡藍包覆著半圓的天空……

    「好美噢……」沒想到只是一個如此平凡的風景,也能讓她心生感動。

    簡品惇才正納悶她的聲音怎麼突然離他有段距離,她的手卻先一步從下方輕輕扯動他的褲管。

    「這樣躺著看天空,好美噢。」她仰得脖子好酸,卻又捨不得放棄天際之美,乾脆直接仰躺在水泥地板上。「你也來呀。」拍拍身邊替他空下來的好位子,大方邀請。

    「地板髒不髒呀?」

    「髒不髒我不知道,有點燙就是了。」有點像躺在熱鍋上,這塊沒有遮蔽的空中花園直接受陽光烘烤,水泥地的溫度絕對直逼四十。不過燙歸燙,視野可好得呢!「來來,我再多形容一點給你聽噢。」她扯的手勁加大,逼得簡品惇不得不順從她,因為他身上的病患衣褲是鬆緊帶式的,再扯下去就春光外洩了。

    他也跟著一塊躺平在水泥地上,手掌才一碰到水泥地就像被燒燙的鐵給烙到的感覺,虧她還能整個躺下去而不喊燙的,好不容易才適應,或者該說是認命接受了水泥地的高溫。

    真高興他現在能光明正大地視而不見,不用去發現目前有多少圍觀的病患及家屬正對他們兩人投以注目。

    她繼續唧咕地對著那片天空讚歎,讚歎的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簡品惇所認知的天空,卻也讓他在紗布底下的視覺黑幕中,勾勒出一片由她嘴裡成形的天空,既寬且大,除了湛藍的天際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多餘的雜物,她與他,像是躺在地上聊天的閒人,只讓彼此分享著這片怡人美景。

    感染了她的快樂——她的快樂來得太容易,原本他只打算藉機循序漸進地開導她,讓她擁有她這年齡女孩所該有的無憂無慮,甚至一併擁有少年強說愁一樣的煩惱,沒想到竟換來連他也沒料想到的大效果。

    她很快樂,而他也覺得心情恁好。

    原來想取悅她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徐徐的風吹來,熱意削減數分。

    「呀,一片棉花糖飄過來了!」花漾指著一團厚實的足以媲美夜市販賣的白色棉花糖一樣的白雲喜嚷。

    以心理學來看……嗯——

    她果然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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