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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袖擎浪 第六章 作者:柯珂
    一行三人,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只依賴著喀妮帶出來的一些乾糧與水,在沙漠中趕路逃亡。炙熱的太陽使人目眩頭昏,燒烤著人的耐力與體力!

    紫袖恢復了生氣,絲毫不在意身上的幾處灼傷,與喀妮並肩跟著擎浪趕路,眼光輕掃他胸前。一眼。她昨晚聽見了擎浪與喀妮的對話,尤其是關於解除蠱毒那一段,她更是一字不漏地銘記在心。她不會讓擎浪死,她決定救他,用盡各種方法!

    喀妮瞧著心思不定的紫袖說道:「喀絲麗對阿努下的蠱是另一種,阿努才能一直存活至今,還對她忠心耿耿,但是關擎浪的情況恐怕不樂觀!我羨慕你們倆,就因為這一份感動與羨慕,我才希望對你們有些許幫助。」

    「謝謝你!我會想辦法的。」紫袖明白她的意思。

    「真奇怪,你是我見過最樂觀最勇敢最慧黠的女子……是不是漢人女子都如此?」喀妮忍不住好奇問道。

    紫袖嬌聲一笑,「哪有?擎浪總說我是最潑野最調皮的小野貓哩!」

    走在前面的擎浪捕捉到兩人的對話,嘴角也不禁勾起小小的弧線。小野貓?他以前都如此稱她?難怪他在喀絲麗帳內第一次見到她時就有這樣的感覺,難怪她總讓他熟悉與心安,可見他的某些記憶還在。喀妮說喀絲麗並不是他的妻子,那麼他與紫袖一定關係匪淺。他真想回到過去看一看兩人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假使時光能倒流……

    一陣不尋常的蹄聲隱隱傳來,三人回頭遠望,果真有一隊人馬朝他們馳來。

    「是阿努?」擎浪目光極利,「有七人……好,等一下咱們以搶馬為目標!」

    三人一有共識,乾脆立於原地等對方來到。不久阿努一行人果真如風旋至。

    「你們全跟我回愛苫族!」阿努沉聲說道。

    「阿努,我們不會再回去了!你也別想抓走我們!」紫袖嘟著唇,一臉的堅決。現在擎浪又回到她身邊,讓她增添不少勇氣。

    「是的!阿努,我也不回去了!」喀妮望著他的眼神猶有一絲傷感。

    「叛徒!你是第一個該抓回去審判的人!」阿努不高興地朝喀妮低咒,眼光似乎想殺人。

    「她真心愛你!」擎浪看見他的神色,為喀妮抱不平。

    阿努冷然對喀妮說道:「跟不跟我走?」

    「回去做什麼?回去送死嗎?反正族裡已經沒有一個真心愛我的人,我愛的人也早已變心,我何必回去?我不像紫袖姑娘那麼幸福,有一個肯為了救她而在火裡來去的愛人!我要離開你們遠遠的,我不想再為了一個不愛我的人而神傷。」喀妮望著阿努凜凜而笑。

    阿努一怒,武器一持,從馬上翻身而下,朝喀妮邁步而來。擎浪立即身子一旋,擋住阿努的來勁,阿努一喝,鋒芒一轉朝擎浪劈到,擎浪輕快一閃,一招「浪子回頭」飛刀疾發。阿努避過,武器一擋,擊回擎浪的飛刀,擎浪飛身接下轉回的刀,一聲「謝了!」伴著語音又是三柄飛刀出手,兩人纏鬥起來。

    紫袖與喀妮分別與幾個大漢相鬥,喀妮的功天極差,只會基本的防禦拳腳,沒兩下就被抓了起來。紫袖見狀立即將銀巾朝抓著喀妮的大漢身上拂去,幾個大漢微微一驚,反而將喀妮抓得更緊。

    紫袖與擎浪背一靠,被環在圓圈中。

    「你們兩人走吧!」喀妮掙扎喊著,「關擎浪,紫袖姑娘才是真心愛你的人,才是你真正的愛人,你一定要保護她離開這裡,做一對佳偶!」

    擎浪與紫袖回首相望,他接觸到她那一雙含著熱情與澄澈的杏眼,心裡流過一道溫柔,相信了喀妮的話。

    「擎浪,咱們搶馬!」紫袖甜甜的聲音搔著他的心。

    他額首淺笑,這種感覺好熟悉,好似從前兩個人常常一起聯手應敵。他迷人的眼光瞧得紫袖的心花都開了,他又像從前一般對她露出迷死人的傻笑了。

    「少在我面前含情脈脈!」阿努陡然狂怒而來。

    紫袖將銀巾一拋,「掃紅塵」招式尚未使全,就一轉而下,「身為著提」緊接著使開,銀巾像是飄飄然的雲霧,讓人一時摸不清方向,朝抓著喀妮的人攻去。擎浪則含笑使出「浪子飛刀」三十六式,與阿努再度纏鬥。阿努像一頭猛熊,有力又狂武,擎浪像一隻俊爽的鶴,動作雅而不狠,卻又俐落乾淨。

    幾個大漢因為不會見過紫袖的武器,心生畏懼之下不小心被紫袖的銀巾掃到臉,哀哀叫痛,只敢站在一旁觀望。突然阿努一聲狂叫,左臂中了擎浪的刀,擎浪卻好整以暇地安坐在一匹馬上,帶笑輕拍袖上的塵土。

    紫袖趕緊翻身上馬。在擎浪胸前穩坐,兩人對望一眼。

    「阿努!你受傷了,不要再打了!」喀妮出聲勸阻。

    阿努一惱。將武器尖鋒一轉,朝喀妮前胸抵指,沉聲威脅,「你們兩個若不乖乖就範,我立刻殺死她!」

    「阿努,喀妮是你從前的愛人,她一直真心愛你,你怎可拿她的生命做要脅?你太可恥了,算什麼第一勇士?」紫袖震怒不已,俏臉刷地轉青。想不到阿努中了蠱術會如此翻臉不認人,以前的真愛也敢殺!

    「阿努,放了喀妮對你沒什麼損失啊!」擎浪決定與他談條件。

    「我是第一勇士,我達不到任務會損及聲威,也會惹怒族長,更會讓喀絲麗失望!犧牲一個喀妮算什麼?喀絲麗交代的任務才是最重要的。」他回答。

    「我回去之後,你要眼睜睜看著我與喀絲麗在一起?」擎浪無法相倍阿努的死腦筋。

    「是的!我只要守護迷戀著她,讓她心滿意足,得不到她我也甘心。」阿努說得毫不遲疑。

    擎浪與紫袖再度相視,想不到天下為情所癡的傻子真有如此多。

    喀妮望著阿努,心真的冷了。她還是救不了阿努啊!她又能如何呢?她緩緩歎一口長氣,「阿努,你受到的蠱毒太深了。真的沒有任何方法讓你清醒過來嗎?」

    「少廢話!」喀妮溫情的問候只得到阿努硬邦邦的回應。

    「喀妮,我救你!」紫袖眼見阿努固執得如同頑石糞土,身子一動想奔下馬去,卻被擎浪一把拉住。

    「別衝動!」他沉穩的聲音壓下了她的直率。

    半晌,喀妮露齒而笑,平凡的臉上亮起吸引人的神采,她溫柔說道:「好吧!阿努,我跟你回去。你叫他們放開我,我不會逃走了。」

    「喀妮!」紫袖氣惱驚呼,想不到喀妮辛苦逃出來,竟願意跟阿努回去。喀妮是怎麼回事?難道她還愛著阿努,不願讓阿努為難嗎?

    大漢聽命,鬆開對喀妮的束縛,喀妮一得到自由,身子卻猛然朝前一挺,將自己的胸膛向阿努的武器尖鋒狠狠送進,只見銳利的鋒芒瞬間刺穿了她的胸,一大片鮮血從她胸前濺灑出來。

    紫袖尖叫一聲,擎浪緊緊攬住她顫抖的肩頭,阿努及幾個大漢都因這一下變故驚立原地。

    「阿努!」喀妮沽滿鮮血的手攀住了阿努,臉上竟是一抹滿足的笑,聲音微弱地道:「這是最後一個法子了。有人說,若被下蠱,只要有一個真心愛你的人肯將鮮血及生命餵上你的刀,就能解去蠱術。現在我用我的鮮血及生命滋潤你的刀,你難道還不能清醒?」

    阿努一臉的錯愕與迷憫,直盯著喀妮深情的眼睛,不由得反手握住她血痕斑斑的手。

    「你清醒過來之後,回去帶著喀絲麗離開吧!走得越遠越好!她是無辜又純潔的,她不懂的事大多了,你就好好保護她,教導她正確的觀念,這樣我就不白死,你也不白愛喀絲麗一遭了!」喀妮說完,吐出一口血,垂下了頭。

    阿努疑惑的眼眸緩緩轉變,漸漸浮上一層痛苦與悲傷的淚水,他伸出雙手,緊緊攬住喀妮癱軟的身子。

    紫袖渾身顫抖,不忍地將頭埋進擎浪的懷裡,這真是她見過最悲慘的事了。擎浪不語,望著阿努,明白阿努不會再追他們了,因為阿努在喀妮的鮮血及生命裡得到了救贖與清醒。

    他微微長歎,輕聲策馬而走,從懷中取出喀妮給他的鐵盒,扔到路旁草叢中。他不需要利用這種可怕的東西救活自己,他不顧心愛的人死得如此淒涼與可悲,他捨不得這種生離死別。

    他不願再回頭看那一幕讓人心傷的畫面,驅著馬朝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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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紫袖與擎浪共乘一騎,終於找到另一個哈拉族筆居的小綠洲,向其中一家人借住一宿。

    紫袖不肯獨睡,賴著他,他好不容易應許,她開心地靠著他的肩,好滿足好滿足。她知道他還是對她有些生分,不敢與她太親近,但她才不管,她決定賴住他,不讓他再離開她片刻,一晚也不行,她不希望再發生一次意外。

    「阿努不知怎麼了?」紫袖偎著擎浪,嬌賴地挪動身子靠他更緊,腦海浮上喀妮死前那一幕,心頭難過極了。

    「他大概會依照喀妮的話回愛苫族,然後來一場政變!」擎浪輕聲說道。

    「他恢復了所有記憶,記起了喀妮,內心一定萬分痛苦。」紫袖俏臉上閃過悲哀。

    「嗯。可是這該怪誰呢?怪阿努?喀絲麗?還是魯魯老阿爺?我想都不是,這是他們愛苫族的信仰在作怪。我懷疑兩百年前脫離維吾爾族人而且成愛苫族的那些祖先根本是信仰上的叛徒,思想異於常人,遭到維吾爾人驅逐,然後他們找到現在的居住之地,自成一族,走下了如此奇怪恐怖的信仰與風俗,以便控制族人的思想與行為。」擎浪分析著。

    「真可怕!」

    「這種情形非常多,只是有些地方我們不曾去過。」

    「幸運的是我與你以前都去好地方,像愛苫族這種特別之地還是第一次來呢!」紫袖臉上泛著紅潤,真喜歡偎著他。

    「以前我們都去哪裡?你說說。」他朝她鼓勵笑道,希望她的追述能幫他撿回一些散落的記憶。

    紫袖開心地笑了,一雙瞳子亮閃閃,彷彿天上的星,開始嘰哩呱啦地對他描述著一切,從他倆因為「心心相印」這道點心結識說起。他聽得津津有味。不禁佩服她的記性與口才,記得如此清楚又細膩,說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夜很深了,一片靜寂。

    紫袖睜開眼,深深凝望著被她以「昏睡散」迷昏而酣甜睡著的擎浪,眼底的喜悅悄悄摻上一片烏雲。半晌,她緩緩起身,躡足走向門外。一出屋門,她一提氣,使出輕功狂奔起來,一奔幾十里,不停喘息,然後停下腳步低頭望著地面尋找,終於從草叢間拾起一個冰冷堅硬的鐵盒。她滿意一笑,奔了回來,走至隱密處。就著微亮的月光,從懷裡拿出鐵盒,打開一瞧,一隻半尺長的蠱蠍正蠕動著。她深吸一口氣,輕輕褪下衣衫,露出肩上被擎浪誤傷的刀傷,傷口正快癒合,留有一條半干的血跡。

    她一咬下唇,決定放手一搏,抓起那只蠕動的蠍子,往肩上的傷口放。蠍子一聞到血味,立即緊緊張嘴咬住,她低吟一聲,刺痛從肩上傳來,接著聽見「嘖嘖」吸血聲,嚙咬吮吸的酸刺痛感令人頭皮發麻,但她硬是壓下想抓開它的本能反應,讓毒蠍吸足自己的血。

    半響,她才完成一切,悄悄回到擎浪身邊,望著他平靜恬適的俊顏發愣。為了讓他恢復記憶,為了讓他活,她不藉以自己的血喂蠍子,因為她不願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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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告別了哈拉族!用紫袖身上僅存不多的盤纏買了馬,兩人各騎一驥,接連十幾天不停趕路,只希望早日離開西北,來到屬於中原漢人的地域,來到紫袖的最初目的地雪雲山。

    一路上,紫袖的臉上總漾著快樂與滿足的笑意,嘰哩呱啦向擎浪說了許多兩人之間的往事,他總是含著瀟灑又隨性的笑容瞅著她又是天真嬌俏、又是炙熱甜美的臉龐,仔細凝視著她說話時多變的表情及豐富的肢體動作。

    這是如此熟悉啊!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說的事、她的一切,都讓他感到快樂熟稔。即使他記不得所有,卻相信她說的每一件事,因為每一件事都從她口中進到他心窩裡,給他安定卻又飛揚的力量,更讓一些模糊卻如真的畫面跳出腦海。他強迫自已在紫袖的努力之下,開始恢復一丁點的記憶了。

    此刻紫袖正安坐馬上,兩條烏黑閃亮的辮子在耳際輕蕩,一派的得意。突然一股昏眩襲來,她的身子軟錦綿一傾,只覺頭重腳輕,差點墜下馬,幸好及時抓住韁繩,坐正身子。

    「怎麼了?」擎浪一臉擔優,迅速將馬移近。

    「沒事,我打磕睡!」她燦然一笑。

    接連十四夜,她用血餵養毒蠍,卻使自己越來越疲累,越來越虛弱,頭腦也開始昏亂,可是她總是打起精神,怕他發現她的不對勁,她更是不停對他說話,使自己的腦子不停轉動,讓他早日想起過去,生怕自己隨時就死,怕一切都會來不及。

    擎浪瞧了她一眼,不再多問,只是輕聲說道:「趕了一整天路,前面有一個小鎮,咱們在那兒休息一下吧!我想再兩天就能到達雪雲山了。」

    這幾天他也十分疲累,總是擁著紫袖不知不覺就沉沉人睡,也許是趕路的緣故,更也許是蠍毒的緣故。每每望著她甜美的俏顏,他就不想死,他好想回憶起一切,他好想再愛她一回,但如今自己將死,一切都會來不及嗎?

    紫袖的心一悸。好久沒見過他這麼親切貼心的話語及深邃有情的眼眸,他已經放心地相信了她,並且一天比一天恢復以前的自在輕鬆與灑脫隨性,也對她漸漸熱絡親近起來。只要這樣就好!只要這樣也好!她不求他立即恢復所有的記憶,她不求他立即如同往常一般對她親呢呵愛,只要像現在一樣熟稔,開始有一股默契,她已心滿意足。只要今晚一過,她就能救回擎浪了。

    兩人各懷心思進了客棧,按慣例訂下一間房。房門剛掩,擎浪立即回過身來。

    「你這幾天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勁,哪裡不舒服?」他邁步走到坐在床沿的紫袖跟前,一雙眼隱含擔憂地瞅著她。

    紫袖放下包袱,仰起臉兒朝他笑道:「是嗎?我很好啊!一定是接連趕路加上受熱中暑的結果。」想不到他觀察如此細膩,今晚是重要關鍵,她得更小心行事,畢竟功於一役!

    「是嗎?你躺著歇息一下,我下樓請小二準備幾這個菜上來。」他壓下心中扯動的不安,走了出去。

    紫袖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又是一陣昏眩,忍不住靠在床柱微喘著氣。「我一定要打起精神來,我一定要撐到最後!即使這幾天已經明顯地越來越沒精力與體力,我也不放棄,也不聽任命運的安排,因為我是衣紫袖,衣家的女孩是不會輕易服輸的,我要像姐姐翩翩一樣為愛而勇敢,為愛而努力!今晚,只剩今晚!」她朝自己說道,虛弱的臉上是倔強與堅定。

    擎浪親自端著香噴噴的飯菜上樓,心中卻是濃濃的不安。紫袖真的不對勁!他已經注意她的氣色好幾天了,這幾天她的臉色真是不正常地蒼白,她的精神狀況也越來越差,常常神情恍惚。難道她是在路上染了什麼怪病或惡疾?他剛剛已經叮囑小二趕明兒找個大夫來瞧一瞧,否則他不放心。

    是的,他相當不放心,只因紫袖在他心中已經佔了極重的份量,無論他記不記得從前,她已經在他心中重新攻下了好大的城池!他為她的活該可愛而開懷,因她的嬌羞熱烈而心動,更因為她的甜膩貼近而悸動。這都是他的「假妻子」喀絲麗沒有給過他的東西,這都是他的「愛人」紫袖給他的。

    聽見他推門而入,紫袖身子一震,立即打起精神。可是擎浪卻沒有錯過她本來虛弱的神情,一見她看到自己進門便努力打起精神的模樣,他的心狠狠一扯,撕痛竄過全身。

    「紫袖,我讓小二替你準備了幾道佳看,你來嘗一嘗。」他將東西眷放桌上,凝睇著她。

    紫袖望著他擔心與憂慮的目光。逞強地站起身走向桌案,卻覺得四肢無力,雙腿一軟,僕身前倒。擎浪一驚,大步一邁扶住她。

    「紫袖!」他的聲音裡掩不住惶恐,心跳差點停擺。

    她卻再也不忍心抬頭看他充滿優慮的眼瞳,雙手一擁,順勢一靠,將自己略微蒼白的小臉藏進他胸膛裡,緊緊抱住他。

    「怎麼了?」他不再像前幾天面有為難地推開她的擁抱,反而回手攬住她的腰。這是他這幾天一直想做的事。

    紫袖忍住即將封不住的眼淚,唇兒嚅動著,輕輕說了一聲:「我怕你會死!」萬一她無法撐過今天的話。

    「我不會死!」他軟聲安慰,「喀妮對我說過,我已經離開喀絲麗,她無法對我下蠱,也不能拿神秘的藥丸與湯藥給我吃,她的蠱惑效果會消失,所以過一段時間我就能恢復所有記憶,不會死了!」

    紫袖一聽,心頭更加不捨與難過。他為了不讓她犧牲、不讓她擔心,竟然冒著生命危險隱瞞她實情。假若不是她正巧聽見他與喀妮的對話,假若不是她乘機拾回蠍子,他還要瞞騙她多久?難道一直要到他發狂而死才讓她知道實情?他忘了對她的愛,卻仍然如此關心體貼她,他是多麼吸引人啊!她怎能不救他呢?至此她才明白,當初他不讓她知道烏瑪與聖女之間的習俗,也是基於相同的關愛與呵護啊!

    她將頭藏得更深,鼻尖貪婪地捕捉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再過幾天擎浪就不會死,但她也許就開始瘋狂,最後慘烈斷氣,她想在此刻多吸取一些他的記憶,也許來生還可以憑著這股味道尋找在茫茫人海裡的他。

    「我知道了!」她決定裝作一概不知,也不想讓他起疑心,仰起臉給了他一個燦然的笑。「我肚子好餓,你拿什麼給我吃?有沒有酒?」

    瞧見她眼中不小心沁出的薄薄淚霧,他憐惜地柔聲說道:「只要是你說過最愛的食物,我全叫小二幫你備齊了!」

    紫袖望著他,感動的淚水終於不聽話地偷偷跑了出來。

    他可知她是多麼愛他呀!

    寂靜的夜,無聲也無息,無風也無雨。客棧早已關上門,只有沉默在空氣中迴盪著。

    紫袖再度坐起身,在擎浪沉穩讓人心安的呼吸聲中悄悄離開床鋪,在案邊飲下一大杯濃烈的酒,然後撐著虛弱又微醺的身子偷偷潛出客棧,來到一處偏僻的角落。

    今晚是最後一次了……她拿出懷裡的鐵盒,捏出已經養得腫大許多的蠍子,褪下上衫,讓它就著傷口吮吸,耳聽蠍子的「嘖嘖」聲,感到成功離自己越來越近,竟讓她無比滿足與寬心。

    驀然,一道掌風在黑暗中迅捷撲至,朝她肩頭抓來,她身形輕閃,驚險避開,一回眸,黑暗中那雙眼睛讓她心一悸。

    「擎浪!」她無比驚訝,不覺以手護住仍舊在肩上噬血的蠍子。

    他的胸膛明顯起伏,暗處的眼睛射著幾千道逼人的光芒,又是氣惱又是驚俱。「紫袖,你在做什麼?把蠍子取下來給我!」

    他實在擔憂紫袖的身子,怕夜半時分她的身體狀況惡化,怕她的病況比想像中糟,剛才躺在床上雖睡意十足,連眼睛都忍不住閉上了,心頭卻亂紛紛,無法入眠,總覺得有事要發生。果然,紫袖鬼鬼祟祟溜下床的聲響驚動了他,他完全清醒了,悄悄跟著紫袖,才發現這件天大的事。

    「紫袖,聽我的話!」他再也無法掩住內心的焦慮與震驚,乾脆直接飛身搶奪。

    紫袖一驚,身子再度靈活閃過,這一下他依舊沒探到她肩上的蠍子,卻拍中她的後背。她踉蹌一顛,回視他的眼中滿是固執與苦楚。

    「擎浪,沒用的,除非蠍子飲飽血液自己張開嘴,否則你是無法將它抓下來的,勉強而劇烈的扯動只會讓我的傷口被狠狠撕裂罷了!」紫袖濃眉輕蹙,不讓擎浪靠近。「只要今晚弄死蠍子,你的毒就全解了,別讓我功虧一簣啊!」

    「傻瓜!我不要你用這種方法救我!」他忍不住低聲怒喝,「你會死啊!」

    「可是你會活!」紫袖激動喊道:「反正我中的毒已探,即使今晚不餵它,我也不會好起來。擎浪,算我求你,別讓我的心血及犧牲白費吧!」

    他搖頭,手一伸,想再度探取她肩上的蠍子,誰知紫袖身子一退,刀光一閃,從懷裡掏出一柄小刀,腕一沉,猛然直刺自己肩上已經飲酣而醉的蠍子。待擎浪的手探上她的肩,蠍子已經被牢牢刺死在她血流不已的肩上。

    當刀鋒刺入蠍子心臟,擎浪同時一震、腦中頓然一片恍惚,一時間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心神急轉,片刻之後眼前陡然明亮,整個人清醒過來。

    看清了眼前情景,他的手一翻,抽出紫袖肩上的小刀,狂怒凶狠地拋在地上。

    「小傻瓜!」他痛心至極地怒吼,以迅雷之速點住傷口四周,止住她不斷湧出的血流。

    紫袖再也撐不住了,虛弱地靠倒在他身上。「我終於救了你!」聲音裡竟是讓人心疼的開心與滿足。

    他不語,總是牽著笑意的嘴角抿得死緊,將她抱起直奔客棧。紫袖望著他狂怒又憂鬱的神情,神智開始渙散,卻又掩不住內心的如釋重負與完成願望的開心,反而朝他露出嬌俏的笑。

    他一腳端開房門,將她放在床上,以熟練而迅捷的手法拭去她滿肩的血漬,接著摸出她總是隨身攜帶的金創藥塗抹包紮。紫袖專心望著他沉默而陰鬱的神情,竟有幾分像他哥哥關擎濤,知道他一定是氣極了、怒極了。

    「唉,你別氣我,我是為了你呀!你現在生氣也沒用了,我已經完成去蠱的工作,你就別氣了嘛!」她想以輕鬆的口吻和欣慰的微笑化去他眉間狂燃的怒意與優慮。

    誰知他卻眼一抬,不語地沉沉凝住她甜甜的笑臉。他已記起了一切,當蠍子一死,往事就猛然跳出腦海,一幕幕像流水,從他記憶最深處奔竄而過,湧向心田,灌溉滋潤了因他失憶而乾涸許久的愛。

    「我不希望你死!」與他互望許久,半晌,她斂起笑容,幽幽說道。

    「難道你死了我會快樂嗎?」一旦將往事與當下系成一串。他心底掠過一絲寒風,凍結了他臉上常見的笑,反而吹出兩道濃濃糾結的愁眉。

    紫袖的紅唇一翹,委屈說道:「也許我運氣好死不了!」

    他的眉一揚.,根本不信她的胡言。

    「我不希望你死,我寧可自己死,也不要眼睜睜看著你與我生離!倘若你一直到死都想不起我是誰,到臨死前還將我當成『紫袖姑娘』一般生疏與抗拒,我更會因痛苦而死。同樣是死,我寧可解除你的蠱毒,讓你想起我,我還能死在你的溫情與感情裡!」她小嘴一扁說出心中最真切的話。

    他一聲長歎,狂熱地將她擁入懷。「我的小野貓,我最愛的小雌貓,你怎麼會如此傻呵!我現在清醒了,你卻將死,你說我會比失憶時更快樂嗎?我的自責會更少嗎?我該如何面對你以及你的家人?」

    「我沒有辦法啊!我只剩這條路可以選擇了。」她的臉仰起,用下巴摩挲他溫厚而健朗的胸膛。「你終是想起我了啊!死在你含有感情的懷抱裡,總比死在你冰冷淡然的眼神經好得太多太多!」

    他撫著她烏亮的辮,「現在痛苦的人卻是我了!你好狠心,你用這種方法懲罰我嗎?懲罰我忘了你?懲罰我糊里糊塗成了喀絲麗的烏瑪丈夫?懲罰我愛你不夠多?」

    「不是的!是我受不了你不愛我!」她嬌聲辯白。一雙眼睛裡滿是淚水在打滾,「我受不了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更受不了你總是客客氣氣,心離我好遠好遠!這樣我會難過死的!」

    「現在你卻讓我擔下這個痛苦了!」他談然一笑,笑裡是滿滿的苦。「你不明白,即使我不恢復記憶、我一樣會喜歡上你,我可以重新認識你,重新愛上你,重新與你相伴天涯!」

    「可是你知道我這個人沒耐性又刁蠻。我不肯等,我不想等,等到你更新愛上我時你就死了!我要你愛我好久好久,最好是一輩子……啊,一輩子不夠,我貪心的想要你永永遠遠的愛!」紫袖蒼白的臉上寫滿嬌嗔。

    「現在要我等你死在懷裡,我也沒有這等勇氣!」他扯動嘴角,嘲弄命運的作弄。

    兩年來他與紫袖歷經了上百個波折與阻礙,遇到了上千次驚險與危艱,都一一走了過來,為何渡不過這一關?何況他與她尚未受到長輩的首肯與祝福,就要如此無疾而終、匆匆落幕?

    不,他不相信!他們能克服血海深仇、恩怨是非,就能克服命運的捉弄!

    「紫袖,你是我最愛的女英雄、小菩薩、小祖宗,我還沒和你再次鬧嘗『心心相印』的滋味,你是不會死的,不信我與你打賭!「擎浪微紅的眼眶裡閃動著堅定不移。

    她笑了,癡癡望著他發散柔光的俊顏。

    「如果你輸了,你的一生一世是我的,你的命是我的,你的嬌野與熱情都是我的。」他俯下頭,朝她無血色的頰輕輕落下熱吻。

    「如果你輸了呢?」她的性感唇兒調皮地移向他的,虛弱問道。

    「我不會輸!」他用篤定的唇封住她。

    紫袖雙臂一伸,用僅剩的氣力攬住他。她好滿足呵!至少她確定自己能夠死在他篤定而深情的眼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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