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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一朵香花 第八章 作者:謝上薰
    畫展首日,也是王棟的三十歲壽辰。

    一早,花靈拿出早買妥的GUCCI表送給他,十八K金錶殼與貝殼表面,最重要的具有防水功能,他洗畫具時從不脫手錶。

    「真豪華。」他立刻戴上。

    「羊毛出在羊身上。」她微笑。他大笑。

    「我也有禮物給你,祝賀你恢復健康。」

    王棟為她準備了一串耀眼如星、溫潤似月的珍珠項煉!它的組合最少用了一百顆大大小小的珍珠,花靈試數了一下,不禁為它的精工藝術讚歎。環繞脖頸的兩圈乃採用渾圓的小珍珠和「碎鑽隔板」鑲扣連成,胸前垂落一顆較大的圓珍珠、一朵鑽花和一顆滴淚狀的大珍珠,珠緣正好垂抵胸口。

    「它好美!」

    「而且正好適合你。」

    「真的剛好呢!」花靈摸摸貼頸的兩圈珍珠,有如量妥她的頸部尺寸定造似的。

    「珍珠是最性感而女性化的寶石,果然與你非常相配。」

    「棟!」她感動的喊一聲。

    「別說了。」他驀然擁住地,綿長又激烈的吻著,恍如在吸取她全部的熱情。

    他們深長地凝望著,彼此都感到一種暈陶陶的醉意。王棟的目光逐漸由她那頭烏亮的波浪長髮而游移到她的衣裳上,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軟緞袍子,是伯母從香港帶回來的,太柔軟了所以非常貼身,柔美圓滑的曲線若隱若現,花靈只敢在臥室裡穿。

    「你會是畫家心目中最完美的模特兒。」

    花露微微張開了嘴,卻無法說出話來。

    「我明白,要你裸身數小時給我畫,你絕不肯。」

    「色鬼!」花靈啐了一口,挑衣服去。

    「別人畫的裸女你可以接受,還說得出心中的感想,怎麼你老公同樣是畫家,你就見不得我畫裸女。」

    「我心裡會不舒服嘛!」

    「假使我一定要畫,你是寧願自己脫衣服給我畫呢?還是讓我去脫別的女人的衣服來書?」王棟問得有趣。

    「我會捨身讓你過過癮,只不過你畫好以後,必須交出那幅畫由我保管,誰都別想看!」她的唇邊漾著笑容,語調中也帶著笑意。

    「你終於又能夠笑了。」王棟深長的望著她,非常柔和地說:「親愛的!我以前就說過,我絕不會再放開你了。」他用手臂環著她,開始親吻她馨香的秀髮,一手拂順她的發。

    花靈沒有動,她抗拒不了。

    「戴這串珍珠將頭髮盤上去才好看。」他說。

    「好。」

    她也挑妥一襲紫紅色小禮服式樣的洋裝,剪裁很簡單,卻是非常出色且華美,她一時衝動買下但又不敢穿它,因為領口開得較大也較低,奇妙地卻正好配這串珍珠項煉。

    王棟很欣賞她選對了衣服。

    「今天你一定是全場最受矚目的女性,大家都要羨慕我有這麼美的太太了。我的小花朵,你好比這串珍珠,溫暖而嫵媚。」

    他又親吻她一下,然後很快為自己換好衣服。

    「我必須先到會場看一看。你十點鐘能準備好嗎?我請人來接你。我昨天才發現你一直沒去修車子,我替你送去了。」

    「對不起!」

    「不客氣。十點鐘?」

    「好的。」

    花靈細心的為自己上妝,打扮好後,把補妝用具放進一隻搭配的皮包內,再對著大穿衣鏡檢視兩遍,鎖門而出。

    她怎麼也不敢去想,來接她的人居然是宋問。

    「我說由我來接你,他答應了。」

    她要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呢?她的丈夫如果再霸道一點、多疑一點,或許就由不得她煩惱不煩惱了。

    宋問突然一臉驚服地盯住她胸口。

    「飄泊者!」

    「什麼?」

    「你這串項煉……阿棟沒告訴你嗎?」

    「它有什麼不對嗎?」花靈垂下視線看著她的新首飾,這是那樣美麗啊!

    「它是仿造十六世紀皇家珍珠項煉『飄泊者』而打造的。」宋問陷入回憶。「真正的『飄泊者』在伊麗莎白泰勒年輕時,李察波頓買下來送給她作為情人節的禮物,可惜不久之後卻落入泰勒的狗口中,咀嚼兩下即毀於一旦。我們還是學生時看過這樣的報導,彼此都對『飄泊者』心儀不已,誇口有一天要重造『飄泊者』,配戴在自己心愛女人的胸膛上。」

    花靈萬萬沒有想到一串項煉竟有如此複雜的來歷,芳心低回不已。

    「他做到了。」宋問機械性的往下說,「他是徹頭徹尾的行動派,總有本領搶先一步實現他的理想。」

    「宋問。」她為他的失落而失落。

    「其實我早知道自己要落敗了。在我前去觀賞他預定展出的書作時,我的內心為之澎湃激昂,同時也覺悟了自己根本不該爭,也不能爭。我的存在只會使你兩難,我不敢站出來為我們講話,而他卻是你的保護人。在你生病最需要人照料的時候,陪伴你的始終是他,而我連樓梯也不敢跨上一步。」

    「宋問啊--你們這兩個傻瓜!」她掩住臉。

    「不能哭!花靈,別弄壞你美麗的妝。今天是王棟藝術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你必須讓他風風光光的度過,這是你為人妻的責任。」

    花靈仰起臉,吞下淚水。宋問總是對的。今天這個日子對王棟而言,不但重要而且意義非凡,以王家和外公的人脈,採訪的記者必然很多,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身為他的妻子也必須戰戰兢兢的。

    「為什麼呀,宋問,你們都在為對方說話,那我該如何自處呢?」花靈吶吶抗辯著,平添憂愁。

    「答案就在畫展會場。花靈,等你看過以後,將再也沒有迷惑。」

    真能這樣簡單就解答了她的感情嗎?「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她是欲哭不能,為她心中的網,一絲系王棟、一絲系宋問,雙絲結成網,每一個結代表她一次的迷惘。真的必須剪斷一絲,網斷,情才絕?

    「花靈,你很年輕,所以容易迷惑。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初戀的故事?」

    「嗯,沒有結果的故事。」

    「初戀,是人心深處最初綻放的一朵香花,每一瓣清馨,每一瓣紅嫣,都是生命的奇跡,須得好好珍惜,殷殷收藏,因為它不會再開放第二次。」宋問癡癡一笑。「花靈,現在我知道錯了,只要付出誠心,香花會一朵又一朵的盛放,雖然不是最初的那一朵,但一樣的美麗芬芳。」

    「一個人可以戀愛那麼多次嗎?」

    「我指的不只是愛情。付出全心的真愛一生一次已足夠,但還是有許許多多的美好事物可以追求。我愛過,我渴望攀折我生命中最美的那一朵香花,到最後仍然只能把它收藏在心底。我,只有離開,去尋求別的安慰。」

    宋問深深吸了一口氣,接下來卻是殘忍至極的話:「等畫展結束,我也該準備出國了。」

    「你要去哪裡?」花靈且忘傷懷,趕緊問。

    「歐洲的某一家博物館已接受我的申請,答應我去學習。」

    「到底是哪個博物館?」

    「何必說呢!何必知道呢!」

    「怕我去打擾你嗎?」花靈黑眸中燃起不滿的火焰。

    車子已停在藝廊外面。

    「進去吧!王棟在等你。」

    「你是個懦夫!我真恨你!」

    宋問目送她的離去,眉心攏上一堆寂寞的皺紋,顫手點了一根久已不抽的香煙,噴出兩口煙圈,又捻熄它,博物館中是不許抽煙的。

    ※※※

    會場內靜悄悄的,不該這般冷清才對啊!

    「花靈,你來了。」

    「阿棟,這怎麼回事?」

    「下午才開始展出啊!」王棟握住她的手。「現在,讓你先睹為快,因為這不只是我的畫展,也是你的。」

    「我的?」

    「打開所有的燈。」他一喊,室內瞬間大放光明。

    「啊!啊--」她嬌呼。

    會場中央,每個人一走進來首先會注意到的地方,掛著一巨幅的女於肖像畫:輪廓姣好的鵝蛋臉龐,微笑的嘴唇是一種隱藏著女性永遠神秘的微笑,她紅衣低領頸上赫然是一串「飄泊者」!牌子上註明的標題是:「妻」。

    「你畫了我!」

    「我最想畫的就是你。第一次公開展示人物畫,自然必須是你,否則就失去意義了。」

    「我一直都不知道。」

    「給你驚喜啊!」

    這一次畫展的主題就是:「妻」!

    細看之下,在六十六幅畫裡面,都可以見到她的身影。

    一幅標題「囚」的畫:壯麗的七彩雲霓和彎彎的彩虹下,聳立於巍峨山崖上的灰色建築物,龐大得如一隻盤踞欲動的怪物,形狀考究得似中世紀城堡,一位少女在城牆上注視著即將沉沒入海的夕陽,她的面容不能看得很清楚,然而那份孤寂濃得令人不能忽視。花露屏息而望,明白那是在岳家時的自己。

    一幅「少女」:紫薇花下,女孩拾起落花灑向天空.花雨繽紛中,女孩燦笑如光,花裙飛舞,青春的活力躍然而出。花靈很快想起,這是結婚前,有一天王棟為她作素描,她還抗議過呢!

    一幅「新娘」:主景是身裹絲綢新娘禮服的新娘全身曼妙的背影,新娘身前有一面鏤花銅框的古典鏡子,照出新娘美麗的面孔,還有眼中神秘而複雜的神情。

    一幅「秋水伊人」:涉足於荷葉飄浮的白衣女郎的背影,水中倒映花容,一尾小白魚隨流而親亂了她的花貌。

    一幅「玫瑰花精」:徜徉於玫瑰花海,身披薄紗的花精,有一股凡人不可觸及的脫俗性靈,使人無法聯想她也有七情六慾,生不出邪念。

    還有:「害羞的女孩,何事稍坐雲端」:天真無邪的女郎,穿著古雅的衣服信步熱鬧的台北街頭。開闊的野外草叢,簡約幾筆帶出遠處的村落似有一小小的女子身影。氣質高雅、風姿綽約的女郎正憑窗遐思…最末一幅「飛羽」,頗有中國水墨畫清潤古雅之風格。畫中一女子負手在崖邊凝望下面的飛泉瀑布,女孩側臉的表情和她迎風飄揚的發與寬大的白衣裙,使人產生一種她將生出翅膀翩翩飛旋於山泉松林間的錯覺。筆筆精細,不僅反映出畫家驚人的想像力與寫實功力,它同時表達了令人嚮往的「自由」。

    這些畫,一部分以人物為主,一部分以景色為主,然而總能在畫中的某一處尋覓到一個女人的身影或背影。有的很寫實的畫出五官,大都筆觸朦朧,所謂「畫意不畫形」,令人對畫中女郎更有一番窺探追究的慾望。

    從王棟眼中,花靈已能確定畫中的女子全是她,所以他才說這也是她的畫展。

    「棟!」她黑玉一般的眼眸掩藏不住內心的波動。

    「什麼也別說,只要你真心喜歡它們就夠了。」

    兩個人相擁在一起。

    這次的展出無疑是太成功了。尤以那幅「妻」被討論得最多,成了相關雜誌所爭取的封面,許多藝評家在報章雜誌上大論「妻」的神秘微笑,還拿出「蒙娜麗莎的微笑」來作比評,公認這是女性最美的笑容了。

    畫展首日,花靈那一身打扮,被上百次的要求站在「妻」旁接受拍照,還有與王棟的合照,有生以來頭一次大放光彩,不斷出現於媒體中,甚至電視新聞都有過報導。中南部的文化中心、知名畫廊均來電或來函要求巡迴參展,還有兩個電視綜藝節目請王棟夫婦帶那幅「妻」和幾幅主要作品上節目,被王棟拒絕了,私下對她說:「畫家需要宣傳與肯定,但宣傳到綜藝節目去,未免太離譜了。」

    擺在簽名處的精印兩百本畫冊,第二天即銷售一空。

    「時空藝廊」也同時增加了知名度。

    而真正令王棟興奮的,是接受東京方面的邀請。

    「花靈!我好高興!我被肯定了!」他大叫著抱起她旋轉。

    「恭喜你,棟,你太棒了!」她深覺與有榮焉。

    「恭喜我們!你是我的福星啊,我的小花朵。」

    也不管有旁人在,他當場便吻了她。

    半月後的一個涼爽下午,王棟突然把一位新朋友帶回家,是個三十五歲上下,打扮得很有格調的女性。

    「葉彩綢,服裝設計師。」他介紹。「她來參觀畫展,看完之後堅持一定要認識你。」

    葉彩綢專業的眼光將花靈由頭打量至腳,不漏看任何小地方,連花靈上午才擦好的指甲油都注意到了。

    「太好了!我找你這類型的女性找很久了。你週身上下均洋溢著如珠如玉的典雅氣質,正是我所要的。」葉彩綢捉住她的手。「請你當我的模特兒,拜託!」

    花靈不知所措的看向王棟,她可不想走上伸展台。

    「葉小姐她接受了英國一家博物館的邀請,製作十六襲從清朝至民初各階段上層社會女性的代表服飾,預備存入博物館給外國人觀賞。她除了必須參考歷史文獻,還必須有一位現成的模特兒好刺激她的靈感。」

    「我希望能找到適合穿戴那些服飾的女性。」葉彩綢補充:「當我完成每一件作品都由你穿上,如此一來更能使我找出它的缺點而加以修改。」

    花靈不由得心動,徵求丈夫的意見。

    「你覺得我可以嗎?」

    「不行的話我也不會帶她回來了,主要還是由你自己作決定,不過你一旦答應,就須負責到底,不能半途而廢哦!」

    花靈又問明白工作細節,自覺時間上可以配合,便答應了。

    王棟對葉彩綢只提出一個要求:「我想畫下花靈打扮得像清朝、民初貴婦的畫像,作為紀念。」

    「沒問題,我會多設計幾件,最後才挑最符合要求的十六件送審。」葉彩綢年輕熱情的擁住花靈。「太好了,花靈,我本來只有三成把握,因為另外兩位設計師不但資歷高,又常作復古設計,但有了你,我覺得我可以勝過他們了。」

    「什麼?還有兩位設計師?」

    「這次共有三位中國設計師角逐這份榮銜,我是最年輕的一個。等我完成後,我會為你拍下錄影帶還有幻燈片、照片連同設計圖稿寄到博物館初審,初審通過我再攜作品去倫敦。」

    「這麼困難啊!」

    「卻也是難得的榮譽啊!花靈,你有種讓老外崇拜的東方女性美,最難能可貴的是你使人感覺神秘,這是專業模特兒最缺乏的。」葉彩綢兩眼生輝,似已勝利在握。「你的美再加上我設計的服飾,一定能征服那些老外的。」

    她走後,花靈問王棟:「我真的美嗎?我總覺得雪釵才是眾所矚目的大美人。」

    「謙虛本身就是一種美。」王棟笑答:「雪釵是很美,但她美得太自我,像電影明星,隨時不忘自己的美。比方你們兩人坐在一起,客人走進來會先注意到雪釵,可是等他要走時,他眼中就只有你了。」

    「我還是覺得雪釵比較美。」花靈老實說。

    王棟仰頭哈哈大笑,把她樓進愫裹。

    等台灣這邊巡迴畫展結束,季候已轉為寒冬。

    而今就等來年春天,東京方面已開始為王棟作宣傳,這次帶去的不是六十六幅,而是將近一百五十幅,很多都是他以前保留下來不捨得賣出,等待像這樣的機會,也有些則預備向收藏者借回來參展。

    宋問,也將在那時候告別故人,飛往歐洲學習更專門的名畫鑒定知識。

    花靈一想到他便深深自責與難過,那麼好的一個人,雙肩扛起為王棟作嫁的重任,她竟然斥責他是「懦弱的人」!若是他強橫的要她跟他走,事情將如何收拾?當時她實在太無知、太不成熟了。

    她一直沒有再單獨與宋問說話的機會,是巧合或是他有心避開,她也無法去問,只能在心中咀嚼。

    日常生活倒還如意,王棟仍然喜歡畫她。整理三樓的收藏室時,她才發現有的她的素描簿和相簿已有二十多本,光是從頭到尾翻一遍就看累了眼睛,歪在長椅上小睡一會,不多久,王棟完成了一幅「沉睡中的花露」。

    「你怎麼可以偷畫人家,而且還是睡著的模樣。」

    「是你觸動了我的靈感。」

    「不行,不行,這不能給人看。」

    「為什麼不行?你衣服穿得很多嘛!」王棟安撫道:「這是非賣品,可以吧!」

    「真的?」

    「當然,以你為主的人物畫,我一幅也沒賣啊!」

    「是沒人買吧?」

    「亂講,想要的人很多。只是在畫展前,我便與宋問說明白,你的畫像是非賣品,必須註明清楚。尤其是那幅『妻』,我拒絕得嘴快說破了,搞不懂那些人,把別人老婆的畫像掛在牆壁上有什麼意思?」王棟故意取笑那些男人。

    「你不賣又何必畫呢?」

    「因為花靈你使我有非畫不可的衝動,這才是最重要的。日本畫家岸田劉生從愛女麗子五歲至十六歲為止,為她畫了一系列『麗子像』,我的妻子會不如麗子嗎?何況,畫家對於自己特別喜愛的作品都有保留不肯賣的情結。」

    花靈也只好由他了。

    到了元宵節晚上,王棟忽然不太放心的問她:「你會陪我一塊去東京吧?」

    「我一定要去嗎?」花靈想到那份累,就提不起勁。她前不久才陪王棟去日本三天,瞭解一下展覽場地,等東京那邊結束,接下來還有東南亞巡迴展,這般周遊列國的生活她一下子還無法適應。

    「不是說好了補度蜜月?」王棟急切的道:「趁著展覽之便,我們從日本游起,我這識途老馬可以帶你去許多不為觀光客熟知的好玩地方。」

    「嗯,媽媽來信說,四月中旬將率團赴東京表演,如果方便的話,可以看到媽媽。」她指了指桌上的航空信。

    「那有什麼不方便呢?」

    「想想,我沒見過媽媽的舞姿呢!」

    「可以請大會的人安排,你想連看十場也行。」

    「那我不要再配戴『飄泊者』給人拍照,這樣也行嗎?」

    「自然可以。」

    花雯投人他懷中,悠悠道:「我開玩笑的。棟,你對我好,我心裡有數,做為你的妻子,即使幫不了你,至少也要配合你,不使你為難。東京方面看過台灣這邊的報導,我與『飄泊者』勢必要出現在展覽首日,陪襯你的風采。」

    「也許就是你這種自然靈變的個性吸引了我,不斷激發我的靈感,我們真是天生一對。」他興味盎然地說。

    「你可不可以停止替我吹噓?」

    「好吧!再說一句:『花靈,你是我的寶貝大太。』」

    她的臉上掠過一抹笑意。

    「說真的,花靈,你願不願意在我們回國後接手管理『時空藝廊』?」

    「我行嗎?」提起藝廊,她不由想起對宋問的傷害。

    「我會幫你的。我們出國一方面也為了長見識,可接觸到許多藝術家,他們個個都是一本活字典,只要虛心,你會發現學習不難。」

    「讓我想想,現在的我實在沒把握。」

    「你願意做的時候告訴我,在這之前,沈約答應代理一下。」王棟親近她,與她耳鬢廝磨。「其實我只希望獲得你的愛,即使你什麼事業都不想沾,時時陪著我,我也心滿意足了。你知道嗎?在創作過程中,經常會感覺到孤獨、焦躁與寂寞,所以我絕不能失去你。習慣有你相伴,我再也忍耐不了孤孤單單的走完這一生。」

    「阿棟,」她輕輕柔柔地,「你只是安慰我,企圖鼓舞我罷了!」

    「我不至於那麼矯情吧!」

    她輕笑一聲,忽而欲言又止:「棟--」

    「什麼事?」

    「我想……再見宋問一次。」

    「很重要的事嗎?」

    「我想向他道歉,我曾經對他說了很過分的話。」

    王棟看了她一會,最後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

    「OK!星期五晚上,大家要給宋問餞行,你也一起來吧!」

    結果那天晚上宋問是主角,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席間她根本開不了口,眾目睽睽之下,她可是王棟的妻子。

    上化妝室補妝時,心想沒機會了,單獨約在外面見面難免猶豫,花靈幽幽輕歎,人生怎也避不開遺憾吧!

    「花靈!」

    宋問竟等在轉角處,把握稍縱即逝的機會。

    「你過得還好吧!」

    她一時激動無法言語,只不住點頭。

    「我問得多餘,你比以前更加動人了。」宋問雙手插在口袋內,拳頭握緊才克制得了自己的感情。「阿棟的專情在藝術界很少見的,我不知道這會不會稍微抑制他的天分,或是相反的大放異彩,但不管如何,對你來說都是幸福的。」

    「為什麼每次見面你都談他,你沒有一絲佔有慾嗎?」

    「我能嗎?」他望定她。

    花靈後退一步。她到底說了什麼?

    「你又在責備自己了!愛人並沒有錯,只是良心不容許我們傷害無辜的人。」宋問似已看穿她,神情悲憫。「花靈,我們即將分開了,再重逢不知何年何月,我只懇求你,不要拋棄藝術,這是我們唯一可以互相神交的媒介,想想你也在台灣或跟隨夫婿在某個城市為藝術盡心,我就深覺喜慰自己有與你共通的地方。莫再看輕自己的天分吶,花靈。你很有鑒賞眼光的,王棟也一定看出來了。如今你只缺少經驗和實地學習,我再也教不了你,王棟人面廣,他會是更高明的老師。」

    「都到此地步了,你還是這麼的傻!」花靈眼圈泛紅。

    「我不傻,我用自己的方式去愛人,哪裡傻了!」

    「宋問啊!」

    「不要難過,花靈,王棟需要你,而我有我的前程。」

    花靈不住吸氣忍住淚水,媽媽的道理是對的,已經辜負了一個人,不能再辜負另外一個!她是王棟的妻,不行一臉淚痕的回席,使他受人懷疑。

    「我一直為上次過分的話而心中不安,想找機會道歉,所以我才來的。」花靈強自微笑著。「今天我要說,宋問,你不是懦夫,你比誰都堅強無私。為了不辜負王棟今生的情愛,我會努力把你淡忘。你的這份情愫我永遠也無以為報,唯有不辜負你的期待,努力使自己成為了不起的女性,藉以感謝你的愛心與付出吧!」

    四目對望中,花靈彎腰深深行禮拜別,王棟在等待她一同回家。

    宋問也不由自主地湧出了如朝露般的淚水。他的口袋裡有一副珍珠耳環,到最後他都沒有拿出來。

    「花靈,最美的香花!」他輕吟一聲。

    大街上,一條野狗行至他腳旁,他掏出珍珠,作了狗兒的腹中物。

    星星眨呀眨,似在笑他傻。

    他成全了一位女子的幸福,一杯杯苦酒獨自飲下,真的很傻吧!

    是呵,真的很傻。然而在他心靈的深處,那朵香花將永不枯萎,含露吐香,馥郁芬芳,讚頌著她的青春年華。

    而他,有「翁仲」小玉人貼燙著胸口,這已足夠呵!

    宋問含著淺笑回答星子,這已足夠。

    作者註:有關紫薇花的故事,乃引用一篇花記「束起的心情紫薇」,特此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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