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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刀 第8章(1) 作者:桑德拉
    「這支簪子是宮裡傳出來的,據說是皇后娘娘的賞賜——」

    寧楚真揮手,「我不要別人戴過的。」

    「那這支呢?一對輕巧的蝴蝶翩翩欲飛,華麗精緻。」

    「這個似乎……不適合她。」

    老闆又拿出另一紅木香盒,「那這支呢,燕形的金釵——是江南蘇家制的最新款,不過價錢就比前面的幾支貴了些。」

    「我不在乎多少錢。」寧楚真很滿意地點頭,這支她應該會喜歡,很別緻,又不落俗套,「給我包起來。」

    這個作定情信物,她應該會喜歡吧?

    「是是是。」老闆笑逐顏開,招呼夥計上前包好,「公子的心上人一定會很高興,姑娘們都喜歡這些小首飾……給您,歡迎公子下次再來光顧。」說著,又遞上一盒精緻的月餅。

    寧楚真一怔。

    「今兒是八月十五,這月餅雖然不是挺貴重,但好歹算作我們的心意,請一定收下。」

    「那,謝謝了。」寧楚真接過來,一轉眼已經是八月,他們在一起也有三個月了,「老闆,你知道哪兒的燒餅好吃嗎?」

    「呃?」燒餅?老闆雖然露出奇怪的表情,還是很熱心地為他解答,「聽夥計們說,過兩條街的張大嫂家的比較好吃。」

    寧楚真微微一笑,「謝謝你,老闆。」

    繞過街角,手裡捧著尚有餘熱的燒餅,才走幾步,寧楚真便看到南面胡同口走來的九方芷之,仍是白衣勝雪,看似溫柔體弱。

    「看來你收穫頗豐。」九方芷之輕笑,與寧楚真並肩同行。

    「多多喜歡吃燒餅。」

    「似乎不只是燒餅。」

    寧楚真俊臉微紅,「還有髮簪。」

    九方芷之微笑,瞭然,「看來花了你不少銀子……」他看看紅木香盒右下角的一行小字,「那是九方家名下的產業,如果你早與我說了,會算你便宜些。」

    「這也不是很貴。」寧楚真道。

    誰能想到他們會像朋友一樣聊天呢——像是朋友,是啊,朋友,唉。

    「明天我要趕去下一個鎮。」九方芷之微笑看他,「要一起動身嗎?」

    寧楚真一怔,他邀他一起?「我為什麼要和你一起走?」

    「不然你不是也要跟在後面?不如一起。」

    「誰會跟在你後面!」想得倒挺美。

    九方芷之停步,驚訝地瞪著眼睛,他以為……

    「我又不是沒事閒著,天天跟在你屁股後面轉,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泰山玩,不過,他沒說出口。

    「你不怕我再殺人嗎?」天天對著他皺眉,想不知道他的心思也難。

    「我又沒正義感澎湃到一生都圍著你轉,就是怕你殺人?」寧楚真想得很清楚了,「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再殺人了,世界上沒有秘密,遲早會被人發現的。」

    他在擔心他嗎?

    九方芷之突然笑了,狀似遺憾地歎了口氣,「還以為能一起上路呢……我很想知道你以後會是什麼樣。一個妖怪該如何在人類的世界裡生存,我很好奇。」

    寧楚真揚眉,「至少會比你過得好。」

    「那是一定的。」九方芷之笑道。

    他是在笑,可是很奇怪地,寧楚真感覺到這不是平日溫柔如水的男子,而是那個殺人如麻的白衣人的笑……很真誠的笑。

    「九方芷之,你……有雙重人格嗎?」

    九方芷之一怔,而後開懷大笑。

    「寧楚真,認識你真是一件很開心的事。」他很久沒有這麼開心地大笑了。

    寧楚真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看著他笑,卻不知為什麼。

    「人人都不是只有一面,面對每個人都會有些微不同的地方,只不過我的表情更明顯吧……看得出來你很喜歡我真實的一面,雖然我自己並不見得喜歡。」

    「那就不要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寧楚真側頭。

    九方芷之微歎,「那是難免的。就像你,難道做的都是自己喜歡的事?」

    「難道你殺那麼多人也是難免的、有苦衷的嗎?」

    「不是苦衷,卻是難免。」

    寧楚真微怔,九方芷之卻是不願再說,恢復原本的溫柔,寧楚真也再沒有心情問下去。

    散步走回客棧,就見小七從裡面出來,一邊還打著哈欠。

    「多多呢?」寧楚真問。

    「她出去跑步了,說是要減掉身上多餘的肥肉。」

    「這個時候?」寧楚真望向窗外,日落西山,夜幕漸垂的現在?

    「嗯,」小七呵欠連連,跟在九方芷之後面進房伺候,「她說,這個時候如果不吃東西就會餓,所以——就選在這個時候跑了。」

    「……」

    寧楚真趴在桌上,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推門進來。

    「寧楚真!」耳畔響起錢多多悅耳的聲音,他懶懶地起身,只見她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臉頰紅撲撲的。

    「怎麼才回來呀,天都黑了。」寧楚真拉起她的手,「看,我給你買了好吃的——還有一支簪子。」

    「簪子?」錢多多狐疑,「幹嗎給我買簪子?我又不喜歡戴那些東西,不如直接送銀子給我更好。」

    他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寧楚真長吁口氣,移向門旁的視線忽地停下。他是怎麼了,竟然進來個人都沒有發覺?

    不過,這人可不陌生,他記得,在胡小蘭家的門外,與星月門對峙的便是這個人,眉間一顆硃砂痣,只不過當時的藍衣換作現在的白衫。不如九方芷之的風度翩翩,卻也自有一股亦正亦邪的神氣。

    「呃,忘了告訴你。」錢多多回過神,笑道,「我在客棧外碰到他,他也是要投宿的。」他的房間好像是斜對面,怎麼跟了進來?

    「是嗎?」寧楚真並不熱絡。

    他應該和這個男人沒仇吧,他怎麼感覺他看著自己的目光有絲不易察覺的詭異?

    「我給你買了燒餅,不吃嗎?」寧楚真轉過頭,不去理他。

    「燒餅?!」錢多多雙眼一亮,隨即頹然地垂下肩,「你明知道我最近不能吃東西的,還故意買來饞我。」

    「今天八月十五,過節嘛,少吃點沒關係——這兒還有月餅。」

    「……你一定是故意的。」錢多多哀叫著嚥下口水。

    「你是『殘刀』寧楚真?」被晾到一旁的男人忽然出聲。

    「你還沒走啊?」寧楚真無奈地面對他,「我是。」

    很少見他對人這麼充滿敵意,錢多多順手掰下一塊燒餅送到嘴裡,奇怪地在兩人之間看來看去。

    「我叫畢傑。」他表情淡然,「我們找了你很久了。」

    錢多多眼睜睜地看著發生的一切,簡直難以置信。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畢傑,珠子我已經給你了,你到底想怎樣?」她大叫,畢傑擋在她身前,她根本不能上前。

    「現在已經與珠子無關了……不,也有一點關係。」畢傑並不看她。

    「我沒有興趣聽你玩文字遊戲。總之,我給你的那顆珠子是不是你們想要的我不清楚,但,絕對是我從龍天方的身上偷來的那顆,如假包換!」

    「錢姑娘。」畢傑掃了她一眼,「你可知道為何星月門的人那天明明圍在胡小蘭家的外面卻不敢進去?你可知道你被迷藥迷暈了的那晚究竟發生了何事?」他冷冷一哼,「讓我告訴你吧,我從星月門的人口中已經得知,這人——根本不是人,他是個妖魔。在客棧裡,他活活吸乾了幾個人的血,不止這樣,他還殺了更多的人——」

    「我告訴你,我不在乎!」錢多多衝著畢傑大喊,「就算他殺了他們又怎麼了,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和星月門達成了什麼協議嗎?有必要替他們報仇雪恨?!你憑什麼找來一堆人將他困住,你有什麼資格?如果你想成為英雄大俠的話,就一個人上去和他決鬥,別躲在那麼多人的後面等著邀功!」

    「我並不想邀功。」

    畢傑望向前面不遠處,被九子連環陣困住的寧楚真粗喘著氣,腳下的步法漸漸亂了。

    「『血魔降世,生靈塗炭』——這是法師通過寶珠祭天,得到的神示。」

    「神示說寧楚真就是血魔?」錢多多嗤笑,如果寧楚真是降世的血魔,與他同類的姬堯豈不早就已經為禍人間,屍橫遍野了?!

    「神示,血魔在東南方。」

    「東南方的人不計其數——」

    「錢姑娘,不要再被他迷惑了,血魔能左右人的心神。」畢傑道,「血魔出世必吸食人的鮮血,他與你這一路走來,所殺所吸之人不計其數。渠縣許家與欒州劉霸天的滅門案,死因都是被吸乾體內的血,與星月門所說並無二致。」

    「那些——那些人不是他殺的!」錢多多震驚,為什麼這些事都算在寧楚真的頭上?

    畢傑搖頭歎息,「我們一路上追蹤你,難道會不清楚你們所走的路線嗎——上月十五,你們沒在欒州嗎?六月十五,你們不在渠縣嗎……錢姑娘——」

    「不是他殺的!你不能單憑我們路過那些地方就認定是他殺的人!」錢多多尖叫,可是想也知道,他們怎麼會相信。

    望向圍斗的中心,寧楚真有些狼狽不堪,視線飄向錢多多的方向,她衝他微微一笑。

    「寧楚真,不要手下留情,我只要你活著!」她大聲道。

    這話,無疑是要他痛下殺手。

    「我告訴你,無論他是什麼,血魔也好,什麼也罷,我都愛他。」她聲音低沉地說,不看畢傑,不看任何人。

    「好,說得好!」

    九方芷之撫掌,慢慢地走出客棧。那麼悠然的神情,彷彿就像在自家庭院中散步,而不是身處在隨時可能死人的現場。「無論對方怎樣,都情深不變……這才是愛。」他微笑,眼眸劃過不易察覺的悲傷,「如果你們可以天長地久,至少讓我相信這世間並不是全然的陰暗。」

    錢多多怔怔的,為什麼看著他的眼睛,她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白衣勝雪,永遠掛著淡然微笑的九方芷之嗎?此刻,她忘了咄咄逼人的畢傑,甚至忘了身陷險境的寧楚真。

    「你究竟為了什麼要得到『祝余』?」她突然很想知道。

    九方芷之淡笑,「因為一個女人。」

    「女人?」

    一個比天下還要重要的女人——寧楚真知道了答案之後會怎麼想?錢多多望向仍被圍在陣中的寧楚真。也許他會目瞪口呆吧,追問了那麼久,答案居然如此簡單。

    「九子連環陣果然厲害。」九方芷之無視畢傑驚詫的目光,淡淡一笑,「不過,我想九子之外更遠範圍內的四九法士應該更為辛苦……他們才是壓制你所謂血魔力量的重心。」

    「你……怎麼會知道?」

    「我知道的還不止這些。」九方芷之終於停住笑,第一次正面面對畢傑,「你們畢氏一族百年前曾遭受大劫,險些滅族,大部分人逃離了家園,所以,我知道這些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不過,你們似乎仍不改自以為是的習性,只做自己認定的事,從不管給別人帶來任何災難。」

    「除魔衛道是我們的職責。」畢傑皺眉,眉尖硃砂痣在月光下泛著猩紅。

    「魔是你們說的,道也是你們說的——寧楚真就是魔,你們就是道?不盡然。」

    「無爭公子,難道你想捲進此事?」畢傑冷冷地說,「如果你知道寧楚真殺了多少人,就不會這麼講。」

    「我不是『無爭公子』——活在這個世上,誰又真的無慾無求,做個無爭之人?」所謂無爭,不過是一些人自以為是封他的雅號罷了。

    那些無知的人。

    畢傑還想再說什麼,可是突然倒地的同伴打斷了他,抬眼望去,錢多多不知何時繞到九子陣前,一掌擊倒最外圍的一人。

    「多多!」寧楚真橫刀擋開眼見就要落在錢多多身上的法杖,卻忽略了身後,只覺背部一陣劇痛,一大口血已經噴在了錢多多的衣襟——

    血腥的味道直斥鼻息,錢多多恍惚,眼前只是他擔憂的臉。

    「我沒事。」他笑道。

    「你——傻瓜!」錢多多鼻尖發酸,有人流了那麼一大攤血還笑著說沒事的嗎?!

    寧楚真拉她到身後,左閃右躲小心護著她。

    「我都告訴你不要手下留情,你幹嗎還死心眼地被困在裡面?」錢多多忍不住抱怨。

    「我根本聽不到你剛才說了什麼,也根本看不到你……」寧楚真苦笑,「我更加不是死心眼地要被困,而是不知這是個什麼陣,在這裡我根本使不上力。」雖然被她一鬧,打破了九個人的包圍陣式,頭腦稍稍清晰了些,可仍是感覺被壓抑住了力量。

    九子連環陣、四九法士……是像那些和尚道士驅鬼一類的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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