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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亦有道之九龍杯(下) 桃花劫四 喜宴 作者:小謝
    年輕人的手勁兒很大,鐵星霜無力掙扎,任他牽著手進了成禮的喜堂。年輕人扯著鐵星霜擠到前面。

    隔著兩三名賀客,鐵星霜看到了納蘭小七。

    新郎官的喜服穿在納蘭小七身上很好看。不知是人將衣服襯得好看,還是人太好看,將衣服穿得好看。納蘭小七顯然飲過酒,臉頰上透出一抹艷色,那一抹艷色恰到好處,與這滿堂的喜慶相得益彰,看在鐵星霜眼裡卻似是不可救藥的毒,一箭穿心,彷彿立地要痛楚而死,但卻偏偏不死。

    鐵星霜定定地望著納蘭小七,納蘭小七卻始終沒有往人群中看一眼。

    「一拜天地——」

    「二拜父母——」

    「夫妻對拜——」

    執事拖得長長的聲音落在鐵星霜耳中,覺得有些奇怪,有些遙遠,還有些可笑與悲哀。納蘭小七舉動如常,看不出什麼異樣來。他臉上淡淡的,帶著微微的喜悅,那一份喜悅淡卻足,彷彿是自心底溢出來的。鐵星霜尋不到一絲破綻,便不由得失望。若是做戲,為何做得這樣足?

    「慢著!」納蘭小七與盧兒交拜的一剎那,一個硬梆梆的聲音忽然響起。

    不知為何,盧、燕兩家的人都被放了進來,溫方如竟沒有加以阻擋。說話的是個樣貌儒雅的年輕人,雙眼深陷,卻似得了一場大病似的。他身後幾個年輕人俱是佩著長劍,人物一般的英俊豪爽。

    「燕某雖然不才,沒過門兒的妻子沒人搶走,還不至於無恥到唾面自乾。」年輕人道,「溫老爺子是江湖上說得著的人物,今天來的賓客也都是成名的人物,就請大家來評個理。溫老爺子做主把我燕沖天的妻子配給別人,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他身旁另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冷哼:「家姐被奸人所劫,溫老爺子不念著武林一脈的情份扶持也就罷了,竟然……竟然……哼!」

    溫方如還未說什麼,卻見紅嫁衣下伸出一隻修長的手,纖細白皙,柔弱無骨。那手在面前輕輕一挑,遮面的紅蓋頭掀起一角,露出一張朱紅櫻口。

    「我自己願意跟他走,與義父何干?」朱辱微啟,展開一抹譏諷笑意,「三哥,你們要巴結燕家,何苦賠上一個我?」

    納蘭小七劫了燕家新娘的消息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心眼透亮的人多都將此事避了,來此參加婚禮的要麼是兩方請來助拳的,要麼就是藝高人膽大特意湊熱鬧來的。若是這場婚禮順順利利地舉行,裡面好多人都要失望的。此刻見燕沖天、盧飛鷹跳出來,盧玉兒又說出這麼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正遂了眾人看熱鬧的心思,都睜大眼睛看好戲。

    溫方如哈哈一笑:「玉兒,爹爹不怕事,你往自己身上攬的什麼?」

    盧玉兒道:「他們明知道我和納蘭是兩情相悅,卻還要弄得跟我是個受了挾持的女子一般。他們死要面子,我偏不讓他們得意。」

    燕沖天和盧飛鷹氣得火冒三丈,溫方如卻哈哈大笑。

    燕沖天喝道:「溫方如,我敬你是一方的大豪才叫你一聲老爺子。你如此辱我,以為燕家無人嗎?」

    溫方如道聲不敢,收了笑容,略一抬手,兩名小廝各捧了盞金盤上前。溫方如揭開第一盞金盤上的絲錦。絲錦下是一張紙,他拿起來一抖,幾個眼尖的看見了,上面寫的卻是生辰八字。

    「這生辰是玉兒的,」溫方如淡淡道,「六夫人七月進的盧府,二月生的這孩子——明說了吧,玉兒這孩子是我溫方如的骨血。她要嫁人,不管你們定的是哪家,只要她願意,我就無話可說。但她若不願意……」溫方如笑了笑,「——我就不答應。」

    盧飛鷹怒道:「你胡說!」

    溫方如道:「六夫人的書法頗有佳名,我這兒還有一封六夫人當年寫來的信,盧公子要不要請幾位懂書法的人鑒定鑒定?」

    盧玉兒的身世血統在盧家早有流言蜚語,盧飛鷹也聽過一二。為了這個,小時候他們兄弟沒少欺負盧玉兒。後來盧玉兒年齡漸長,出落的美麗無比,功夫又出類拔萃,將一眾兄弟都比了下去,再沒人敢找她的麻煩。今日溫方如說出這一番話,若是當真將那信拿出來對質,只怕要大大地丟臉。

    盧飛鷹應變不足,氣得滿臉通紅,一時說不出話來。

    燕沖天比他機靈,喝道:「現在說這些話還有什麼用?我燕家聘禮也下了,難不成就這麼罷手?」

    溫方如淡淡道:「燕公子還是要娶玉兒?」

    燕沖天冷笑:「她非得跟我走不可。」

    「好!」溫方如一拍手掌,「有道是英雄配美人!燕家回風劍法名震江湖,這位納蘭公子武功亦是不凡。燕公子可敢賭上一賭,就以燕家的劍法對納蘭公子手裡的劍,誰若更高明些,誰便是我女兒的丈夫!」

    他話中有話,一面將盧玉兒與自己的父女關係一錘定下,一面又將了燕沖天一個軍。燕沖天若是不就,就是怕了納蘭小七,以後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燕沖天明知不公平,卻無法拒絕,他道了聲「好」,冷笑拔劍。

    溫方如道:「慢著。這裡是喜堂,又是老朽的家,規矩自然由我定,兩位意下如何?」他眼光一轉,燕沖天滿面冰霜,納蘭小七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

    燕沖天冷笑一聲,斜睨著溫方如,看他如何說。

    溫方如淡淡一笑,吐出三個字:「生死決。」

    眾人本以為他會安排個兩不相傷的賭局,燕沖天甚至準備好了反諷拒絕的言辭,驀地聽到這三個字,微一怔,長笑道:「好!」陡然出劍,刺向納蘭小七。

    納蘭小七隻是笑,一面笑,一面退了七步。

    燕沖天益發的怒,劍勢如狂濤般捲向納蘭小七。

    第八步時,納蘭小七背後已是廊柱,燕沖天算好他一切退路,務求一擊必殺將他斬於劍下。他當然聽說過納蘭小七的名字——七絕公子,風流倜儻,名冠花國。他曾想過盛名以下約有一定的能力,但今日一見……燕沖天心裡冷笑:除了一副好相貌,武功,也不過如此。

    燕沖天手腕一轉,使出燕家回風劍法的殺招:無孔不入。

    回風劍法,擬風而發,最高境界便是風一般的任意瀟灑。意隨心動,劍隨意轉,渾然天成,不滯不澀。

    燕沖天這一式「無孔不入」已得回風劍法精髓,身姿瀟灑,劍尖微顫,瞄準了納蘭小七隨時擇其弱點而攻之。

    鐵星霜對天下武學多有涉獵,知道這一式的厲害,緊張得幾乎叫出聲來。但就在這時,忽然有一縷極細的光亮起,那細而微弱的光穿透顫動的劍光,銳利地扎進眾人的眼中。鐵星霜心裡忽然就安定下來。

    剎那間,所有的光都消失了。燕沖天握劍呆立,納蘭小七面上依然帶著笑,垂手站立。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有人驚叫了一聲,聲音低啞,滿含著震驚。然後所有人都看見,一縷細細的殷紅自燕沖天眉心滑落。

    「失禮了,」納蘭小七淡淡一笑,略一抬手,便有小丫頭接了劍去,「喜宴這就要開始,燕公子不妨喝了喜酒再走。」劍離手的一瞬,他手腕酸軟欲斷。

    盧玉兒那「媚絲一點酥」的麻藥真厲害,服了解藥也不過能得片刻自由。然而盧玉兒、燕沖天這些都不算什麼,他最擔心的卻是鐵星霜。他知道鐵星霜要來,進喜堂的第一眼,他就找到了鐵星霜。但他不敢動,不敢說,甚至不敢用眼神稍作示意——那會害死鐵星霜。

    要是他不動武,鐵星霜或許能料到他武功被制,但他偏偏動了武,傷了燕沖天。鐵星霜會怎麼想,會怎麼做呢?

    燕沖天面如死灰,拂袖而去。

    盧飛鷹猶豫了一下,也走了。盧家另有他事,大事給他使用的人不多,納蘭小七那驚鴻般的一刺更是叫他膽寒。

    既然燕沖天這新郎官都走了,他為什麼不走呢?

    燕盧兩家的人一走,喜堂上又熱鬧起來。

    談笑聲由疏落而密集,交雜成一片,鐵星霜耳中嗡嗡的,覺得自己掉進了冰窖裡,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沒有一處不冷。他站著不動,看著喜娘將新郎新娘推入洞房,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納蘭納蘭,你究竟在幹什麼?

    「原來七絕公子是這個樣子的,」門外遇到的那年輕人像是張狗皮膏藥,才一會兒就已貼了過來,挽住鐵星霜手臂說,「走,喝酒去。」

    鐵星霜略一笑,淡淡道:「好,喝酒去。」

    年輕人的酒量很不錯,但鐵星霜的酒量似乎更好。年輕人醉眼惺忪的時候鐵星霜的眼卻清亮如水。鐵星霜知道真正的熱鬧還沒有開始。再晚一點,宴席開始,新郎官出來勸酒,那才是真正熱鬧活潑的時候。如果納蘭小七是被人所制,敬酒這一樁禮節必然免去。若是……若是納蘭小七笑吟吟地出來敬酒呢?想到剛才看到的納蘭小七的笑容,鐵星霜打了個寒顫。然而他又搖頭。

    不,不能懷疑納蘭。他們經歷了那麼多,受了那麼多的苦才走到一起,半年的相依相守,那麼多的喜悅安樂,怎麼可能說變就變。

    他想起那盲眼老人的話:

    「這骨象……這骨相清奇,根基卻薄,不是福壽之象。

    「小公子,你當下便有大難……大難啊……不但你身邊最重要的人有性命之憂,就連你也是凶險萬分。」

    「禍福天注定,要看各人的造化,小公子須記住一句話:眼前有路須抽手,莫待無路空回頭。」

    大難……眼前不就是一場大劫難嗎?鐵星霜向來不信天地鬼神,骨相什麼的說法更是不信。但那老人的這句話是沒錯的:眼前,是一場大劫難。只是,這劫難有多大?

    時間過得極慢,好不容易挨到敬酒的時候。

    鐵星霜冷眼看著納蘭小七一身大紅喜服在賓客間穿梭。

    終於,他走到鐵星霜和玉生煙這一桌。

    納蘭小七酒量一向不錯,臉上卻透出微熏的酒意。

    玉生煙舉杯祝賀,起身時趔趄了一下,伸手胡亂抓去,正推在鐵星霜身上。鐵星霜身子輕,被他這一推險些跌倒。納蘭小七看得清楚,一把扶住鐵星霜。

    玉生煙醉得不算厲害,連忙過來也扶住了鐵星霜,一面又忙著賠禮。

    鐵星霜無心理會玉生煙,眼光漠然地朝納蘭小七方向轉去。納蘭小七神色微熏,眼神卻是清醒的。他可以確信,納蘭小七已認出他,那種眼神他認得。納蘭小七唇邊帶了一抹極淡的笑意,容色平和安穩,是再妥當不過的樣子。鐵星霜的心臟壓抑不住地猛跳起來:納蘭小七既已認出他,怎麼可能如此平和?——其、中、有、事。

    鐵星霜不動聲色,舉杯淡淡道:「恭喜。」

    玉生煙靠在鐵星霜旁邊,也舉杯,笑道:「能娶到盧小姐這樣的佳人,納蘭公子好福氣,好福氣啊。」

    「多謝,」納蘭小七笑了笑,臉朝著玉生煙,眼光卻瞟向鐵星霜,「玉兄遠來辛苦,多飲幾杯。」

    「那他呢?」玉生煙卻嘻笑著靠過去,「納蘭公子那一段風流韻事在下聽過,你和盧小姐成就了這段美滿姻緣,卻把你的小情人擺在哪兒?」

    納蘭小七眼光微沉。他身後跟著的兩人都是盧玉兒的人,他要想不動聲色地暴露點什麼當然不是難事,但鐵星霜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卻不敢想。鐵星霜當然聰明,可他沒了武功,還是盧玉兒的對手嗎?更重要的是,鐵星霜知道盧玉兒這個女人有多可怕嗎?他必須把一切都隱藏得好好的,鐵星霜越傷心越難過,盧玉兒反倒越能放過他。日後,只要自己脫因,一切都還有機會。

    打定了主意,納蘭小七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玉兒懷了我的骨肉,我不能不管。那孩子麼,他要是願意跟我,我總有地方安置他。」

    鐵星霜震了震,卻仍是不動聲色。

    納蘭小七看在眼裡,知道他仍有疑心,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令他由疑心到確信到失望放棄。他亦知道自己殘忍,此時卻只有如此殘忍才是最大的慈悲。他要用這慈悲為他二人換一個將來,只要活著,此時,便縱情地恨吧!

    納蘭小七看著鐵星霜,望進他眼中,緩緩說:「我那時真的想要永遠只同他在一起,可世上的事誰也料不到。我那時怎麼知道自己在外面有了骨肉?我以前覺得孩子什麼的沒一點兒意思,可真的知道了,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我想要那個孩子,想看著他長大,教他武功,教他讀書……」

    鐵星霜帶著面具,納蘭小七看不見鐵星霜的表情,只見他微垂了頭,眼中靜靜的,不起一絲的波瀾。

    納蘭小七舉杯飲盡手裡的酒,起身離去。

    「你似乎不開心?」玉生煙乜斜著醉眼看鐵星霜,低笑著湊過來,喃喃,「你帶的有人皮面具,不過這可瞞不過我。我天生有一種本事,偏偏就知道你相貌好看。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的眼睛很漂亮,又黑又深,這麼一雙漂亮眼睛的主人怎麼會不漂亮呢?這麼漂亮的人不開心……那可是大罪過……」

    「我不開心,難道你就開心?」鐵星霜淡淡道,「玉大公子不好好做自己的貴公子,卻扯謊說自己是個小賊,還裝醉說瘋話……我不開心,你也不開心,各人有各人的際遇,我不問你,你又何必問我。」

    「我要是說我喜歡你呢?」

    鐵星霜眼光微轉,冷冷盯住玉生煙。他易容後是個相貌平淡的少年,一雙眼睛烏黑深沉,彷彿是穿不透的雨夜,卻又閃著鐵器的銳利寒光。玉生煙第一眼就喜歡上這雙眼睛,此時被鐵星霜逼視著,心裡便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泛上來。鐵星霜瞪視他良久,眼中漸漸生出一層譏諷似的笑意,端起一杯酒,仰脖緩緩飲盡,撣了撣袖子起身離席。

    玉生煙苦笑道:「你這人真無趣,開個玩笑也不行嗎?……喂,我說你別走啊,這樣我很沒面子的……」

    鐵星霜一步不停,他幾乎是從宴席上逃出去的。那一種紅色,那一種喧鬧,那一陣陣的酒氣菜香逼得他透不過氣。胸口彷彿壓了塊巨石,塞在那裡,堵得他難受。

    沿喜堂外的廊子走,右面是一道淺水,水中養著數百頭大鯉魚,水質清澈,鯉魚往來游動清晰可辨。風從水走吹來,頗解暑氣,鐵星霜覺得清爽了許多。他將近日發生的事一件件梳理起來,卻只是梳理不通。納蘭小七的風流多情他自然知道,但也知道納蘭小七為他所做的一切,他不願意不信納蘭小七,心底卻總有個聲音在小聲地說:若這一切都是真的呢?

    ——若這一切都是真的,他來此,是多麼可笑。

    ——若這一切都是真的,當初不死,是多麼可悲!

    ——若這一切都是真的,既有今日,當初卻又何必?

    鐵星霜忽的握住拳,起身往前走去。

    因賓客眾多,喜堂設在前面大廳,由大廳至洞房還有一段路要走。鐵星霜取下人皮面具大大方方地走進去。他相貌清麗絕倫,又是落落大方的樣子,別人見了只以為是親戚家的少年,竟然沒人阻攔。他眼活心靈,趁別人不在意,悄悄閃進洞房旁邊的一間屋子去,早有些少年躲在那裡聽房。鐵星霜微微一笑,也湊過去,那些少年見他生得清麗,都笑著將一根手指放到唇上示意他噤聲。

    幾人暗藏不動,將耳朵湊到牆上聽那邊言語。

    鐵星霜內力已失,但牆不甚厚,聲音倒還聽得明白。

    「小姐大喜的日子,這是怎麼了?」聲音嘶啞,是個老婆婆。

    「你這小丫頭懂什麼,」這個聲音嬌嫩中微有些低沉,正是盧玉兒,只不知為何聽起來悶悶的,似是不怎麼歡喜。

    「小姐喜歡姑爺,姑爺也喜歡小姐,這有什麼懂不懂的?」

    「他對我……我自然知道。但你也知道,他前段兒認識了一個姓鐵的……還是個男人,鬧得沸沸揚揚……」

    「那又怎樣,」老婆婆道,「他再怎麼著也是個男人,小姐為姑爺生下了一個孩子,他能麼?」

    「你作死呀,」盧玉兒似是急了,卻忽的輕歎,賭氣似的說,「你們就笑吧,我做也做下了,還怕別人說麼……」說著似是要哭出來。

    那老婆婆連聲說自己該死,又勸道:「姑爺不是說了要和那姓鐵的恩斷義絕嗎?姑娘聽我說,姑爺雖然沒什麼長性兒,我看得明白,他對這孩子卻喜歡得很。姑娘生下這個孩子,就是在姑爺腳上鎖了鏈子,他是再也走不脫了。要說那姓鐵的,姑父從前喜歡過的人還少麼,可後來呢?一個個不都是風流雲散了?……姑爺的心就是那天上的雲,誰也留不住……可姑娘有了這孩子,就留住了……只要他肯留下,別的,也計較不了那麼多……」

    「可我,」盧玉兒似是在苦笑,「想留住他的心。」

    這句話裡的苦澀如一根針刺進鐵星霜心裡。納蘭納蘭,鐵星霜痛苦地想,真的就沒人能留住你的心嗎?我們的……過去……難道也會像你曾經的每一段風流韻事一樣風流雲散,然後成為江湖上的一段傳說,最後,我難道終於只能承認:我也不過是你傳奇般的人生裡的一抹濃筆重彩?

    不,鐵星霜想,我不願!他答應我的,我要他一一做到!

    「那可辦不到,」那老婆婆淡淡說,「小姐認命吧,他是這麼個人,你愛上的偏偏是這麼個人,你又有什麼法子?」

    「我偏不認命!」盧玉兒冷笑,「我不信改不過他。」

    「小姐贏了那姓鐵的,只不過因為姑爺已得到了他,而對小姐,姑爺雖得了手,卻一直被姑娘的矜持擋在丈外,如今還親熱甜蜜著,又有孩子這一層關係……要是反過來,姑父和小姐相好已久,忽然遇到那姓鐵的,姑娘你也不一定贏……小姐贏的是運氣……可不管怎麼說,總是贏了,小姐就看開點吧。」老婆婆歎了口氣,「男人啊,就是這樣……我的好小姐,計較太多就不能活得開心。」

    房中靜下去,再沒別的聲音。

    在隔壁偷聽的少年們本以為會聽到些綺艷的話,卻聽到這麼一番議論,眾人互相看看,都覺得無趣。待了一會兒便有人散去,少年們愛熱鬧,不一會兒便走了個精光。鐵星霜靠牆坐了多時,緩緩爬起來往外走。他心裡冷極了,又覺得不甘,翻來覆去地想:不管如何,我總要親口問一問他才行。

    他出門去,緩緩向外走。喜堂裡,仍在敬酒,張眼望去,納蘭小七熟悉的面孔從眾人中穿梭而出迎著他走來。他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凝神細看,那挺秀的鼻,薄薄的嘴唇,英挺絕倫的容貌不是納蘭小七又是誰?

    納蘭小七也已看到他,神色間有些嘲諷的意思。

    鐵星霜如被施了定身法,全身都移動不得,眼睜睜看著納蘭小七走到近前。

    「恭喜恭喜,」鐵星霜木然道,「納蘭公子得佳人青睞,春風得意,真是可喜可賀。」

    「多謝多謝,」納蘭小七神色中三分苦澀三分無奈,放輕了聲音說,「烏衣巷,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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