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說過,一等你十五及笄便要迎娶你過門,你沒忘吧?」共擠在顛簸的馬車裡,貪戀地緊擁著已顯小女人嬌態的小小身軀,聶修煒柔柔輕笑,「六天前你才吃過壽麵,對吧?」
為祝小丫頭及笄,除在聶府熱熱鬧鬧地擺筵歡慶外,他親自送阿濤回山村探親,為的,就是讓她同久未相見的阿爹阿娘、爺爺奶奶、弟弟妹妹團聚一番,共賀她十五生辰。
當然,他也「順道」拜訪了未來的岳父岳母,詳述了兩年多來與阿濤的種種,摯誠地表明了自己對阿濤的愛意。最後,懇求他們將女兒放心地交給自己,一生一世。
不過,作為一個即將搶走對方心愛女兒的毛頭小子,他沒得到一些什麼好臉色。
在詳細盤問了他的祖宗八代、家中營生,及察看了他的人品相貌後,阿濤所有家人一致保持沉默。
之後,便開始小聲嘀咕。什麼若女兒嫁人富貴人家,享福不一定,受氣則可能;什麼年紀太輕,若不懂得疼惜妻子怎麼辦;……一大堆的反對。最可惱的是,阿濤的弟弟竟說他聶修煒長了一對桃花眼,將來會命犯桃花!
天哪,一個七歲小兒懂得什麼叫「命犯桃花」?!
就算經歷過商戰中的大風大浪,面對這些挑剔眼神,他心裡還真的沒底兒。
幸運的是,阿濤的親人還算沒再為難他,雖有些不太情願,但終究允了他行跪拜大禮,正式承認他儕身半子之列。
呼,總覺是一場險仗。
而那個氣得人牙痛的小丫頭,則因為回了自家的地盤,只顧興奮地鬧翻天,對他的獨自奮戰不聞不問,將兩人的未來,不負責地全扔給了他!
總算老天幫他,未來,已開始展現在他們面前。
「可不必那麼急啊。」臉似燒了火,阿濤將頭埋進他懷中,含混低聲反駁。雖十分感動於他的鄭重,親自上門提親,但原則性的問題,不能妥協。
在沒學會雕玉之前,她不會嫁人的,哪怕是嫁給自己所愛之人。
「怎麼不急?」他不高興地哼一聲,隨著馬車的顛來簸去,更加摟緊懷裡的小身子。
不急?不急,他怎會硬起心腸催促阿濤又別親人,早日隨他返回聶府?
就怕阿濤家人回頭悔婚。
瞧得出來,他們並不太信任他這個聞名天下的京城聶府大公子,怕他也會如別的富家大少一樣,會三妻四妾娶個不停。他們允婚是因為阿濤替他講了不少好話——看在阿濤快樂的份上。
哼,到此時,他才知道,自己在商場上辛苦所樹的誠信,也有不值一文的時候。
心愈來愈不安,阿濤爹娘雖允了婚,但在他沒娶阿濤進門之前,變故恐依然存在。
所以,等不及返回聶府,索性在馬車上解決人生大事,以免夜長夢多。
「我可告訴你,咱們的婚事阿爹阿娘可是同意了,你反對也沒有用。」既然已成一家人,稱呼上他立刻隨了阿濤,也想——討她歡心。
「那也不用這樣急吧?」允了又怎樣,又不是逼他們馬上成親。「幹什麼嘛!」
「可我想早日給你一個新身份。」免得情路上再橫生枝節。
「不用啦!」那就更不能急了!聶府大少奶奶的金交大椅,哈,躲還躲不來呢!一想到一旦被架上了那個位置,就得擔起什麼樣的重擔,她就頭疼。
平日懶散慣了,早已習慣現在的生活,整日埋首雕玉啦,閒來賞賞玉雕呀,加上身畔有愛她的人——多美好的生活,才捨不得去改變。
「不用?」被她嫌棄的表情惹得有些惱火,「做少夫人有什麼不好?那麼尊榮的位子我只給你一人坐耶!你就這麼懶呀?」豈會看不出她逃避的原因!
她本就懶散呀,所以才不想那麼早成為少奶奶,讓一大堆人拿著一大堆的府中雜務來煩她!
「反正我不要。」頭一扭,不想再理會那只又開始暴吼的噴火龍。
「不要?你不要什麼?是不要成為京城聶府的少夫人,還是不屑成為我聶修煒的妻子呀?」火真的被點大了!
「都不要!」發什麼火?誰怕誰呀?
「哈,不要!」仰頭怪笑兩聲,聶修煒被這一句「都不要」激昏了頭,抓出致命的法寶,「你人都是我的了,遲早還不是嫁我?你都不要?哼,行嗎?」
「你還敢說!」一下子用力推開他,拒絕他的懷抱,阿濤羞憤地一咬牙,「你沒經我同意便強求了我,還敢這樣理直氣壯?」當初由激情中醒來,才知事情已無法挽回,這口氣正嚥不下呢,他還敢拿出來再現?恨恨地哼上幾聲,「哼,嫁你也行,可我要那枚玉指環做嫁妝!你若能尋回它,我立刻嫁你,不然,死也不嫁!」
竟敢提那件事?當初哄她誘她,騙她看什麼二十歲男子身體與她有何不同,她是知道啦,可也將自個搭了進去耶!
被人騙,是她平生最為痛恨之事!
「你——」一下子被揪住短處,痛腳又被狠踩了一腳,只得磨一磨鋼牙,咬牙忍下。
這下,再也找不出逼婚的原由。
玉指環一事他理虧在前,誘阿濤深陷溫柔鄉更不是什麼英雄壯舉——他無話可說。
「哼——」阿濤頭仰得高高的,再也不想理會眼前這個無賴男子。
一時,狹小的馬車空間裡,再也尋不出一絲柔情蜜意。
快樂的探親之旅,就此告終——
——***$***——
「你竟然那樣求婚?!」差點摔坐到地板上,聶箸文努力坐穩身形,嚥下滿腔的爆笑慾望。
「有什麼不對嗎?」灌下一杯烈酒,陰沉著俊臉,狠睇幸災樂禍地親弟一眼,聶修煒並不覺有什麼好笑的,「她本就已成了我的人,早嫁晚嫁還不是要嫁我?我哪裡說錯了?」小丫頭當初是聞言狠推了他一把,眼前這同血緣的人卻是聞言幾要狂笑。
「沒、沒錯!」強壓住爆笑的衝動,聶小弟力持表情嚴肅,事關自家小命,不得不多考慮一下後果——不過真的好難,「可你不該講得那麼理直氣壯!」要是他,不撲上去狠咬那個理虧的人幾口才怪!事關女兒家的名節哎。
「我理直氣壯?」他怪笑一聲,「你是沒看到小丫頭當時拒絕得多乾脆!」他的男性尊嚴受創甚重,當然會惱羞成——呃,是口不擇言。
「老大——」
無力地將頭埋進寬大的袖袍裡,聶箸文覺得無臉去見江東父老——有這麼一位粗線條的大哥,著實顏上無光,「女兒家,再怎樣也有屬於女孩的矜持。你有求於人家,還敢擺出臭架子,理你才怪!你若想要成功,要好言相『騙』才行!」待在小路癡身邊也不是三五天了,怎連這也不懂!
「騙?」心微微一動。
「對,就是『騙』!女孩兒家都是吃軟不吃硬,你若哄得她高興了、心花怒放了,什麼事也好說。」白一眼聽入神的呆老哥,沒什麼好聲氣,「你當初怎樣得逞,還不是靠一個『騙』字?」
「啊——」有一些些明白了。
「好啦,大哥,回清玉樓多哄一哄小路癡,我相信她很快就會答應嫁你。」不要再在他的美人塢喝光他的好酒了!
「唉。」歎一口氣,聶修煒又端起酒一飲而盡,「可她說要玉指環做嫁妝,我去哪裡尋給她?」玉指環若能尋回,他何必至今仍三五不時地在府中大肆搜尋?不論花多大氣力,總是無功而返。
偏阿濤又固執非常,說出的話從無收回的。
她既要玉指環做嫁妝,那麼如尋不回玉指環,她是絕對不會嫁他的。
恨死她的小固執,又愛煞了她小小的固執!
「玉指環?」箸文聞言差一點嚇昏過去!忙力持鎮定地再次確認,「那枚鬧得你和小路癡差點勞燕分飛的玉指環?」天,不要啊!
「就是它。」修煒苦笑復哭笑。
「小路癡還記著仇呀?」夠執著喔。
「什麼仇?」
「呃,我是說,她不是氣你隨手丟掉了她送你的那枚玉指環?這都一年了,她還沒忘呀?」差一點露了馬腳!
「若忘了倒是好。」他喃喃低歎,「頭疼哪!」猛地一掌拍在石桌上,引得桌上酒具一陣叮噹作響,也嚇煞了一旁心懷鬼胎的聶小弟。
「大哥,別、別氣!」天,要不要將實話告之?冷汗涔涔下了後背——在這深冬之夜。
「我一直覺得不對勁。」聶修煒埋頭沉思,沒注意到神色愴惶的親弟正在顫抖,「那玉指環怎就是尋不到呢?又不會飛,能跑到哪裡。我總懷疑是有人故意跟我作對,偷撿了去卻偏不告訴我!哼,若是真如此,這人最好不要我讓查出來,否則,看我不將他剝皮拔筋再輾成肉醬!」陰沉的表情,伴著一陣殺氣,撲向心中有鬼之人。
「呃,大、大哥,你怎會這樣想呢!」偷偷擦一擦額上的冷汗,聶箸文強顏歡笑,「不然,小弟去,去向小路癡求個情兒,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你一馬,你看怎樣?」他就知幫了阿濤那小狐狸,便是害了自己。
惟今之計,只有主動贖罪啦!
嗚,那玉指環他也不是故意撿的!真真是天降橫禍哎!
「你去試試也好。」即使不成功,也能探探阿濤的口氣。
「那我這就去!」實在沒膽子再待在喜怒無常的老大身邊。
「等一下!」
「大哥?」發現他心懷鬼胎了嗎?
「去了講話千萬別衝動。」免得再落他一樣的下場。
「放心、放心。」拔腿要逃——
「箸文——」修煒有些咬牙切齒。
「大、大哥還有什麼吩咐?」
「以後不准再喊阿濤『小路癡』!」總覺礙耳。
撲——
聶箸文這次真的摔倒在了硬石上。
——***$***——
「實言相告?」杏眸一瞇。
「對、對,你氣了我大哥這麼久,也該消一消火氣了,是不是?」小心翼翼,聶箸文仔細地偷瞄阿濤神色。兩個都得罪不起哪!
「是又怎樣?」阿濤又埋首雕玉中,平靜的模樣,如同以往。
「呵呵,大哥愛你愛得要死,你乾脆嫁他,凌虐他一輩子,多合算!」只要他能脫離苦海就好。
「不嫁他,我照樣能如你所願。」想繞她,哪裡那麼容易!
「呵呵,」乾笑地抹一抹頭上的冷汗,聶箸文恨死這看似單純的小狐狸;「阿濤,其實說穿了,你這樣有恃無恐地欺壓大哥,還不是因為他愛你、寵你?你想一想,倘若有一天大哥不再寵你愛你,你該當如何是好?」只怕什麼也沒有了!
「你這樣看你大哥的?」她想也不想地反駁一句,可心中卻微顫了一下。
「當、當然不是。我只是假設而已、假設而已!」這話若傳到大哥耳朵裡,不就成了死罪一條?因為這跟挑撥兩人關係沒什麼兩樣!
「哦。」她淡淡地應一聲,知聶二少並無惡意。可,若大公子真有一天會厭了她呢?
就如箸文所講,她之所以有恃無恐,之所以敢同聶修煒鬥氣、記小仇,憑得,無非是他對自己的寵愛。因為他愛她、寵她,才對她的所有一切包容有加。
若沒有了他的愛,她還有什麼籌碼可以耀武揚威的?
沒有了他的愛,她什麼也不是,也什麼都——沒有了。
濃烈的愛,將他們緊緊繫在了一起。可這分看似熾熱的感情,能持續幾時?一輩子,可以嗎?
惟一能證明的,只有時間。
懶散的性子,遇到複雜的問題,照舊閉著眼混過去,不去理它。
就讓時間來證明吧!
「我才十五,他也不過二十有一,急什麼呢?」她咬唇低語。年紀尚幼的少年兒女,能緊握住手,相扶到老嗎?
「阿濤?」怎麼突然傷感起來了?
「三年吧!三年後,他若仍愛我、寵我,我便嫁他好了。」
三年,一千個日日夜夜,應足夠了。
足夠兩個少年兒女相依相偎,足夠兩個相愛之人尋找契合的平衡點,足夠他們靜下心思考,他們,真的相愛,可真的能牽手一生一世嗎?
「還要等三年?!」瘋啦?「你們有什麼心結嗎?成親不過是一個儀式,何若再熬上三年呢?」有什麼,成親後再慢慢談不行呀?
「是啊,成親不過是一個正式的儀式,有什麼用處?現在我同他沒成親,可生活得也很開心啊。」
「天——」
聶箸文再一次跌倒在地,他幾要痛哭失聲,「你們兩個幹什麼呀?」一個想成親想瘋了,因為想確定所有權;一個打死也不想成親,因為——懶!
阿濤瞇起杏眸歪頭瞅那個趴在地上狠捶地板的年輕男子一會兒,不解地摸摸頭,復又持起刻刀,埋首她心愛的雕玉中去。
想不通、想不明的,不去想好了。
嘻——
偷彎起的笑唇裡,溢出輕輕的開心。他愛她,所以她繼續欺壓他好了。
——***$***——
三年後。
「成、成親?」微微頓下雕刻的刻刀,紅潤的圓臉上,杏眸困惑地一瞇,一顆心,依舊浸在雕玉世界。
「你不該又忘了吧?」威脅性十足的霸氣男子慍著萬千惱怒,俯低身子貼近女子,低吼,「你說三年後我若依然愛你,你便與我成親!」
「是——嗎?」一心埋頭雕玉的腦子裡,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的模糊印象。
「阿濤——」挫敗地歎了口氣,雙臂摟住小女人,聶修煒深感無力,「我求求你,不要總整日地雕啊雕,偶爾也多瞧我一眼,成嗎?」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讓他淬煉得更加成熟,而阿濤——除了身高略長了些,勉強夠得著他的肩頭,且更癡迷於雕玉之外,其他,一切依舊。圓圓的臉龐照樣圓得可愛,羞澀的一笑照舊像極了孩童,氣惱困惑時依舊是瞇瞇杏眸、摸摸頭。
三年,好像從她身上尋不出一絲歲月的流痕。
「我每日看你看的還不夠嗎?」扔下刻刀,轉身投入照舊為她而敞的懷抱,將頭埋進他的心窩,她含糊低喃,「再看怕要你會煩了。」踮起腳尖,雙手摟住那硬實的頸子,紅唇輕輕吮上他的。啊,不能再多看他一眼了!每望他一回,心便更下陷一層,總覺那愛憐地凝視著她的雙眸裡,有比雕玉更能吸引她的東西,引她忍不住一看再看。
「我永遠不會煩你看我,你明知的。」憐惜地抵在紅唇上,聶修煒歎息地吻了又吻。就是這一份無言的親暱,誘他再也不想離開她哪怕一分一刻。
「嘻——」紅唇不由漾開柔柔的笑花,被他貪戀地吮了去。
「成親,嗯?」沉靜的男性氣息,帶著隱不住的深切渴望,深深吻給她。
「嗯——」有些意亂情迷,迷離的燦燦杏眸被緊絞在那幽潭的無語凝視裡,清楚的意識,逐漸深陷。
「明日?」健壯的雙臂穩穩托起她愈發甜美的柔軟嬌軀,逼她承受他再也忍隱不住的飢渴重吻。
「唔——」模糊的意識,只緊緊攀附在領她飛翔的激吻裡,再也分不出一絲心神聽他低語,
「那我——」
「阿濤!你完了沒有?」門「啪」的被一腳踹開,興奮的年輕男子突兀地躥了進來——
「呃……」盈滿一室的火熱,告訴他,他來得似乎不是時候。
「啊——」迷離的意識一下子甦醒過來,飛快地將燃火的圓臉埋進緊擁她的人的衣衫,再也無臉見人。
「呀——」恨恨的磨牙聲重重響起,青筋皆爆的男子狠狠將激火的視線射了過去。
該殺的聶箸文!!!
「呃,哈哈,呵呵,」硬著發麻的頭皮,聶箸文邊嚥口水邊悄悄後移,「我,我,對不住、對不住!」
「你來幹什麼!」修煒忍不住重重爆吼過去。該殺的,他等了多久,才等到阿濤允婚的這一刻!
「我、我,我……」冷汗,一顆一顆如珠串般奔下他的後背。
「你是來結巴的?」識相一點,馬上給他消失!
「我,我——」偏偏掃到一樣東西,原本要識相地逃竄的人立刻不識相地急切一喊:「我是來拿東西的!」
氣血一陣翻騰,險些咬碎一口鋼牙,聶修煒咬牙道:「拿什麼?」非要現在拿,看不見他們正在幹嗎?
「那、那個——」手指飛速地一點。
順著指向掃過去,他與阿濤身後的桌上,是阿濤正在雕琢的玉雕。剛才他一進門只顧與阿濤討論關於成親之事,根本沒注意小丫頭正在雕些什麼。而今一眼瞥過去——
那是一尊——人像?!
利眸危險地一瞇,恨瞪那尊人像一刻,才凶爆爆地轉回視線,硬扳起深埋在他胸間的小臉,「說,什麼時候開始雕的?我怎毫不知情?你們瞞我!」甚是氣極。
除了不得不出府洽商公務,他幾乎將所有時間全粘在了小丫頭身邊,審賬時巴著她,會見訪者時扯著她,吃飯在一起,晚上人眠懷中更是少不了她的小小身軀!沒道理掌捏不住她的一舉一動,不知她現在正專攻什麼!
三年,由拙到巧,阿濤雕玉之技進步雖緩,卻一步一步踏實走了來,由最初的盆景果瓜,雕到近來的鳥獸,形似,神也開始顯出,雕刻之技,已是可以出師了。
但卻從沒聽她計劃過或說過要雕人像的!
並不是反對她雕人像,而是他有一個小小心願,希望她所雕的第一尊人像,像裡是他。
這分小心願他不知對阿濤說過多少次,阿濤雖沒明講要成全他,卻也沒反對,只是笑。
而今,哈哈,他的願望看來落空了。
細瞅一眼那尊玉像,他冷冷盯著那燦燦杏眸,「你雕的人像竟然不是我!」有一些傷心,這些年來,難道他所付出的還不夠多,難道他的深愛還沒讓她感到心安,她的不安還在?!
「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
恨恨地將頭一扭,不料想又對上了那尊玉像,像中男子年輕開朗,唇畔帶有輕笑,似含嘲弄,又似帶有一絲少年的調皮,一手倒背身後,一手持書扣於腹間,身著飄飛長袍,迎風而立,一頭長髮高束頭頂。
這是聶箸文。
他氣惱地頓開目光,不想再細看,只冷冷一笑,「阿濤,你雕玉之技真是大有長進!連箸文十五六歲的模樣也能雕刻得如此傳神!你是不是將他看得太多了?」微微的酸澀,開始在心中醞釀。本以為箸文和阿濤走得很近是因為談得來,看來,他們還真談得來!
「大哥!你講什麼話!」門旁的聶箸文一下子臉色白起來,「這玉像你看清楚了,這明明是——」一隻小手卻忽然攬在他唇前。
「阿濤!」聶箸文不解地望著她,幹嗎不讓他跟大哥明說?他可不想害兩個人又鬧彆扭。
「阿濤!」話一出口便後悔了,可當望向空空的懷抱時,聶修煒又惱起來,「你沒忘記,你是我的女人吧?跑到箸文懷裡做什麼?你死心吧,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你的!所以,不用再想其他男人了!」
「大哥!」講的什麼瘋話呀!箸文張嘴,卻又被摀住。
「叫我做什麼?你還不抱『你的玉像』走!在這裡讓一個女人為你意亂情迷,很高興?噢,可你別忘了——」手憤然指向「那個女人」,「她是你大哥的所有物!」屬於他的小小手掌竟貼在別的男人嘴上,一下子怒火佔據了所有心神。
「大——唔!」
「停——」小小的手掌猛地憑空一揮,阿濤圓臉上竟浮出一朵淡淡的笑花,威脅地朝聶箸文瞇一瞇杏眸,噤他再度開口,再慢慢轉身,迎向那快要噴火的暴龍,輕輕聳一聳肩,「你吃醋,對不對?」
「呃……」噴火暴龍如被猛淋了一桶冷水,她說的沒錯,可——
「大公子,」輕柔地喚著生氣時才有的稱呼,阿濤挑挑眉,「你眼力好,口才也挺棒的,噢?」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哼一哼,只顧氣惱,沒有聽到危險的腳步聲已傳來。
天哪!大哥又講的什麼話!聶箸文無力地垂頭。
「只可惜你的想像力不夠好。」沒被剛才的話傷到才怪!不過,看在他又吃醋又粗線條的份兒上,話就當作耳邊風,聽過算了,雖然他吃醋吃得沒道理,但——嘻,他愛慘了她耶!
「什麼意思?」瞅著那個瞇著杏眸的小女人,心中沒來由的一蕩,他,是不是錯了?
「意思就是——剛才你提議的成親之事,」輕輕地再聳一聳肩,「再推後三年再談嘍!」哈,正愁沒理由往後推哩。
「什麼?!」輕柔復輕柔的一句話,卻引起驚天一聲暴吼,「你開什麼玩笑!」他好不容易提心吊膽挨了三年,多麼不易才盼到這一刻!
「我說——」小小的聲音,試圖插進去。
「算啦,今天的事算是我錯!行了吧?我向你和箸文賠禮成了吧?」天大的事也要放到一旁,阿濤的允婚才是最重要的!
「怎會是您大公子的錯?」不解地摸摸頭,阿濤笑得好開心,「明明是我的錯哎!該賠禮道歉的應是我,對吧?」
「請聽小弟——」依舊沒人理聶箸文。
「阿濤!算我求你,好不好?我知道我今日講的有些過分,不,是太過分!可那也是因為我愛你,你明知道的!」他懊悔地握緊雙拳,知今日他一時衝動,卻又偏偏被阿濤趁機利用,哦,這尾小妖狐!
知他這次求親又怕是竹籃打水了!可他真不甘心哪!
「我知道啊。」她慢慢步回他懷裡,「所以你以為這玉像中人不是你,便一時昏了頭,胡亂猜疑。」
「那麼你是不怪我了?」大喜,只聽入後半句。
「我怪你幹什麼?你愛我所以才會吃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呵呵,順便幫了她一個小忙。
「那咱們的婚事——」
「再過三年嘍!」
「阿濤!」
「幹嗎?」事不關己地挖挖有些耳鳴的耳孔,阿濤仰首望他,「或者,再過五年?」杏眸一瞇。
「算我敗給你!」恨恨地轉過頭,知他無力回天。
恨哪,恨哪!
這尾小妖狐!
三年來,他一直尋找機會,要阿濤允婚,可這小丫頭偏固執得緊,一直死咬三年之期。
好吧好吧!三年就三年,反正他已抱得佳人歸,日日夜夜地守在身旁,成不成婚無什麼大的差別,因為他們早已是有實無名的夫妻啦!
正式迎娶阿濤進門,只是想名正言順地時刻把小丫頭抱在懷裡而已,他不想讓任何人用異樣的眼神來看待他的寶貝!
可歎,他的小丫頭、小女人一心只埋頭於雕玉,才沒心思替他著想一番。夜夜擁著小女人入睡,卻又得時常應付那些麻煩的媒婆上門,他有口難言啊!
畢竟,在這天子腳下,倫禮之教依舊橫行,想不畏世俗,哪裡那樣簡單!
他有心愛的女子了,卻又不能將她擺給別人看,他頭痛得很。
可,三年之期終究到了!
可,卻又被小女人抓住機會混了過去。
再三年!他會不會頭髮也等得斑白?
咬牙切齒地狠盯一眼那個依舊畏縮在門口不走的罪魁禍首,好想——一腳踢出他去!
癢癢的腳不禁有些蠢蠢欲動。
踢腳的一剎那,卻見那罪魁禍首一指點著桌上的玉像,搖頭又眨眼。
他知阿濤雕的是箸文!用不著再威風一番!
恨恨地,卻又好奇地再扭頭觀那玉像。
十五歲的少年,迎風而站,面帶嘲弄之笑,衣袖微揚,頭上長髮束起,身前手扣書冊——
長髮束起!手扣書冊!
這下真的懊惱得想一頭撞死了!
十五歲的聶箸文從不會注重儀表地乖乖束髮的!少年的聶箸文只顧到處尋美,哪裡有空讀書!
這玉像中人明明是他——聶修煒!
哦喔,一切,全是他自找的!
「看清楚了?」將身畔人一切表情全看在眼裡,阿濤挑眉。
「清——楚——極——了!」純粹是自找苦吃!
「明白我為何又將婚事後推了?」
「明——白——極——了!」因為他太暴燥,因為他還是不夠成熟!
「阿濤,你明知我只在你面前才會這樣的!」外人面前,他沉穩至極,儒雅至極,誰不誇他風度翩翩?誰不知他完美無匹?!
「啊,我的榮幸!」
「那你——」為什麼還不快快將他佔為已有?
「誰讓我懶啊。」歎歎一笑,似有無限感慨。
「你,我——」
敗給她。
就知她是因為懶得擔起聶府少夫人的責任,才無賴地將婚事一拖再拖。
「你愛我。」她討好地送上漾笑的紅唇,誘他沉淪。
「你也『吃』定了我!」氣,偏偏又無力抵抗那致命的誘惑,只得恨恨地吮吻上去。
「三年!三年後綁也要綁你拜堂成親!」
「唔——」在他不住重吻下,努力分出心神,「再說啦!」無聲的話語全消散在了他的唇裡。
呵呵,能拖便拖啦!
咽嚥口水,這次識相地悄悄退出門外,好心地幫他們關好門,將一室的乾柴烈火留在門內,任他們自去燃燒。
「看來,還是畫上的美人兒們比較讓我開心。」他喃喃自語,「成親,太可怕了!」
他還是回美人塢賞美人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