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任憑她罵得再難聽,銀修羅只是投以鄙視的一瞥,隨她去叫個過癮。
「銀修羅,你這樣對付一個女人,還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她齜牙咧嘴的叫囂,完全不顧自己是唐門之花的形象,就只為了掩蓋內心真正的恐懼。
銀修羅不屑的低哼,「對付你這種女人,這樣還算是客氣了。」
「你——本小姐總有一天會要你的命!」要不是她太疏忽,也不會這麼容易被他抓到,不然隨便使個毒就夠他受的了。
「本座隨時候教。」無知的女人,還是他的老婆最好。
銀修羅粗魯的將她扔進議事廳。唐靖湄一見到東方聿,高張的氣焰頓時煙消雲散,但表面上仍故作逞強的嬌叱。
「你們抓本小姐來究竟想幹什麼?人人怕你們閻宮,我們唐門可不把你們放在眼裡。」
東方聿無視她的挑釁,冷冷的睇向銀修羅與赫連平。
「誰給我一個解釋。」他已經得知赫連平他們擅自將馮癡心送回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什麼都不知情,這樣還不夠寬容嗎?又將這女人抓來做什麼?
赫連平凜然的質問唐靖湄,「這地形圖可是出自唐大小姐之手?」
沒預料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接,她一時反應不及,表情遽變。
「你……少誣賴我,我什麼都沒做。」
「真是誣賴嗎?那麼請問唐大小姐是不是曾經進去過馮四小姐的房內?」他問。
唐靖湄吞下口口水,「進去過又如何?我只是去找她聊天而已。」
「可是為什麼都還沒開始聊,就突然回去了,這又是為什麼?」他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就是想讓她措手不及。
「因為……我突然想到還有點事要辦,難道這樣也犯法嗎?」她張牙舞爪的問。赫連平沉下臉孔,原就猙獰的臉看來更恐怖。
「那麼選妃宴的前一天,有下人見到你一早就在馮四小姐房外徘徊,請問這你又該作何解釋?」因此她的嫌疑最大。
「那是……我只是剛好在附近散步,何況經過的又不只我一個人,你們為什麼不去懷疑他們,專找我的麻煩。」她找借口搪塞。
銀修羅失去耐性,「你的方式太溫和了,我看還是讓她見識一下什麼叫大刑伺候,包準剝了她一層皮,不怕她不老實招出來。」
「銀修羅,你要是敢碰我一根寒毛,就是跟整個唐門為敵。」她搬出靠山來。
他不屑的嗤哼,「唐門又算什麼,有機會的話,本座倒想領教。」
赫連平目光如電的射向她虛張聲勢的態度,說:「看來真要讓你受點教訓才肯說出實話,那麼就只好委屈唐大小姐了。」
不管用什麼手段,他都要逼問出真相不可。
「你們想動用私刑?」她驚駭莫名的大叫,「閻皇,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你未免太放縱你的屬下了。」
東方聿陰冷著臉孔,根據剛才的對話,他也覺得她相當可疑。
「只要你說出實話,他們便不會傷害你一分一毫,否則——由我親自動起手來,你的下場只會更慘。」
「你這是在恐嚇我?」唐靖湄扭曲著嘴角問。
銀修羅跩跩的挑眉,「隨便你怎麼說,閻皇,請把這女人交予屬下處置,不需一時半刻就可以問出結果了。
她駭叫,「銀修羅,你敢——」
「對付敵人本座可不會手下留情,即使對方是女人也一樣。」
東方聿長袖一揮,「就交給你去辦吧!」
「不要——」唐靖湄嚇得膽裂魂飛,「只要你們能保證不會傷害我,我才說。」
「好,一言為定。」東方聿的手指深深的嵌進椅臂上。
她嚥下口唾沫,勉強的承認自己的罪行。「不錯,那地形圖是我畫的,也是我偷放在馮癡心房中栽贓給她的。」
「你說什麼?」東方聿幾乎快將椅臂抓碎了。
赫連年厲聲的問:「那你又是怎麼知道那封信和毒藥的事?」
「就是那一次我去找她,無意間在枕頭下看見那封信,所以在選妃宴前一天溜進房裡,從衣櫃裡把它們找出來和地形圖放在一起,好讓打掃的下人很快的發現。」
「為什麼要這麼做?」果然是她!
「因為我看她不順眼,老愛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騙人,憑她的條件還想當閻妃,我偏不讓她日子過得太順遂。」她毫無悔意的抬高下領。
「你這女人真是人可惡了!」銀修羅輪起拳頭巴不得揍她一頓。
她幸災樂禍的咯咯嬌笑,對著東方聿說:「我只不過隨便畫張地形圖,就讓你們的感情生變,證明你和馮癡心之間缺少了一份信任,不然不會這麼輕易就相信了,閻皇,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東方聿頭上像挨了記悶棍,備受打擊的模樣讓人不忍卒睹。
「把她帶下去,廢了她的武功。」她說的沒錯,真要怪就要怪他自己,是他不聽癡心解釋,執意誤會她。
銀修羅拖著唐靖湄朝外走,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掙扎,「放開我!你們不能廢了我的武功,你們不能說話不算數。」
「閻皇。」赫連平似乎還有話要說。
東方聿揉著糾結的眉峰,「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是,玉堂主已派人送來一份馮宇寰個人的調查報告,上頭寫著他自小與您的生母,也就是海寧蕭家幫的幫主之女蕭玉臻青梅竹馬,兩人的感情深厚,原本已私訂終身,但同時前任閻皇也愛上了她,下了閻皇帖欲強娶為妻,蕭家幫幫主蕭志淵貪圖武林盟主之位,於是強制拆散一對有情人,將女兒嫁進閻宮,計劃讓女兒當內應,將來好裡應外合。
「據查證結果,這麼多年來,馮宇寰雖已另娶,但對蕭玉臻卻始終念念不忘,更對閻宮和您恨之入骨,所以想藉此次舉辦的選妃宴展開報復行動,這是玉堂主花了很多時間才查出來的。」
東方聿聽得出神,「那麼為什麼最後會改派癡心來?」
「原本名單上寫的是馮三小姐,可是此行的任務相當危險,馮宇寰自然不會讓親生女兒冒險。」他別有所指的說。
「你是說——癡心不是他親生的?」
「是的,四小姐是馮夫人在外頭撿回來的,既不是親生,馮宇寰當然無法真心的去疼愛,加上對前任閻皇和您的恨意,使他違背了自己的良心,決定利用她來接近您,就算不幸失敗了也無所謂,畢竟她只是個來路不明的孤兒。」
東方聿的心為此一陣抽痛,「那麼她真的事先完全不知情?」
赫連平深感同情的頷首,「是的,四小姐只是一個亟欲討父親歡心的小女兒,所以才答應頂替參加。或許是老天爺的安排,當她愛上您之後,才知道馮宇寰真正的目的是要她毒殺您,一邊是親愛的父親,一邊是自己深愛的人,她夾在中間也不好受。」
「我真的誤會她了?老天,我做了什麼?」東方聿懺悔的眼神蒙上一層水霧,就因為他的不信任,不只害苦了心愛的女人,還失去了尚未成形的孩子,該死的是他才對!「她在哪裡?我要去接她回來,她在什麼地方?」
「目前她住在江南總壇,有玉堂主在照顧她,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四小姐病了,病得很嚴重。」末了又加了一句。
★★★
閻皇大駕光臨,玉修羅按禮親自迎接他的到來。
「癡心在哪裡?馬上帶我去見她。」東方聿脫下沾滿雪花的披風,劈頭第一句話就對玉修羅說。
她不疾不徐的說:「屬下立刻就帶您去,不過,無論如何請您千萬要克制自己的情緒,不要過於激動嚇到她了。」
「她真的病得很嚴重嗎?大夫怎麼說?」他急迫的口氣近乎質問。
玉修羅鼓勵的一笑,「您比大夫開的藥更有效,只要有您在,相信她的病會好得很快。」因為他正是她心病的解藥。
對於她這番詭異的話,東方聿無暇理會,在她的引路下,進了一座環境清幽的院落,他已經迫不及待的要衝進去。
「閻皇,請先稍安勿躁。」她有意的提醒,及時煞住他思念的腳步。
兩人就站在門口朝屋裡看去,東方聿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雖然臉頰瘦了些,不過看來氣色不錯,正和一個看來像是婢女的小丫頭有說有笑,為此他要感謝老天垂憐,沒有讓她繼續受苦。
「她看起來不錯,你把她照顧的很好,我該跟你道謝。」他心懷感恩的說。
玉修羅卻笑不出來,「您該聽聽她們的對話,就會明白怎麼回事了。」
她們的對話?東方聿不解的豎耳聆聽。
「四小姐,你已經縫了那麼多件小衣服,可以不用再縫了,我準備了你最愛吃的糖,快嘗嘗看。」喜兒把口水都說干了,還是勸不了她。
馮癡心輕輕揮開她的手,「你不要吵我嘛!我才縫了三件,怎麼夠孩子穿呢?小孩子都長得很快,一下就會長高,我得多準備幾件留給他大一點的時候穿。」
「四小姐,你看看你的肚子,還是平平的,因為裡面根本沒有孩子呀!」她不知道說了多少遍,還是無法讓四小姐相信孩子已經不在了。
「平平的?對喔!喜兒,會不會是孩子生病了?」馮癡心撫著平坦的肚子,歪著頭好生納悶的問:「可是我都有乖乖的吃藥,每天也吃好多、好多東西,孩子怎麼還會生病呢?」
喜兒實在不忍讓她擔心,「不如明天我再請大夫來一趟,順便幫孩子看病,你說這樣好不好?」
「當然好了,孩子不要怕,娘會好好保護你。」她低著頭對著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語,沒瞧見踏進屋內一臉受創的東方聿。
「癡心她——」他心如刀割。
玉修羅語帶悲傷的說:「當她得知自己不是馮家的孩子,發著高燒暈倒在大門口,等救醒她之後,就變成這副模樣了,大夫說,可能是連續受到太多刺激一時負荷不了,便自動的把痛苦的事全忘記了。」
「老天——」他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
「她的心碎了,再珍貴的藥材也救不了她,只有靠您把它重新修補起來。」
喜兒發現他們的到來,起身行了禮,「玉堂主,這位是——」
玉修羅使了個眼色,喜兒會意的和她閃到一邊。
「癡心!」東方聿怕驚嚇到她,刻意的放低聲調。
馮癡心聽到有人叫她,自然的抬起頭;東方聿倏地屏住呼吸,渴望她能馬上叫出他的名字,當他看到她眉開眼笑,以為她認出他來了。
「大姊夫!」她笑彎了眼的奔向他,「大姊夫,我好想你喔!想不到你有時間大老遠的跑來看我,我好高興喔!」
「癡心,仔細看著我,我不是你大姊夫。」他聲音沙啞的說:「你再看清楚一點,我是誰?癡心,你不可能認不出我來的。」
馮癡心莫名所以的瞅著他飽含痛楚的眼,「大姊夫,我做錯什麼了嗎?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凶?我很乖、很聽話,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我說過我不是你大姊夫,你有沒有聽見?」她不認得他了!老天爺,這就是我的報應嗎?東方聿在心中狂吼。
她被他突來的怒氣嚇住,整個人向後退縮。
「你……不是我大姊夫,大姊夫不會對我大吼,你是壞人,你想來傷害我的孩子對不對?走開、走開!不要碰我的孩子,你是壞人。」
「癡心!」
他想上前,卻被玉修羅阻攔了。
馮癡心一臉懼意的躲在衣櫃旁,「喜兒,他是壞人,你趕快把他趕走,不要讓他再進來了,快一點。」
「四小姐,我馬上把他趕走。」喜兒轉而求助玉修羅,「玉堂主,他——」
「閻皇,您還是先離開比較好。」事情沒有她預想的那麼簡單。
東方聿毫不考慮的拒絕,「不!要是我現在就放棄,永遠也無法接近她,你們都出去,讓我們獨處一會兒。」
「是,屬下告退。」王修羅硬拖著不肯動的喜兒離去。
「喜兒、喜兒,你不要走。」馮癡心瞥見熟悉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她和面前這個「壞人」,全身進入戒備狀態,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看。
「癡心,我不是壞人。」他和顏悅色的蹲下來與她齊高。
她斜斜的睨著他,「你想來傷害我的孩子對不對?」
「不對,我永遠不會傷害你的孩子,因為我也愛他。」想到那無緣的孩子,東方聿心頭一酸,熱淚幾欲奪眶而出。「癡心,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我是東方聿,記得嗎?我是聿。」
馮癡心輕蹙眉心,又笑了開來,「聿!你的名字怎麼跟他取得一模一樣,可是他長得比你好看,也比你威風多了,而且他對我說話總是好溫柔,不像你這麼凶,真是嚇死人了。」
「對不起,我只是聽說你生病,急過了頭,說話才大聲了點,不是故意要嚇你的。」他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讓她慢慢的對自己放下戒心。
「謝謝你的關心,可是我沒有生病,我只不過肚子裡有孩子了而已。」她瞅著他,這個人不凶的時候,就不像壞人了。
東方聿審視她的臉,「我能摸摸它嗎?」見她垂下眼瞼猶豫不決,他又說:「我保證不會傷害他,請你相信我。」
她揚起粲笑,「好吧!只能摸一下喔!」說完,她便毫不遲疑的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大掌放在小腹上。「摸到了嗎?我的孩子正在裡面睡覺。」
「是……我摸到了。」他就跪在她身前,掌心覆在她肚皮上,哽咽的連話都說不清了。
馮癡心又拿出親手縫製的小衣服獻寶,「你看,這是我自己縫的喔!都是要給我的孩子穿的,你說我能不能幹?」
「你好厲害,這些衣服縫的真好。」他真心的讚美。
受到誇獎的她格外開心,對他的戒心也稍減。「呢,你——不是我大姊夫,那麼你是我二姊夫對不對?」
東方聿苦笑,「不對,我也不是你二姊夫。」
「不是,那麼你是誰?我怎麼想不起來了呢?」她好努力的想,卻偏偏想不起來,困擾的眉頭都打結了,讓人看了於心不忍。
他輕觸她的臉龐,「我是聿的朋友,他托我來看你。」
「你是聿的朋友?」馮癡心因聽到這消息,兩眼閃閃發亮。「那他有說什麼時候會來接我回家嗎?我和孩子都好想念他,每天都在等,可是等了好久他都不來。」
東方聿緊閉下酸澀的眼,「他很忙,不過我相信他會盡快來接你的。」
「喔,我知道他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不能太自私的霸佔他,可是你能不能跟他說,等他不忙的時候就要趕快來接我,我會乖乖的在這裡等他。」
「好,我一定會代你轉達。」他多想抱住她。
馮癡心這才想到自己是主人,「呀!我忘了幫你倒茶了,喜兒——」
「別忙,我不渴,癡心,我能常常來看你嗎?」他要寸步不離的陪著她。
她已接受他的身份,語氣真摯的說:
「你是聿的朋友,我當然歡迎了,就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不要客氣。」
「謝謝。」癡心,我會把你的心修好,不會再讓它流淚了。
★★★
又經過數日——
「癡心,外頭雪停了,想不想出去走走?」因為連日來相處,馮癡心對他漸漸熟稔,只是依舊認不出他是誰,讓東方聿深感挫折。
她有些渴望又有些猶豫,「可是……我不能亂跑,萬一聿來了找不到我,他會著急的,我還是待在這裡等他好了。」
「他不會那麼快來的,就算他來了,也會等你是不是?今天外頭比較沒那麼冷,出去透透氣對身體也好,我保證不會走太遠,很快就回來了。」他連哄帶騙的試圖說服她答應。
馮癡心想了又想,「要早一點回來喔!我不要讓聿等太久。」
「嗯,我保證。」他在衣櫃裡取出銀白大氅,「來,把這件穿上。」
她正要伸手接過,赫然瞥見垂掛在他腰上的淡藍色荷包,一把搶了過來,上頭還留有清洗過的痕跡。
「這是……我送給聿的禮物,怎麼會……」腦中有一個環結被打開來了。
東方聿看她神情恍惚,心慌的說:「癡心,這個是——」
「不要!不要!」她驀然抱住頭大叫。
「癡心,你想起什麼來了是不是?」也許這荷包勾起她的回億。
她冷汗涔涔的瞪著手中的東西,「聿他……把它丟在地上,然後還用腳踩,他在生我的氣,所以不要它了。」
「他已經沒有在生你的氣了,癡心,你聽見了沒有?」他將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擁進懷中,這是他這幾天最想做的事。「他沒有把這個荷包丟掉,偷偷的又撿回來洗乾淨,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馮癡心的淚不聽使喚的流下,「你騙我,他把它丟掉了,是我親眼看到的——他在生我的氣,還好大聲的對我吼叫。」
「他知道錯怪你了,他永遠不會再生你的氣,不會再對你大聲說話了,癡心,求求你醒來,你打我、罵我,甚至殺了我都好,但是不要用這種方式責罰我。」東方聿臉上淚水滂沱,粗啞的吼道。
她在他胸前嚶嚶啜泣,「騙人!他不要我了,嗚……」
「他要你,這輩子要你,下輩子也要你,失去你他就如同行屍走肉,活著也沒有意義了。」他掏心挖肺的將內心怯懦的一面呈現在她面前,「他一直不敢去愛人,因為他害怕對方也會跟他親娘一樣,接近他只是有企圖的,等到好不容易找到心愛的女子,恐懼並沒有因此消失,只是在等待時機冒出頭——直到時機來臨那一刻,便一觸即發,恨意排山倒海而來,讓他再也無法思考——」
馮癡心不知何時已經安靜下來,抬起小手往他臉上抹,「你怎麼哭了?不要哭,男兒有淚不輕彈,要是讓人看見了會被嘲笑的。」
「癡心——」他將臉埋入她頸間,掩飾自己的窘態。
「我吟詩給你聽,你不要難過了。」她攬著他的頭,在東方聿的背上輕拍,「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何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東方聿的響應是低吟一聲,封住她的小嘴,熱切而飢渴的想彌補失去的時光,彷彿他們是分開多年久別重逢的戀人,事實上也是如此,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何況他們已經半個多月沒見了。
「癡心,我的——」他在她唇上歎息,直到察覺馮癡心的視線停留在他臉上,才鬆開她的嘴。「你想起什麼了嗎?癡心?」
她指尖觸摸著自己的唇瓣,然後怔然的瞅著他。
「你是誰?你不是他,可是……又好像是他。」這親吻她的滋味好像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兒,此刻,馮癡心被弄亂了。
「用你的心看著我,我知道你辦得到的,癡心。」
馮癡心猛地推開他跳起來,「不——我不能,你不能再這樣親我,要是聿看到會誤會的,他就不會再愛我了,你出去!」
「癡心!」他想靠過去。
「不要過來,出去!」她又縮進了自我保護的殼中。
東方聿眼中有著濃濃的失落,「好,我出去,明天再來看你好嗎?」
她背過身沒有回答。他輕歎口氣,沉重的踱出屋子。
「有進展了嗎?」他出來時頹喪的神色讓人同情,玉修羅明白問也是白問。
他愁眉深鎖,「也許是我傷她傷得太深,所以她什麼都不願想起來,寧可抱著幻想過日子,這樣放任下去,她永遠不會有真正清醒的一天。」
「可是我們還能做什麼呢?」
「我準備帶她回島上,也許可以刺激她。」他做下決定。
★★★
一覺醒來,馮癡心望著屋裡的陳設發呆,空白的腦子像是湧進了什麼東西,讓她不由自主的下了床,在房裡走了一圈。
「這是什麼地方?我以前好像來過這裡……是什麼時候呢?」她想抓住什麼,可是又懼怕的放棄去想。「我怎麼會在這裡?我要回家等聿才行。喜兒,你在哪裡?」
叫了兩聲沒有人應聲,馮癡心披上掛在牆上的大氅,倉皇的逃出門。
「啊——」眼前的景物化成了各種邪魔妖魅,厲笑的向她靠過來,她順著本能死命的逃,好可怕!雙腳的血液像要凝結一般,讓她想跑卻又跑不動。
不要過來!
她要找地方躲起來,不然那些妖怪會把她吃掉。
看似漫無目的,兩腳像有自己的意識,帶著她一路逃亡。
「丫頭,是你?」
那洪亮的叫聲讓她身軀一震。馮癡心失神的環視所站的位置,這裡是……她見到好多人正在灶旁忙碌工作,飯菜的香氣瀰漫整個空間。
她本能的退卻,不敢再向前。
「丫頭,你的身體好些了嗎?」王大廚子好意的過來打招呼,「沒關係,你還年輕,將來想跟閻皇生幾個孩子都有,不要再去想那些傷心的事了。」
「不……」馮癡心驚恐的越過他,瞪著一個年輕姑娘爬上凳子,不自覺地張大嘴想叫,可是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砰!」的摔下來。「啊——」
凳子倒下的巨響在她耳中轟隆一聲,她拔腿就跑,好像後頭有怪物在追。
流血了、好多血——
誰來救救我的孩子——
聿,你在哪裡?快來救我們的孩子——
這是約定,以後我們每天就在這裡見面,不見不散。
有個聲音在腦中迴盪。小山丘!聿一定在小山丘等她了。只要到那裡就能見到聿了,只有他能救她。
地上厚達十寸的積雪,也無法阻擋她去見他的決心。
「聿——」蹣跚的來到兩人初相識的小山丘,寒風刺骨,她放開喉嚨大喊,「聿,你在哪裡?聿——」
他不在這裡,他是不是忘了他們的約定?
還是因為她把孩子害死了,所以他再也不想見到她?
一定是的,肚子裡的孩子死了,全都是她的錯!
「啊——」馮癡心禁不住抱頭尖叫,整個人捲臥在雪地上,將痛苦釋放出來,化成淚水盡情的傾瀉。「聿、聿——」
在暗中默默目睹所有經過的東方聿,覺得整顆心被血淋淋的挖出來,再也按捺不住的現身。「癡心!」
那聲情深意切的呼喚一下子便撥開馮癡心腦中的迷霧。「聿?真的是你嗎?不是我在作夢,或者是幻想?」
「真的是我,你已經認出我來了嗎?」他張開左臂,熱淚奪眶而出。「到我懷裡來吧!我來接你回家了。」
她雙眼哭得又紅又腫,怯怯的踏前一步又頓住,「聿,我好抱歉,孩子沒有了——都是我不好,你罵我好了。」
東方聿露出柔得快滴出水的笑容,「什麼都別說了,只要到我懷裡來就夠了。」
「真的可以嗎?」她小聲的歡呼一聲,猶如乳燕歸巢,投進等待她的胸懷,「聿,我好擔心你不原諒我,你真的不生氣了嗎?」
失而復得的滋味讓他更加懂得珍借,一臉懊悔的瞅著她,「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我知道你會來,我一直這麼相信。」她忘形的又哭又笑。
說起信任,他得多跟她學習才對。東方聿吻她之前忖道。
★★★
五年後
馮癡心滿足的望著自己圓滾滾的小腹,雖然她的丈夫並不介意再有個女兒,不過,為了讓東方家有後,她希望自己肚皮爭氣點,這一胎能生個兒子。
「夫人,天氣轉涼了,我們還是進屋裡去吧!」今年已是荳蔻年華的喜兒仍像個老母雞似的盯著她。「要是又讓你那個窮緊張的丈夫瞧見,我可又要挨一頓罵了。」
她抱著圓腹笑睇,「你們沒聽大夫說過,孕婦要有適當的運動,老是躺在床上反而不好,我已經有過一次經驗,不會有事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你這次肚子也大得太過分了,難怪大家不放心。」不是她誇張,而是事實。「為了不要添加我們的麻煩,夫人還是回房去比較好。」
喜兒半強迫的將她又請回去。開玩笑,要是出了事,誰也擔待不了。
才進屋不久,馮癡心就見丈夫牽著才滿二歲的小女兒,一臉忿忿的進門。
「怎麼了?是不是小雪兒不乖,惹爹爹生氣了?」她寵愛的睨著活蹦亂跳的東方雪,佯裝不悅的問。
東方聿趕緊為寶貝女兒說話,「不關小雪兒的事。」
「娘,爹爹不是在生雪兒的氣。」東方雪的容貌簡直是母親的翻版,一雙大眼眨啊眨的,「是威威姊姊和樂樂姊姊又蹺家了,所以爹爹很生氣。」
馮癡心微微一驚,「你是不是又罵她們了,不然她們怎會無緣無故又蹺家?」
「她們老是躲著我,我想罵也罵不到,是這兩個搗蛋鬼不肯安分的待在島上,整天就想往外跑,這次居然又留書出走,讓我逮到了,非把她們關起來不可。」他的白頭髮都是被她們氣出來的。
「你就是太嚴厲了,她們已經不是孩子了。」
東方幸臉色更難看,「你不知道,她們居然在信上寫說要出去找丈夫,要是真有男人敢碰她們一下,我非拆了他們一身骨頭不可。」
她輕笑一聲,「想嫁人有什麼不對,你忘了她們都十六歲了。」
「十六歲還是個孩子嘛!那麼早嫁人幹什麼?」他的女兒誰都休想染指。
馮癡心失笑,「我嫁給你的時候也才只有十六歲,也還是個孩子,還不是一樣嫁了個好丈夫,我相信她們姊妹的眼光跟我一樣好。」
「那不一樣,外頭的男人壞得很,很容易被騙的。小雪兒,要記住爹爹的話,不要隨意相信其它男人的話知道嗎?」他將心肝寶貝抱到大腿上,開始灌輸她「除了爹以外,天下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的觀念。
東方雪稚嫩的嗓音悠揚響起,「嗯,爹爹是世上最好的人,等雪兒長大了要嫁給爹爹。」
「爹爹最愛小雪兒了。」他感動的親親女兒的臉,胡碴扎得她咯咯直笑。
馮癡心哭笑不得的看著這對寶貝父女,掌心陡然感到一陣胎動,似乎也在表示贊同她的感受,登時笑開了,她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這次肚子裡懷的是個小壯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