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天裡的南歐與台灣一樣艷陽高照,卻少了亞熱帶區域的那種黏熱感。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易綾甄終於在當地九點多鐘抵達義大利首都羅馬,當她一走出機場,看著四周有別於台灣那都市叢林般的建築物,才真切的感覺自己真的踏上了夢寐以求之地,她開心得迎著刺眼的陽光,伸出一手遮在水亮的雙眸前,笑盈盈的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
「這位小姐,你能不能別擋在出入口?」
聽見背後的斥責聲,她才回過神,轉身道了聲抱歉便趕緊退開。
看著那位身穿紅衣的俏女郎不悅的瞥了她一眼,然後蹬著高跟鞋坐上一輛跑車,易綾甄這才想起十幾個小時前,二姐易綾嫙在搭機前對她的耳提面命,想不到還真被二姐給說中了,令她感到十分好笑——
「好了啦!我知道你很高興終於能去義大利,光看你這副快飛上天的樣子,我都可以料得到你到了義大利後,肯定會忘情的站在機場大門前發呆,屆時你不挨別人的罵才怪。」易綾嫙伸出一指點了點她的嫩頰。
聽到她挖苦的語氣,易綾甄笑道:「二姐,你又知道我會站在機場門前發呆了?」
「我當然知道。」她瞅著她,「別忘了,你二姐我能看透人心,你現在想些什麼,我可是一清二楚。」
「二姐!不是要你別再讀我的心了嗎?」她無奈的嘟囔。
「我還不是因為關心你才……」雖然綾甄並不是頭一次出國,但是這趟卻是遠到歐洲自助旅行,身為姐姐的她,說不擔心是騙人的。「小妹,你要明白義大利美歸美,但還是跟台灣一樣,是個犯罪的溫床,黑手黨跟吉普賽流浪人的扒手可不只是一個名詞,在那裡,你的週遭多的是那種人,可別自己表現出一副好騙的樣子。」她唱作俱佳的說道。
「二姐,我不是三歲小孩,你不用說我都懂。」她不滿的嘟了嘟嘴。
「你懂?」易綾嫙懷疑的睨著她,「我怎麼看不出來?」
「幸好大姐今天有事沒辦法來送我,不然你可慘了。」她們三姐妹因為一出生時就身懷特殊能力,但以她和二姐的能力最具有侵略性,因此大姐常告誡她們要懂得收歛,不可得意忘形。
「大姐知道我的用意是出於關心你,她才不會生氣,就只有你這小鬼不知好歹。」看著易綾甄吐了吐粉舌,她聳了聳肩又道:「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沒那麼笨,但是,好歹我去義大利的次數比你多,所以我命令你到了義大利絕對要收起你那鄉巴佬似的笑容,因為你那模樣只會讓你更容易成為有心人的目標,要是被騙了,可別說我沒警告你啊!你聽到沒有?」語畢,她凝視她的雙眸,等著她的承諾。
易綾甄雖然覺得她太誇張了,但見她一臉的慎重,她也只好歛起笑容。「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易綾嫙笑開了眼。「對了,我都忘了問你,你這趟一去就是一個半月,簽證方面你申請多久的時間?」
「三個月左右,你為什麼這麼問?」易綾甄狐疑的看著她。
「還不是怕你一時糊塗惹麻煩。」易綾嫙歎道。
「二姐!」老把她當孩子看,真是受不了。
無視於她埋怨的喊聲,她繼續問道:「錢呢?夠用吧?」
她翻了一下白眼,「我光在畫廊賣的那些畫,存款就累積了七位數字,絕對足夠我在義大利盡情揮霍,所以麻煩你別再瞎操心了。」
「嗯!倘若不夠用的話,別逞強,記得打個電話給我或是大姐,明白嗎?」看小妹狀似不耐的點了點頭,她又接著說:「有人敢欺負你的話,二姐准許你使用你的特殊能力,千萬別讓自己吃虧,懂嗎?」
「二姐,我都明白。」她深吸了一口氣,又歎了一口氣,「不要每回我出國,你都說同樣的話,我都會背了。」
「我還會想念你,你就該知足了,何況不只是我,換作是大姐也一定會像我這樣。」她拍拍易綾甄鼓著腮幫子的臉蛋。
「好,是小妹我身在福中不知福,這樣可以了嗎?」易綾甄噙著一抹笑。「我能入海關了吧?」
「到了義大利,可得打電話回來。」易綾嫙仍舊不放心的提醒。
背對著易綾嫙揮了揮手,她大步走入海關,將台灣所有的一切拋在腦後,滿心喜悅的期待有段快樂的旅程。
將心緒從回憶中拉回,易綾甄招了輛計程車,談妥價錢後,便坐上車往下榻的旅館而去。
易綾甄看著車窗外呼嘯而過的街景,心裡的愉悅又再度蔓延開來,腦海裡不斷的計劃著接下來一個半月的日子。
約莫過了十分鐘,車子停在一幢古色古香的建築物門前,易綾甄拎著不算輕的行李走了進去,來到了櫃檯Checkin,然後跟著服務人員進入一間不小的客房中,將行囊放好之後,她手拿著地圖、義大利旅遊指南,便徒步走出旅館,想趁著自己還有精神時,先逛逛羅馬市街。
易綾甄沿著石道慢慢的往市中心走去,眼神不時的瞥看著旅遊書裡的描述。沒多久,她來到四河廣場上著名的幸福噴泉旁,看著由上往下灑落的水柱,粼光閃閃,好不動人。
羅馬以拉丁民族為主,其藝術、文化血緣傳承自希臘愛琴海文化,因此義大利的各博物館中所典藏的雕像作品,大多是古希臘、古羅馬的仿刻品;所以有人說義大利有三多:熱情男女多、雕像遺跡多、天主教堂多。
盯著書裡描寫的種種資料,她真的不懂,羅馬這麼美,為什麼來這裡觀光的旅客大都在多天的旅程中,僅僅安排一天在羅馬呢?還好她不跟團,由自己安排所有行程,她要在這兒待上三天好好欣賞這裡的美,然後再轉往翡冷翠。
花了將近兩天的時間,易綾甄才將台伯河分化的兩岸市區,也就是左岸的羅馬城與右岸的梵諦岡給逛完。
心裡對於充滿米開朗基羅宏偉作品的聖彼得大教堂,有著相當的感動,但是她最後還是決定將特維拉噴泉這個許願噴泉納入她的畫冊內,只因為那充滿浪漫的氣氛最令她嚮往。
她刻意避開人群,在清晨六點左右的時間,拿著畫筆、畫本坐在噴泉的前方試著勾勒出它的形體。
當她從畫本上抬起頭,拿著畫筆瞇起左眼,正想度量噴泉的比例時,這才發現噴泉的前方,不知何時佇立著一名男子,他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盯著她,讓她覺得有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
皺起眉頭,她不知該不該出聲請那名擋住她視線的陌生男子離開,但畢竟這地方又不專屬她一個人,就這麼請對方離開,似乎有些無賴,可是他阻擾她繼續作畫是事實。
輕喟了聲,她索性當那名男子不存在,憑著多年作畫的功力繼續在畫本上揮灑著。
將手裡的西裝外套甩上肩頭,他盯著眼前的東方女子,看見她那雙水亮的眸子似乎閃過一絲不耐,但隨即又恢復沉靜,持續著手裡的動作,使得他原本掛在臉上的笑意瞬間歛去,修長的雙腿跨著穩健的步伐,往她的方向走去。
他不發一語的站在低俯著頭作畫的她面前,平靜無波的雙眸凝視著她精巧的五官,游移的目光最後停在那不斷眨動的眼眸上。
易綾甄雖然專注著作畫,但她並不是沒感覺到那名男子正肆無忌憚的盯著她看,那目光比方才更令人覺得有侵犯感。
本以為不理會他,他便會自討沒趣的離開,但事實證明她太天真了,這人不但沒有走開,反而還更狂妄的擋在她面前,若不趕走這無禮之徒的話,看來這幅畫是別想再繼續畫下去了。
她抬起頭,毫無預警的望進一雙碧綠色的眼眸裡,透亮的流光懾人心魂,她從沒見過這麼美的眼睛,驚歎之餘,她呆愣了一下,才發覺自己怎會就這麼恍了神,就算那雙眼瞳再美,但它的主人卻一點也不可取。
「先生,請你讓開一下好嗎?我要作畫。」易綾甄語氣盡量委婉的說著,並不期望他的回話,只是再度低下頭畫著。
見她愣了一會兒,卻沒有他預期中的反應,頓時令他心裡充斥著不悅,以往可從沒有人在看了他一眼之後,能不被他的魅力所震懾,更不可能如此無動於衷。然而這女人卻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看著他說話時竟還有一絲絲鄙夷的神情,敢情是嫌他礙眼?真是好大的膽子!
「你的名字?」懶得再多說一字,他冷冷的問著低著頭畫畫的她。
原本還以為義大利風景美,人們應該也很和善,看來真給二姐說對了,壞胚子還是有的。她不想理會他的問話,依然故我的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
再次被漠視的感覺像是愈益往下扎的肉中刺一樣,令他更加感到不悅,然而就這麼一瞬間,他不怒反而揚起一抹笑,用著意味十分深長的眼神睨著她。
「我們會再見面。」
聽見頭頂上方那句十分森冷的話,易綾甄茫然地抬起頭看向前方,然而已看不見那個陌生男子的身影。她想著他撂下的話,什麼他們還會再見面,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更何況她不過是個遊客,為何那個男子會對她說這句話?
愈加思忖,心裡愈是蒙上一層陰影,難道她碰上二姐所說的黑手黨嗎?不會這麼巧吧?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易綾甄作畫的興致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為了自身安全,看來她還是提早結束羅馬的行程算了。
收拾起身旁擱置的畫具,走在尚未還有人車聲的街道上,她快步的跑回不遠處的旅館。
另一頭,那名令易綾甄心生畏懼的男子,此時正坐在一輛黑色法拉利內,看著她漸漸縮小的倩影,他那碧色的雙眸燃起了一抹詭譎。
「凱恩。」
名喚凱恩的男子恭謹的站立在車旁。「是!主人。」
不用主人多加說明,他也明白主人現在心裡頭的想法,畢竟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他從沒錯看過那雙冰冷的碧綠雙眸所透露出的意念。
剎時間,幽黑的跑車緩緩的駛離在初陽灑落的羅馬市街,消失在依然寂靜無聲的清晨裡。
走在翡冷翠街道上,兩旁幾乎都是文藝復興時期所保留下來的建築物,易綾甄覺得心裡頭的感動不亞於在羅馬城時所感受的。
逛著一間間的工藝品店,目光所見都是充滿傳統風味卻又不失現代感的各類精品,她就這樣沉浸在驚奇的視覺感官中,暫時忘卻了盤踞在心頭的那雙碧綠眼瞳。
待她逛遍了所有的商家時,已是接近傍晚時分,找了間咖啡館歇歇腳,攤開旅遊指南,瀏覽著翡冷翠的介紹文,在她看見其中一個地名後,不知為何,她當下有個衝動想直接奔往那兒。
興頭至上,她決定暫時拋開理性,合上書本將它塞進包包裡,然後便推開厚厚的玻璃門,往東邊方向的「天堂之門」走去。
十月的義大利,遊客本就稀少,而黃昏時分的著名景點更是不見幾個人影,這般的靜穆,不但沒有使她覺得不適,反倒令她更加心喜的走向前方的天堂之門,雖然這個天堂之門並非真品,但當她看見刻在門板上那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畫後,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連米開朗基羅都會讚歎不已了。
就在她神往之際,身後一句厚實嗓音劃破了原本的寧靜,令她迅即轉身。
是他!?
「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不是嗎?」陰冷的光芒在他的綠瞳中閃爍著。
易綾甄不敢相信在她逃離了羅馬之後,他們真的會再遇上,此時一股恐懼啃蝕著她的心,她只能蹙著眉迎視他那冰冷的目光。
見她有如驚弓之鳥般瑟縮著,他輕輕的笑出聲,「你怕我?」
明知他再怎麼嚇人,也不過與她一樣都是個平凡人,可是,此時背對著滿天霞光的他,卻彷如撒旦一般,黑棕色的髮絲隨著晚風輕揚著,怎麼看就怎麼恐怖,怡人的和風拂面而來,卻令她有如置身在寒冬中。
此時,她手腳不自覺的輕顫著,他的壓迫感令她無所適從,她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得罪了他,毫無頭緒的她往後退了一步,靠在冷硬的牆上,眼睛的餘光瞥見天堂之門漸漸籠罩著暗影,而天上那輪皎潔明月高掛在依稀可見的紅霞當中,這景致代表著屬於夜的簾幕就快低垂了。
她真後悔在沒有人煙之時,獨自來到這兒,現在就算她扯破喉嚨吶喊,大概也沒人會聽見,無助的她決定嘗試與他溝通,想必像他這種人圖的不過是錢財吧?
「你、你想怎麼樣?」
「你認為呢?」
他那不答反問的語氣,足以逼使她瀕臨崩潰,止不住裹著全身的駭然,相較於他的從容沉穩氣勢,反觀自己卻是如此的軟弱,這樣的發現令她更為膽怯。
「你要錢是嗎?」易綾甄唯唯諾諾的問道。
錢?真是天真至極。
他挑起眉,不以為然的噙著笑,但笑意卻未達眼底。
看他那副樣子,要的不會是錢財,那他要的是……隱約的認知,讓易綾甄倍感惶恐,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愈來愈大,搞不懂上天為什麼在她原本好好的一趟旅程中,讓她遇上一個惡魔般的男人。
見她又不吭一聲,只是緊咬著唇瓣瞪視著他,害怕,是他從她眼裡讀出的情緒。
當下,那雙碧綠的眼瞳轉為更加深沉的黯綠,他捧起那張嚇得幾近沒有血色的臉蛋,望進她如黑絨般的眸子,感覺手心傳來她陣陣無助的戰慄,他沒有什麼感情的笑容又展現在那有著深刻完美五官的面容上。
「我想你也很清楚,我要的」他故意頓了一頓,高挺的鼻子輕觸著她的。
「是你!」
霎時他堵住她的唇,略微懲罰性的嚙咬了一記她的唇瓣,在她吃因痛而張開緊閉的貝齒之際,溫熱狡獪的舌趁勢探入。當他滿意的見她如他所願的吞嚥下藥片,隨即毫不眷戀的離開她的唇。
睜大了眼,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吞下了什麼,但她也不笨,心知絕不是好東西,當下憤怒不已,他怎能這麼明目張膽的侵犯她,難道他眼裡沒有法律了嗎?
「你到底是誰?」
在她問完這句話後,冷不防的,黑暗便襲向她。
在失去意識前,她只想到她應該像大部分的旅客一樣,只花一天遊覽羅馬,而不是在那兒多待了兩天。如果她能早些離開羅馬,不在那天早晨到特維拉噴泉去畫畫,也就不會遇見他,那麼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如今,莊嚴的天堂之門對現在陷入絕境的她來說極為諷刺,她誤闖入萬丈深淵般的地獄,眼前噙著笑的人不是純善的天使,而是絕對邪惡的撒旦。
見她昏厥在自己的臂彎裡,笑意頓時在他俊逸的臉上隱沒,他輕喚暗處的手下,便輕悄的離開。
夜闌的柔光灑在天堂之門上,四周就像從沒發生過什麼事一般,依然那麼安寂祥和。
擺脫了無邊無際的黑,易綾甄睜開雙眼,只見自己躺在柔軟又舒服的絲絨被中,一時間,渾噩的腦袋瓜子還沒恢復運轉。過了一會兒,她才想起自己遇上了一名膽大妄為的綁匪,於是她立即坐起身子環視著四周,如果她沒猜想錯誤,這裡是他的居所,因為如此華麗奪目的擺設與裝潢,不是一般旅店會有的陳設,看來他一點也不缺錢,而且還富有得很。
可悲的是,她都已落入他手中,卻仍然搞不清楚對方的來歷,如今真的是無語問蒼天了。
正當她在哀悼自己未來坎坷的命運時,突地傳來重重的敲門聲,嚇得她驚惶失措的直瞪著緩緩被打開的門。
「小姐,你醒了?」推門而入之人和善的問道。
來人不是令她惶恐的那個男人,而是一名笑得十分可親的女孩。「你是……」
「是主人派佩兒來照顧小姐你的。」她站在門前恭謹的回答。
主人?她口裡的主人應該就是綁架她的那個人吧?易綾甄忖度著。
「佩兒,你的主人叫什麼名字?」
雖然不懂她為什麼這麼問,不過佩兒還是照實回答:「主人他叫雅各.詹姆士.尤里西斯.雷貝基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