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民國初年,上海 >> 誤打誤撞,日久生情,細水長流 >> 與君盟作者:成謎 | 收藏本站
與君盟 第4章(2) 作者:成謎
    很快,門鈴響了起來,有個拿大方箱子的紳士進來。祥叔叫他斯密思馮。他進了房間,葛薇蘭聽到有人微微輕哼,不由自主地咬住了食指關節。

    喜鳳和祥叔往房裡來來回回地走動,乾淨的熱水,出來時殷紅的一片。良久,葛薇蘭等到阿笙和斯密思馮出來。

    「子彈已經取出來了,無大礙。」斯密思馮問,「怎麼回事?」

    阿笙拉下外套,嘴裡咒罵了一句,說起離開碼頭的時候,有人向范丞曜開了一槍。他現在說得雲淡風輕,如在講敘旁人的事情。這種事情對於他們來說是司空見慣,他見葛薇蘭在一旁,說完輕鬆地對她笑了一下,示意她大可不必如此緊張。

    可是她哪裡笑得出來。葛薇蘭打開房門,看到橙色的燈光下范丞曜半躺在床上,他未著上衣,胸前包著白色的繃帶。繃帶雖是白色,卻有大半被侵成紅色。

    她小心翼翼地向床邊走去。范丞曜閉著眼,顯得有些疲憊。表情不如平時的凌厲,反而顯得柔和。葛薇一走得近了,他才睜開眼,以為是阿笙,剛想說話。看到葛薇蘭便猛地打住了。

    兩個人望著對方,都不知說些什麼。

    葛薇蘭想說句你沒事吧?太客套了吧,繃帶已染成紅色,怎麼可能沒事?「會疼嗎?」她只有這麼問。

    范丞曜閉了眼睛,似乎不想與她說話,但終是搖了搖頭。

    不疼?怎麼可能!

    「阿笙你送她回去吧。」他閉目對阿笙說。

    葛薇蘭知道就算昨晚他有什麼話想要今天對自己說,現在的情況自然不是時候。他閉目不看她,葛薇蘭只得說句客套的話:「你要好好養病。」

    她出來時黃嬸端藥進去,葛薇蘭接了過來,正要推門進去,聽到阿笙問范丞曜:「現在送葛小姐回去?」

    他輕聲回說:「出門的時候,不要讓人看到。」

    葛薇蘭握在門把上的手微抖了一下,推門進去了,無害地說:「藥來了。」

    她在床沿坐了下來,他皺眉。她端起藥,他坐起身,牽到傷處,他眉皺得更凶。她舀了一勺藥,在嘴邊試了試溫度,放在他的唇邊。他沒張口,只看她。她抬手抬得久了,說:「手酸了。」他才慢慢地吞下。

    一碗藥吃得大半,兩人無話。葛薇蘭見他繃帶又侵出一大片血紅,說:「明天再讓醫生過來看看。」

    他低聲應了一聲。

    葛薇蘭放下碗,為他掖好被子,他半躺著說:「讓阿笙送你回去。」

    她隨口回了一句:「你好像巴不得我走似的。」她剛說完就後悔了,見他臉色凝重,怕他惱了,忙補了一句:「我開玩笑的,現在就走。」

    她隱隱約約在他眼中看到受傷的神情。他不是很威風嗎,進門時還喝叱眾人,全都滾出去。她心中一軟問著:「你昨天讓我過來幹什麼?看你受傷不成?」

    這完全是個意外,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他昨日在半山腰等著她下山,一直等到深夜。他以為他們迷了路,整個山都搜了一遍亦不見蹤影。想到是不是她已經回去,才跑到復旦公學去找她。

    他昨日想要對她說什麼?范丞曜直視著她的眼睛,看到閃閃爍爍的神情。

    他早說過他閱人無數。

    「害怕嗎?」他問。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確內心不安。說不害怕嗎,可她不想騙他。那麼說實話,可是並不是什麼時候實話都是合適的。他早已料到,替她解圍說:「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比你還糟糕。」

    葛薇蘭不知道他的手何時撫上她的臉頰。他摩挲著說:「臉色不太好。」

    她想退後一點,身子卻一動也動不了。

    「我……」他還是沒有說出口來,只說,「讓阿笙送你回去吧。」

    「你好好休息。」

    他見她慢慢合上了那扇門,心一點一點地沉下來,其實他想說的很簡單,卻也最難。他喜歡她呵。可是老天爺讓他輸了天時,現在並不是時候,他見到她時就知道了,那麼驚恐的表情。她還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她知道了,她會拒絕嗎?

    畢竟,他們原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在試探她的心,好不容易走到現在。感情溢在心裡,還沒有對她說過。這一切都還沒有開始,偏偏老天好像就要讓它結束了一般。

    心裡痛得難受,比傷口還痛。他忘了,他們之間還有一道不可逾越的洪溝。她到底會不會接受這樣的自己。他一點把後握也沒有。

    就在范丞曜翻來覆去地想著要如何告訴葛薇蘭他的身份時,她已從桑桑處得知了全部。

    「可知他在碼頭上做的是什麼生意?」桑桑故作神秘地問她。她拿出報紙給她。報道上寫的是青幫,可是這和他有什麼關係?葛薇蘭猛地抬頭向桑桑尋問。

    她冷聲聲地說:「他是青幫的幫主。」

    范丞曜中槍傷的事情是三天後在報紙上曝光的。雖然現在兇手不明,頭版頭條分析著青幫與洪幫之間的恩怨,間或寫些槍支之類。葛薇蘭看著糊塗,心裡忽明忽暗。這報上說的人是他嗎?可是他雖然對人冷漠,對著自己卻總是笑著的時候多些。是她認識的那個范丞曜嗎?她自己也糊塗起來。

    一個星期之後,她才在大都會又見到他。他從走廊那邊走來,葛薇蘭與另一個服務生在走廊上說著話。她背對著他,直到看到另一個服務生低下頭去。她回頭看到他。一時錯愕,她也學那人低下頭去。

    范丞曜的笑幾乎在那一瞬間就僵下去了,他原以為她會不在乎這一切。原來是他錯了。他在她身邊停下來,若無其事地問:「你知道了?」

    她並不回答,他等了良久,她也沒有回答。范丞曜覺得心裡發酸,奇怪得很,即使中了槍傷,他也可以忍耐,現在他卻忍不住哼笑了一聲。

    他錯得離譜。可是,他又憑什麼非要她說些什麼。他從未向她表過態啊。等到他想說的時候,已完全沒有了機會,例如現在。

    他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了。趁一切都還來得及,什麼也不必說。他是驕傲的人。

    范丞曜對她的態度有了一些改變,葛薇蘭感覺得出來。他不常來大都會吃飯,他們幾乎很少碰面。偶然一次狹路相逢,他冷著一張臉。害她想要對他笑的勇氣都沒有了。葛薇蘭知道這才是真正的范丞曜,那些報道說的都是真的。

    范丞曜靜靜地坐在後座上。他今日沒有見到她。

    再見到她時,每次總會不自覺地繃著一張臉。好似唯有那樣,才能不洩露自己的感情,才可保留一點自己的顏面。可是那又怎麼樣,他知道原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窗外景物飛馳而過。阿笙回頭張望了一下,小聲說:「我聽桑桑說,葛小姐想見你。」

    他怔了一怔,故作平靜地說:「什麼?」

    他萬萬沒有想到,她會主動來見他。

    葛薇蘭去見范丞曜是因為,她存夠了錢,打算把母親的吉祥結再贖回來。當她把來龍去脈告訴范丞曜時,她看到他鐵青的臉。

    他竟然猜錯了。原以為他們之間不會有別的事情,唯有感情。

    葛薇蘭怕他不答應,說起當日約定:「你答應過我的,什麼都可以。」她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雖然他變得對自己愛理不理,但他說過的話總該算數才對。

    范丞曜狼狽地轉過身,答應第二日把東西帶來給她。他把錢推還到她的面前,「若想要拿回,就照我的規矩來。」

    他信守承諾,為她帶來吉祥結。他看她如孩子一般歡呼雀躍,心裡空空蕩蕩。好似唯一與她有聯繫的東西都不復存在。而今以後,她也不可能再來見他。

    果然,她更加決絕地說:「我打算辭職。」

    他點頭默許了。

    他答應得太快了,葛薇蘭倒覺得吃驚。他連問也沒有問原因,好像她自討沒趣一般,她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她對他說再見。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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