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民國初年,上海 >> 誤打誤撞,日久生情,細水長流 >> 與君盟作者:成謎 | 收藏本站
與君盟 第7章(1) 作者:成謎
    范丞曜為了討葛薇蘭的歡心,第二日一早讓喜鳳拿吉祥結去給她。她著實高興了一陣,拿著吉祥結自樓梯上奔下來,臉上揚起笑。

    她是為著不讓他擔心,范丞曜果然放下心來。

    「我臉上有花嗎?怎麼這樣看著我?」她吃早餐時問他。

    她昨日畏懼,今日竟一點膽怯也沒有,范丞曜有些好奇,他說:「真搞不懂,你們女人是怎麼想的?」

    「難道你要我今日還在你面前哭天抹淚?」

    「你害怕嗎?」

    「不害怕是假的,」她停下攪牛奶的動作,抬起頭來看他,「你平時都做些什麼?」話才出口,她便有些後悔了,真不該問,好似要向他打聽什麼一樣。可是青幫到底做些什麼,她的確一點也不知道。只是自昨日起又有了新的認識。

    范丞曜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阿笙正好趕來解了他的急。他拿著邀請函來。沈小雨要過二十三歲生日,沈老爺子打算大肆慶祝。時間是下週三。阿笙說完這件事情,便說到昨晚的事上,只是他才開了個頭,就被范丞曜打斷了。他嚴聲說:「我們去書房。」他說這話時,並沒有看阿笙,而是看向葛薇蘭。正巧她迎頭對上他的目光。

    阿笙唯唯諾諾地跟著他進了書房。

    昨晚持槍的人叫劉自力,他曾經在范丞曜的碼頭幹過,只是後來認識了一個叫戚玉的女子,情迷心巧跟著她去了北平,做藥材生意。他並不常常回上海,這次是因為上海的藥材又被范丞曜扣住這才跑了一趟。哪知才來上海,便聽說戚玉收貨時受了傷,他還沒有問得清楚,以前在碼頭上干苦力時養成的衝撞脾氣一上來,便抄了傢伙來找范丞曜。

    阿笙說:「這件事顯然另有隱情,因戚玉也一口咬定,並沒有這樣的事,藥材怎麼可能變成了槍支,她還在向我們要藥材。」

    范丞曜揉了揉額頭。

    阿笙補充說:「這段時間去過碼頭倉庫的人,我已經一一提了出來,就等著你說一聲,一個一個審問。」

    「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

    「還有件事,就是柴震今早派人來說,想與你吃個飯,他還說……」

    「什麼?」

    阿笙吞吞吐吐地說:「他還說把嫂子一起帶上。」

    范丞曜揚起眉來,這件事他向來低調。

    「兄弟們私下都在討論這事,昨天晚上的事和柴震脫不了關係。劉自力現在去北平為霍政茂做事,這分明是挑撥離間,讓霍家與青幫起衝突,他好坐收漁利。」

    范丞曜讓阿笙把這件事推掉了。他心中自有計較,柴震並不是君子,葛薇蘭遠遠不是他的對手。只是他越不想讓他見到她,柴震偏是想與她見上一見。

    週三的時候,在沈家的宴會上,柴震見到了葛薇蘭。

    那是晚餐之後,范丞曜正打算帶著葛薇蘭離開時,沈家的一個家僕過來說,老爺請他去說會話。

    范丞曜心裡知道他想要說些什麼,他僵著一張臉推掉了,說是要送葛薇蘭回去。這樣一來,倒像是她不讓他去一樣。

    「這樣有些不好吧,你去吧,我在這裡等著你。」她打趣一般對他說:「就這麼一會還怕我跑掉不成。」

    與范丞曜同坐的也是上海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眾人都催他去,他推不過,這才與阿笙去了。

    沈家住的是舊式的院子,家僕帶著葛薇蘭到左邊偏門的房裡去等著。那時院子裡的天井晃進來幾個人影,正是柴震。

    他一見她便走了過來,神情微有詫異,一邊靠近,一邊大聲地說著:「范丞曜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也不怕有人橫生枝節,把你給捋了去,葛薇蘭小姐。」

    她並不認得他,聽出他的語氣沒有什麼好感,葛薇蘭轉身想走,這種人大可不必理會。

    柴震身後的一個小弟,先跨出一步攔住她。因為差點與他撞上,葛薇蘭驚叫了一聲。

    「嘖嘖,還真是水做的人兒。」

    她心裡有些緊張,可是她是個聰明人,這個時候千萬不可露出膽怯。葛薇蘭強撐著笑說:「上海的沈府裡,誰還有膽子捋走一個大活人,只怕沈老爺也不會善罷甘休。」

    他可以與青幫對著幹,只是這政府與租界,他的確有所顧忌。她先給他將了一軍,不要緊,柴震迷起眼睛來,這樣才夠有趣,他手中還有另一張王牌。

    「你可知道范丞曜的身份?」

    她不屑地一笑,「知道又怎樣,青幫幫主?嗯?」

    「真是天真,說得這麼輕鬆,想必你還不太清楚,就這四個字到底代表什麼意思,」他慢慢踱步到她的面前,「我聽人說你爹前不久去世了?」

    「這是家務事,不勞你關心。若沒有什麼事情的話,先行告辭。」她乾淨利落地轉身。

    「三月三十一號,有個姓葛的賭徒在百樂門被人打成重傷,沒過幾天就去世了。」

    身後飄來的話讓葛薇蘭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葛薇蘭小姐,你托阿笙打聽的事,其實他早就知道,只是他一定沒有告訴你吧。你——可知道原因?」

    她慢慢轉過身來,她的確相當好奇,他是誰,何以知道得這麼清楚?

    柴震慢慢地說:「因為三月三十一號,范丞曜在百——樂——門。」

    「什麼意思?」

    「你應該清楚啊。」

    是啊,就算他沒有說出口來,葛薇蘭隱隱在心中有了答案,她對自己說,不可能。她凜冽地看向他,「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你自然可以不相信我,只是你可以去問問范丞曜看看,看他怎麼回答,」柴震捕捉到她臉色異常,他冷笑著說,「問問他是不是看著你爹被人打死!」

    「不可能!」她不由自主地叫出聲來。

    葛薇蘭不相信這是真的。她匆匆去找范丞曜,想要問個明白。主屋的二樓,她看到萬小六在走廊上站著,她知道范丞曜一定就在裡面,否則萬小六不可能守在外面。

    「嫂子,不能進去。」萬小六擋住她說。

    葛薇蘭沒有時間去在意他怎麼稱呼她,只是萬小六能攔住她,卻攔不住自那扇門傳來的對話。葛薇蘭聽到阿笙說:「其實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主意已定,這件事再不必提。」是范丞曜的聲音。

    「曜哥,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沈小雨不可以?」

    范丞曜在心底說,誰都不行,除了她。

    阿笙跟在他身旁許久,哪會不明白他的心思,「男人三妻四妾,娶到沈家千金,葛小姐也可長伴身旁,熊掌與魚亦可兼得。沈老說得沒有錯,跑江湖的始終是跑江湖的,不如聯手起來,幹一番大事業。有政府撐腰,好過默默無聞。」

    「處處受人限制,與租界私下販賣鴉片,阿笙,這樣的事情,你亦不會做吧。」

    彼時大門被「砰」地推開了,范丞曜與阿笙同時轉頭,看到萬小六和葛薇蘭站在門外。

    萬小六撓頭說:「曜哥,嫂子來了,我攔不住。」

    葛薇蘭看到范丞曜不安的神色,他不知她聽到多少。阿笙退了下去,范丞曜向她快步走來,問道:「怎麼過來了?」

    她懵懂地說:「因為等太久了。」她直接注視著他的眼睛,他受不住,心虛竟轉過頭去,不再看她眼睛。直至上車,他自始至終都握住她的手,卻不看她。

    葛薇蘭在心中歎一口氣,她原以為他們並無私密,他應當告訴她來龍去脈。

    車子快到學校的時候,范丞曜突然叫她的名字。

    「嗯?」她轉過頭去瞧他。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了口。相視一笑,她說:「你先說吧。」

    范丞曜笑著反問她說:「你要說什麼?」

    他們隔得那麼近,葛薇蘭喉嚨一酸,要問嗎?要問嗎?她在心中反覆地問著自己。她對柴震生出怨恨來,為什麼要告訴她啊?若這是一輩子都不知曉的私密,也許對她來說會更好一些。

    「怎麼啦?」他搖她手臂。

    「沒有,」葛薇蘭回過神來,吞吞吐吐地說,「我從明日起要準備畢業的事情了,可能不能這樣常見面。」

    「這樣啊,」他想了一下,「我讓阿笙中午去接你一起吃飯。」

    這也算是一個兩全的辦法,哪知葛薇蘭拒絕說:「不不,暫時不見吧。」她有些尷尬地去拉車門,可是越是著急,越是打不開。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他扳過她的肩來,迫使她不得不看他。

    「怎麼啦?」她先發制人地問他,好像有事的人是他一般。

    「你聽到我和阿笙的對話?」

    「沒有啦,」她故作調皮地說:「難道不能聽,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只是她心裡並不輕鬆,那樣輕快的語氣,臉上表情反而顯得有些僵硬。

    他說:「我永遠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她突然掉下淚來。她想掩飾,抑制心情以平靜的聲音說:「好啦,我先下車了。」她轉過臉,可是那淚正巧滴到他的手上。范丞曜猛然拉住了她。他看到了她臉上的淚痕。

    「怎麼啦?」他又問她。

    她知道再也瞞不住他,倒不如索性全說了,可是連她自己都弄不懂的心情,叫她如何對外人描述。她說:「我覺得好像要失去一件重要的東西。」

    「什麼?」

    「我不知道,但是好像我會失去。」

    他確信她一定是聽到他與阿笙的話,安慰她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不是那樣的,葛薇蘭知道,她的害怕並不是來自於他與阿笙的對話。而是她在猜測著柴震所說的話的真實性,若是真的,她會原諒他嗎?她不知道。

    只是他越是這樣說與她貼心的話,她的心反而更覺得難受。

    范丞曜是後來才知道原委。阿笙告訴他時,樓下喜鳳給葛薇蘭打了電話,上來回話說,葛小姐說今天沒空,不過來了。

    范丞曜恍然發現,他與她已有幾日沒有見面。他知道她才去報社上班,以為忙碌是一定的。

    阿笙說有兄弟看到柴震與葛薇蘭見過面,他方才領悟細節。阿笙說:「要不要給葛小姐打個電話,解釋一下。柴震說得含糊不清,我想葛小姐多半是誤會了。」

    范丞曜與阿笙到報社時,正是早上最為忙碌的時段。總編讓人端了茶來,聊了幾句,無非說多謝他給予的投資等諸多問題,說著說著便說到上海時政,又說到上海當局無能,長篇大論,惶然不可終止一般。直到范丞曜咳嗽一聲,總編這才站起來,說:「兩位還沒有參觀過鄙社,要不,去參觀參觀?」

    范丞曜淡淡地笑,他老愛這樣淡淡地、無關痛癢地笑。

    文匯報社只有一層,編輯部分了好幾個辦公室,以負責版塊不同來劃分。范丞曜看到葛薇蘭正埋頭與其他人說著話。他突然有點害怕見她,慌然走了出去。

    他自己出來,卻叫總編拿了東西給她。總編是何等精明之人,點頭稱諾的時候,心裡早已盤算好了。其實,范丞曜也是有意要提點他。

    總編拿著東西擱在葛薇蘭案頭,她抬起頭疑惑地望著他。打開來一看,竟是胃藥。總編大人居然親自為她送藥,莫非努力工作得到上級正視。總編開口說:「是范先生送過來的?」

    「范先生?」哪個范先生,她剛開始還沒有回過神來,她認識的人姓范的只此一個。再見總編對她賊兮兮地笑,好像她做了什麼大跌眼鏡之事。葛薇蘭向他身後望去,一邊問著:「什麼時候?」

    「才走。」他開始嘮嘮叨叨地說,「怎麼擺一個苦瓜臉。我看范先生是因為這打擾你工作,才沒有直接進來,這會說不定還在樓下。你這人也真是的,早知道你與范先生這麼熟稔,我早拉著你與他攀上關係。」

    一個記者從外面走來,想是只聽到最後一句。他支個頭來問:「喲,總編想攀關係的人肯定不簡單,誰啊?」

    「范丞曜。」

    「哦,是他啊。」小記者笑著說,「是該攀攀關係,這人要是做上沈老爺的乘龍快婿。上海明年又要大選了,總編給預見預見,沈老爺子有戲沒戲?」

    總編瞪了他一眼,「還不快去做事。」回頭又對葛薇蘭撒氣說,「你還不快點下去看看。」

    葛薇蘭跑下樓來,心裡本不抱什麼希望,覺得這會怕是已經走了。果然,沿街並無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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